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委骨同归

6、NO.6

　　“我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你可以叫我赤。”
　　说话的是三号屋的老人，身材短小，佝偻着背。他年近古稀，白发苍苍，面容却极为坚毅，双眸并没有因为岁月而蒙上尘埃。赤穿着一身猩红色唐装，手拄拐杖，定定地看着纪明程。
　　“小伙子，你来。”赤笑得像个孩子。
　　纪明程脑子里满是疑虑，这个屋子的主人，和前两个不太相同，似乎好亲近许多。
　　“年轻人，你摸摸。”赤开了口，声音略微沙哑，估计是年轻时吸多了烟的缘故。他把衣袖伸到纪明程面前，说：“你摸摸看。”脸上依旧是让人欢心的，如同稚童般的笑。
　　纪明程心底有些什么仿佛变得柔软，卸下防备摸了上去：猩红色的唐装，红到发褐，看上去非常光滑的布料摸上去却非常粗糙。如同陈年装在匣中，满是岁月的味道，还有说不清的气息。
　　“感觉奇怪是吗”老人吃吃地笑了，肚子微微地发颤，这笑仿佛会传染，与一旁如同影子一般的丧遥相呼应。纪明程也咧开嘴角，他几乎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
　　“感觉奇怪那就对了！”赤骤然收起笑，露出一口残缺的，焦黄的牙。
　　纪明程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我六十又九，黄土埋颈。从前膝下三子两女，皆身在他乡。老伴晚年横死，我乃孤家寡人，在痛苦中翻滚，在死寂中挣扎。”
　　赤说话间，眉宇间仿佛染上猩红鲜血，话语间满是怨气和煞气：“那年除夕，他们终于来和我这个将死之人吃团圆饭，我在酒菜中撒下农药，看着他们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看着他们一口一口吃下我做的饭，看着他们齐齐死在我面前。我的小儿子毒发最迟，爬到门口才咽气。”
　　纪明程心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冰冷袭遍了全身。
　　“我将他们开膛破肚，把他们的血集中在一起，日日浸泡我的衣服，直到成了我如今这，心爱的宝贝……”说罢他伸出干瘪的舌头，舔舐着他那猩红的唐装，面容是嗜血般的贪婪。那衣服仿佛有生命，能听到颤抖声，与哭声。
　　纪明程立即跑到墙角呕吐起来，几乎要呕出内脏。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爱我，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永远在我身边……”
　　“你——！你不懂得虎毒不食子？！”
　　“住口！我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指责！”赤猛地将拐杖砸向地面：“你如果真懂得这些道理，又岂会出现在这里？”
　　“嘘……”从未开过口的丧站起身，不知在阻止二人吵架，还是在阻止赤透露太多。
　　纪明程瞪大了双眼，下唇被咬出了鲜血，他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地怕了：“你……什么意思……”
　　赤仰天长啸，双眼流下猩红色的泪：“啊哈哈哈哈……小子，你快逃吧，再不逃，你就连尸首都保不齐了……有时你睁大眼睛倒不如闭上眼睛，你以为你吃的是解药？你吃的是毒药！穿肠毒药！！这不是救赎，是万劫不复！啊哈哈哈哈哈……”
　　后面的话被永远地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你，究竟是什么人？！”纪明程的眼中布满血丝，发眦欲裂，而丧定定地站在一旁，不喜不怒，纹丝不动。
　　“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精神病！这不是诊所，这是疯人院！你们都是怪物！”
　　“你给我闭嘴——”丧扔了长明灯，扬起手就是一巴掌，那怪状嶙峋的手，硌得纪明程皱起眉来，声音沙哑到如同砂纸打磨墙面，但更像两个人同时说话……长明灯应声而碎，周遭顿时湮灭在恐怖的黑暗中。
　　纪明程捂着脸，死死地瞪着丧的方向，然后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跑向通道。
　　黑暗中，丧桀桀桀桀地笑，他伸出舌头来：那是一条泛着荧光的绿色舌头，骇人的是……那舌头从中间分出叉来……如同一条毒蛇，在贪婪地吐着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