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上元节斗法（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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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一道闪电光芒飞越云客楼上空，庭院内顿时烟消雾散，恢复了灯火下的明朗，而那些药发傀儡一一落地，在火光中瞬间化为乌有，众人扬首望见两个道人的身影倏然在半空现身，他们先后施展轻功飞向南楼。
“糟糕！师父定是去救火了！”沈云罗纵身跃上小桥，一路拔腿朝失火的楼亭飞冲过去。李锦鲤一时好奇心切，也连忙奔去查看。
云客楼主人蓉裳正立在堂外，原本华美紧致的鬟髻已散乱，她大声命一队仆役们打开楼墙四角的侧门疏导客人，又命另一队仆役去打井水和池水，同时仰望天顶上通过吊绳接水桶灭火的两个道士，跺脚哑声骂道：“喂，都是你们两个老道表演失手，害本店今晚的生意弄砸了！”她在门口一连来回走了几趟，猛然回身对马掌柜急道：“对了，你快将西园里织布的姣姣找来，快去！”
沈云罗刚帮忙将一桶水钩上吊绳，擦了擦额迹汗水，见另一桶水也递了过来，侧身一看，原来是李锦鲤有意相助。两人彼此点头致意，忙碌后的脸上均泛起了红光。
由于风势猛烈，楼上一截着火的木梁飞落，不巧砸到隔壁天池馆的东南隅，熊熊火势瞬时扩散。由于云客楼位于街市的左二厢，除了厢官彭巡检使带领的一队厢吏，连朝廷御街军的防隅巡警亦加入了救火队伍，从近处的汴河取水救火，并设置了警戒范围。
除了救火人员，越来越多的过路游人在云客楼附近街道围观。就在一片混乱之时，云客楼上方有大团乌云翻腾，瞬时哗哗下起了一阵急雨，火势渐渐变小。奇怪的是，雨带只集中在云客楼上空，对面街道的地面一片干爽。
李锦鲤提着水桶跑出楼外，仰首盯着这片冰凉凉的及时雨出神，忽听旁边有人喊道：“锦鲤表哥，是你吗？快帮帮我！”他放下水桶回身一瞧，大吃一惊：“阿——凛？你，你怎么光着身子？！”
杨凛裹着浴巾，脚踩木屐，一把扯下表兄的貂皮袍子紧裹在自己身上。李锦鲤眉梢一挑：“还说因风寒歇息在家，原来瞒了我来此。”杨凛屈指朝东边一指，哆哆嗦嗦道：“我正在天池馆泡温泉澡，顺便找了艾灸师父治治寒气，孰料汤池着火了！什么鬼啊？！”
李锦鲤踮脚伸头一看，只见一群衣衫不整的男人如飞蝗般披着棉袄陆续奔离汤池馆大门，一些人甚至狼狈地围着浴巾、赤着脚丫，慌不择路地找马车轿子，想必都是来泡汤泉休憩的。李锦鲤忙奔到对面街上拦下一辆马车，然后将唏嘘不已的表弟扶了进去，还替逃生时来不及拿钱袋的他付了车费。
望着远去的车轱辘，李公子在心里同情道：“这么一折腾，表弟的风寒症状又得加重了。”
过了好一会儿，云客楼内的宾客和勤杂员工们方被及时疏散，大伙儿立在门口密密围了一周，心有余悸地望着熄灭后冒着青烟的楼阁馆所，一片唉声叹气。
门槛外，火灾的始作俑者——蓝袍道长葛淇奥与黄衫道长杜天师一脸烟灰，淡定地立在台阶两侧，二人抱臂对视，状如雕塑，眼光中均含着不屑与挑衅。
台阶上，蓉店主气得拿起加长的铁骨鸡毛掸，数次举起再放下，凌厉目光在两位衣衫褴褛的铁冠道长身上来回扫视，又急急挥起一把装饰羽扇道：“你们说，好好的药发傀儡戏演出，怎么会半途出岔子？”
“蓉店主和在场各位受惊了！其实之前的偶戏表演，也夹杂着我师兄弟的斗法。没想到一时失手，失手，嘿嘿……”葛天师先挪动头部，朝女店主拱手致歉道。
众人愣了愣，恍然大悟，心里一起啐道：搞了半天，葛、杜这两人是同门，之前竟是在比拼法术，结果误烧了云客楼！
掌柜马老六眯了眯眼，扯着哑嗓子叫道：“难怪方才的木偶女人、大龟、仙鹤之间越演越像打架似的！”
酿酒的赵婶子连连摇头：“一把年纪了，行事真荒唐呐。”
“拿一整楼人的性命开玩笑，真是疯子。”“就是，我的心子到现在还突突跳个不停！”大家义愤填膺抱怨着起来；有几个年轻后生咬牙攥拳，恨不得抄起菜刀砍上前去，为自家受惊吓哭的娘子或姊妹解恨。
两位衣衫狼狈的老道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继续斜睨着对方，像是企图用眼光战术打压对方一截。
李锦鲤见两个老道如斗鸡一般红着眼、绷着身子，再侧目望了望身边的沈云罗公子，见他面色平静，还饶有兴致地一手叉腰旁听，似乎那位因火灾被挨骂的葛天师和自己没半文钱的关系，不觉有些诧异。
“这两个道士在唱哪一出戏呀？”
“看来要互相扯皮，让对方承担主要责任呗。”大伙儿窃窃私语道。
蓉裳的脸如暴风雨前的天色般阴沉，冷声道：“为了药发傀儡这出压轴戏，我还特地涨了游园价，现如今两位道爷惹下这么大乱子，预备怎么收场？！”她这一发火，声如洪钟。
二道人同时移过脸，朝蓉裳异口同声道：“蓉店主只管提要求，本天师赔偿便是！”
“私了的话，道长要么设法修缮复原房屋，要么赔偿楼中损失费，否则……只能见官查办了。”
杜天师道：“蓉店主不用着急，我们虽不能复原楼台，不过，这回我还要和葛师弟一比，看谁能在限时赔钱中得胜。”
众人不屑，交头接耳道：“他们之前演砸了傀儡戏，眼下将赔款也拉入了比赛，真是大言不惭啊。”
“看他们平日的衣着消费，从哪里拿出那么多钱？”“嘻嘻，说不定他俩念咒语，变个临时聚宝盆出来。”
“别急着夸海口！”蓉裳冷笑几声，大步走进正厅，搬来一个绣墩坐在门口，然后接过马老六递来的铁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毫不客气道：“葛道长、杜道长，楼亭雕栏和客源财物损失，加上隔壁天池馆的连带损失，至少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幸而姣姣及时……就算每人对半，限期两个月内筹款成功，你们敢答应吗？！”
一千五百两银子？！
楼前人群议论纷纷，多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李锦鲤侧目望向一旁绷着脸、鼓着腮的沈云罗，心想：“葛道长出糗了，不知他这个徒儿将如何相帮。”
沈云罗心中连珠价般地叫苦：师父不会又要麻烦我了吧？这回数目大了，我的零用银子可是杯水车薪啊。
杜天师拍了拍鬓发上的烟灰，轻蔑说：“一人不过七百多两银子，杜某可以考虑答应。葛师弟，你呢？”
葛天师托腮道：“贫道也答应赔银子，不过得试试看了。”
蓉裳道：“眼下请二位立个字据，再摁下手印，就可以暂时离开了。”
“不用立字据了。”葛淇奥伸了个懒腰，“用不着等一两个月，贫道明晨之前可以就地偿还银子。杜师兄你呢？”杜天师拍拍胸脯道：“你既然开口打了包票，杜某又有何惧？”
蓉裳的大眼珠滴溜溜直转，沉默片刻，狐疑道：“不过，妾身可要货真价实的金银财物。我知晓两位道爷是懂得些术法的，若是查验出有人弄出些废铜烂铁、纸片叶子之类的把戏，可别怪我翻脸报官、再特邀玉清宫的镇玄真人来主持公道。”
镇玄真人乃是玉清昭应宫罕现身的得道羽士，道法精深，蓉裳这么一说，确实震慑了两个游方天师。
杜天师斩钉截铁道：“自然是真金白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葛淇奥也发誓言做了保证。
“好！”蓉裳拊掌三下，对葛淇奥道：“若真能水到渠成，葛道长您呢，今后可以免费品尝本店特色酒食一年。”又朝杜天师道：“还有杜道长，每年从广南东路捎带的大食国香药会特价出售给您。烦请二位先立下保证书，再开始吧！小丹，笔墨伺候！”一个小厮忙应和，奔去书阁取物品。
“除了保证书，还请蓉店主做个见证，我和他之间谁胜谁负。”杜天师幽幽道。
“一决胜负后，怎样呢？”葛天师摸了摸山羊胡须。
“输的人在一年之内，只要是对方出现的地域，无论海内海外，他绝不同时踏足。”
“好——！”
须臾之后，葛、杜二道士提出在园子里布阵，他们一致认为偿还银钱属于自己和云客楼之间的秘密契约，个中过程不能被楼外不相干的人知晓。
李锦鲤和沈云罗作为云客楼的贵宾，自然跟着进了后园。李锦鲤悄声问沈云罗道：“葛天师和杜天师真的是师兄弟？”沈云罗莫名其妙道：“那还有错，有何疑问？”
李锦鲤讪讪道：“都是同门，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却挺大的，似乎结过梁子似的。”
沈云罗神秘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你想知道？”李锦鲤微笑道：“烦请沈兄不吝相告。”
沈云罗轻嗤一声，低语道：“随便将家师的秘密透露给外人，在下可做不到。除非你和我交换秘密。”
李锦鲤想了想，道：“倘若我能同沈公子义结金兰的话，就不是外人了，今后自然可以交换秘密。”
“好吧，咱们先击掌盟约……好了，你且俯耳过来。”沈云罗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
原来杜天师叫杜丹良，和葛淇奥本是同门，年纪相仿，二人年少时便拜在蜀山恒冲真人门下学艺，真人将宝剑“天风”和“天寒”分别赐予了他们。十余年后，恒冲真人觉得杜丹良天赋甚佳，可惜心胸狭窄，所以对其传艺时有所保留，而将耐心放在天资一般的葛淇奥身上，所以杜丹良总觉得师祖偏心，一直愤懑在心，师兄弟之间由此产生龃龉【注1】。在师父仙逝火化时，杜丹良居然没落下一滴眼泪；后来二人各自行走江湖，只要偶遇一处，两人就会有诸如斗法之类的较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上元节斗法（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