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族异闻录：缘起》言念二禾

1、楔子

　　三台山顶，一老两少，素衣白冠，正在修行打坐。

　　“师父，我为什么叫林生啊？”

　　“因为你是在林子里出生的。”

　　“嗯？”林生愣了愣。林子？林子里也可以生出人？

　　前天随师父下山捉拿食婴鬼的时候，林生记得那个死去的妇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婴儿，他当时问师父这婴儿哪来的，师父说是他娘生的。林生当时就想问他是谁生的，他的娘又是谁，只不过当时师父忙着处理后事，打点乡亲，没空搭理他，他就忘了，这会儿跟着师父打坐一走神，这茬就自己冒了出来。

　　“这样的话，师父，我的娘是不是林啊？那渠生师兄是不是在沟渠里出生的，他的娘是不是叫渠——哎呀！”

　　林生话还没说完，师父一个爆栗就打在了头上。

　　“不可多言。”

　　林生捂着额头偷偷向一旁的渠生望去，只见渠生面容有些许扭曲，似在强忍着笑意，待师父领他俩做完早课才敢起身走到林生旁边，帮他揉揉发红的额头，一本正经地说：

　　“林生，师父说过多少次了，做早课的时候不能走神，不能说话，不能睡觉。”

　　“是。”林生应道，看着渠生说道：

　　“渠生师兄生得这么好看，肯定不会是在沟渠里出生的，一定是天上某个仙子生的。”

　　渠生微微一笑，笑容虽浅，但是笑意慢慢从眼角绽开，渐入林生心房。林生看着眼前笑容干净的少年想着，师兄是天底下除了师父之外最好的人了。

　　“林生，有些问题不该问就能问，有些话不该说就不能说，知道吗？”

　　“什么问题不该问，什么话不能说，我不知道。”

　　“比如说，你不该十六岁了才想起来问自己是从哪来的这个问题。”

　　渠生叹了口气，晃眼林生都十六岁了，智力却依旧未开，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看起来跟常人无异，但就觉得像缺了点什么。

　　他想起十六年前，三台山上天色突变，阴云密布，似有大劫将至，只见一白发仙人破云而出，空谷传音邀游仙师父去林中静坐闲谈。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一个时辰后，游仙师父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那个孩子就是林生。

　　游仙师父说：“这个孩子是我在林子里捡到的，取名林生。”

　　“是，师父。”渠生把林生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婴儿，想着自己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来到浮生观。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游仙师父说：“这个孩子是我在沟渠里捡到的，取名渠生。”

　　游仙师父从林中里回来后，天光乍破，乌云散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一切都彰显着林生的不同寻常，偏偏林生却生得普普通通，甚至连常人都不如，当然，这不如，指的是智力方面。

　　随着林生慢慢长大，观里的师兄弟也都发现了他智力上的问题，说嫌弃、欺负是万不可能的，只是大家都不理睬他罢了，除了渠生，没有人愿意和林生在一起。只不过这十六年来，托林生的福，渠生得以日日在三天山的顶台上打坐修炼。

　　三台山乃世外名山，与青城山为邻，在修道之人中颇负盛名，只因终日云雾缭绕而隐于云雾之中不被世人知晓罢了。“三台”这个名字来源于山的形状，因为从山底到山顶有三个阶台似的露天平台，刀削斧劈，浑然天成，故名“三台”。而这三台也意味着修炼等级的高低，一般修道的弟子只能在山脚的一台修炼，修炼多年的长者可以在二台修炼，而三台也就是山的顶峰，只有掌门、长老、大师兄或者特殊人物才能修炼。

　　游仙师父是要日日带着林生修炼的，而渠生又因与林生亲近，所以也得以在三台修炼。林生来之前，渠生虽然是大弟子，但也没福分在三台山顶修炼。

　　只是十六年过去了，渠生也没有想通林生有什么地方是不同寻常的，能得师父此厚待。

　　“渠生师兄，山下的村落着火了。”林生指着山下说道，一下子把渠生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渠生望着山下，只见茫茫浓雾挡住了他的视线，既看不见村落，也不见火势。他看着林生不似撒谎的样子，想到：

　　或许，视力非常也算不同寻常吧。

　　“我这就去禀告师父，你就在此处打坐，两个时辰之后再下来，不然师父会生气。”

　　“好。”

　　林生应道，目送渠生离开。

　　而那个时候的林生从未想到，这竟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