《九族异闻录：缘起》言念二禾

58、心悦君兮 代君受罚

　　三大长老飞上半空，施法布阵，几道蓝紫的电光来回穿梭交织，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圆环，圆环一一落下，把宋嫌死死捆住，不能动弹。

　　这时，宋嫌往人群中望了一眼，恍然见一人黑布蒙眼，只见他嘴角抿紧，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宋嫌觉得他出现了幻觉，他竟然会觉得那人是林生，甚至还觉得林生冲他笑了笑。

　　大概是死前都会出现幻觉吧，宋嫌也冲那人笑了笑。

　　宋嫌的笑容还没来的及收敛，随即措不及防的一掌劈下来，一根仙骨就被剔掉了，那短短的一截仙骨从他身上断掉，轻如羽翼，漂浮在空中，散发着耀眼的金芒，随即消散，而后化作一摊血水落了下来——仙物终是碰不得凡尘。

　　这一掌来得太突然，宋嫌没做好准备，不自觉地冷哼了一声，声音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人群中那人的嘴角也跟着动了一下。

　　接着，第二根仙骨也剔了下来。

　　人群中那人开始冒汗了。

　　接着，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第……数不清多少根，像一个个金色的麦芒漂浮在半空中，宋嫌看起来异常凄惨却又有那么一丝凌虐的美。

　　无数只狐狸从宋嫌站到行刑台上的那一刻就开始哭，一片哀嚎，互相帮助蒙住了彼此的眼，可是只听到一掌一掌劈下去的声音，就哭到不行，此刻有好几只狐狸已经哭晕过去。

　　而人群中那人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奄奄一息的宋嫌。

　　宋嫌虽然已经倒下，但脸上笑容依旧，当他渐渐坚持不住时，就强撑着笑容看着人群中那人。

　　宋嫌知道那人不是林生，林生被他丢在了女幽城，此生已难再见一面。

　　但是他想把他当做林生，最后再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缱绻，此生再无留恋。

　　就在长老以为宋嫌快不行的时候，宋嫌猛地一翻身，躺在行刑台上，双手放在脑后，翘起二郎腿，看着半空中的几位长老，笑着说道：

　　“还剩几根？”

　　几位长老都惊了，这剔骨削肉之痛非一般人能承受，宋嫌不仅受住了，还吊儿郎当的，跟没事儿一样，要不是看到他满脸是血，牙口里也是血，浑身都泡在血泊里，几大长老真的就怀疑自己那几十下是白削了。

　　“还有十一根。你可还受得住？”

　　宋嫌得意地说道：

　　“受的了……再削一百零一根……我也受得了……”

　　听此，几大长老轮流一人一掌，以掌代剑，一一剔掉宋嫌身上的仙骨，每剔一根，宋嫌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这前前后后一百掌下去，宋嫌身上便有一百道伤口。

　　突然，三大长老停手了，没有继续再剔下去。

　　“你一百根根仙骨抵一百条命，可是还差一命，你的仙骨已经没了，这一命，你得——拿你的脊骨来抵。”

　　“好——拿去！”宋嫌无所谓地说道，语气轻松的就像掉根头发而已。

　　“慢着——”

　　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人，素衣白冠，长身玉立，不知为何眼上蒙着一块黑布，一身浩然正气不似狐族之人。

　　只见他飞身立于宋嫌身前，半跪在地，扶着伤痕累累的宋嫌，对狐族长老说道：

　　“这最后一根仙骨，我来还——”

　　宋嫌看着他，就那么一直看着，看到两眼通红，看到眼里突然闪烁一点光芒，随即又突然灭掉。他伸手想要扯掉那人眼上的黑布，但手伸到半空中时又放了下来，失望地说道：

　　“你……不可能是他。”

　　他说，然后把那人的手推开，心如死灰般躺在了地上。

　　这时，只见那人伸手摘掉了眼上的黑布，黑布之下，他双眼通红，早已溢满了泪水，在摘下的那一刻，终于没有抑制住流了出来，滑过脸颊，一滴一滴砸到宋嫌脸上。

　　林生从未想过再见到宋嫌时会是这个样子。

　　他不是逃出了女幽城吗？为什么会现在这个样子？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林生的眼睛从看到宋嫌被剔仙骨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受控制。

　　为什么？

　　明明林生还恨着他，为什么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会疼，就像自己也被剔掉了一百根仙骨一样。

　　“林、林生？”宋嫌不相信，费力地眨了眨眼睛，生怕眼前的林生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当他再睁开眼时，林生还在。

　　林生还在。

　　不是幻觉。

　　宋嫌高兴不过一秒，笑容便在脸上僵住，说道：

　　“林生你回来做什么？你快回去……回……回女幽城去。”宋嫌一说话就全身疼，但他仍一边推开林生，一边说道。

　　“你不能死，这天下不能乱。”

　　林生抓着宋嫌，说道：

　　“这天下可以乱，你不能死。”

　　“我又不会死，我有九条命。”宋嫌笑着说道，尽量让林生觉得他现在很轻松，一点都不疼。

　　结果林生冷冷地看着他，命令道：

　　“一条命都不许死。”

　　这话，宋嫌听着有点很耳熟，但当下的情况不容他细想。

　　林生说完，转而看着三大长老，看到其中一个长老时，他莫名觉得很熟悉，好像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对着那个张老说道：

　　“白尾长老，吾乃林生，今日甘愿为宋嫌领罚，求剔去仙骨一根，以消其罪。”

　　听此，宋嫌急了，说道：

　　“你有仙骨吗？就你那点修为……骨头都没长完……回去！”

　　“我有。”林生看着宋嫌笃定地说道。

　　“你给我回去——”宋嫌用尽所有力气怒吼道，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带着全身一百处伤口的血也都汩汩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最后，宋嫌无力地说道：

　　“回……去……”

　　林生慌忙地扯下衣裳想帮宋嫌止血，可是宋嫌全身上下千疮百孔，皆在流血，林生从未像今日这样手忙脚乱过。

　　白尾长老见此，觉得宋嫌应该扛不住了，于是问道：

　　“林生，你有几根仙骨？”

　　“一根。”

　　“剔仙骨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本凡人，又只有一根仙骨，剔掉之后，你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你确定要代他受罚？”

　　“确定。”

　　白尾长老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用命来救他？”

　　林生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宋嫌，宋嫌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说出任何话，只是望着林生，眼睛一直在说‘不要，不要’。

　　宋嫌闭上眼睛，一字一字说道：

　　“生、死、之、交。”

　　随后，白尾长老一掌便劈了下来。

　　原来削骨之痛是这样的啊。

　　林生觉得全身如麻，白尾长老打下来的一瞬间，就像雷劈一样，没有任何知觉，过后一瞬间才会想起痛，想哭，但最想的还是一死了之。

　　林生本凡人身，只一根仙骨，这一剔，便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林生倒在宋嫌身边，不染尘埃的白衣终究染了红血。

　　宋嫌看着林生，动了动手指，想帮林生擦去脸上的血，但是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只能眼看着林生满脸是血地看着他，他发现林生眼里的他，不如此刻，他眼里的林生动人。

　　“为什么代我受罚？”宋嫌问道。

　　疼痛使林生面色木然，给不了宋嫌温柔的眼神，他说道：

　　“你对我有诸多恩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还你，希望这次能还上。”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如果林生知道他们还有后来，他会后悔此时的无情与欺瞒。

　　在女幽宫屋顶闲聊的那个夜晚，林生捡起那破碎的凝时珠时，听到的那句话，虽然声音很微弱，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林生，我……我……我喜欢你。

　　而此时，他明明想说的是“因为我也喜欢你”，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