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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捕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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鞅城还在落着大雪,分明是近正午时分,但头顶却不见一色天光,云迷雾锁,着实阴沉地骇人。抬眼朝上瞧去,入眼处皆是通天发黑,数不清是多少层灰色烟云重重叠叠地罩在上面,才能把天染成这般模样。而从黑幕中飘落下的雪本该纯白无瑕,轻盈地飘摇落地,但此刻却也染印上了沉重的色,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到轻盈二字,倒不如说是从天上砸下来一般。要说雪似鹅毛,而这却是烧焦的毛。万幸,下雪便只有雪,并没有夹着刺骨的冷雨或是冰粒。
城墙通体青黑,墙垛上有守城护卫打扫,少见积雪。反而是城门上方中央悬挂着的牌匾上已积了一层细高的雪。城门向内打开着,却像凶兽张开了巨口,令人胆寒而不敢踏进半步。
从城外通往城内,只有一条大道。靠近城墙的一小段路被人清扫过,但此时又覆上了一层积雪。远处未被打扫过的道路上,此时正有一人牵一匹马朝这边缓缓行来。马上又另坐有一人。远见二人,皆是白衣黑发,如不是坐下是匹黑马,两人便要与这雪天融为一体。此时二人离城墙尚有一段路,不能看清身姿容貌。直到走近城下,才发觉二人身姿矫矫,容貌上乘。身上皆披厚重狐裘,牵马那人踏冰雪而至,脚下却稳当灵逸半点不受影响。
去时飘雪,归时也飘着大雪。凌歌一时心里感慨万千,不由留神周围,但越走近城墙,心底却升出一股异样。
“哼,”慕清河突然冷哼一声,马行至树下,便拉住缰绳不再往前走,“树上叶子落光成这样,丑得很。”
凌歌万万没想到慕清河要说的竟是这个,心中那股对周围的诡异感竟一时被冲淡许多。凌歌知慕清河这几日正因她和萧煜的事吃着闷醋,万事只要与那萧煜有关,他便忍不住灭了眼不见为净。此时见这棵老槐树,又耐不住酸上一句,估摸着若是没一顿好劝,他真敢把这树给拔了。
古树有灵,何况是眼前这棵百年老树。这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树枝交接,上虽没有树叶,但枝干上却有一层白雪覆裹,黑白两相间,亦算是美景。凌歌心中藏事,又被这天色逼的头中沉沉,现打量着这古树,难免生出惜景之情,也不愿这树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突然消失。
“天色有异,早些进城。”凌歌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用何理由来劝说慕清河,便干脆翻身下马牵着他的手,弃马往城里走去。若说先前还不知心中怪异之感来自何处,她现在却明了了。眼前这遮天黑色只是表象,真正令人不适的,是声音。此处极静,两人行了一路,也未见行人。除却人声,其它声响也无,不似个生机之地。
慕清河反握住了凌歌的手,轻笑道:“我倒觉得天气不错。”
凌歌侧首抬眸,见他笑眼中藏有深意,似成竹在胸,便不再过问。
两人相携而行,甫一穿过城门,身侧却传来闹事之声。
“臭瞎子,要是还想在城里混,就赶紧把钱给我交出来!不然,这往后,可有你好看的!”一个乞丐说着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乞丐身形较周围其他乞丐强壮,身上穿着好几件缝补后依旧破烂的粗布衣服,虽是如此,但看那衣服的厚薄便知,即便是再多穿几件也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脚上套着两只大小不一,颜色不一,倒是破洞一样的鞋子。这一身打扮站在一圈乞丐中央,居然也能称得起“华丽”。其余乞丐皆身形佝偻,又黑又瘦,衣不蔽体,发如鸡窝。
凌歌本不想注意到这群混混,但那乞丐的声音在这一片空旷的雪天里实在是太显突兀,两人难免驻足观望。
从那五六乞丐围城的人墙中的缝隙中望去,只见雪地里趴着一个人。那人身形消瘦,脸埋在雪地上,说不准是个少年还是个女子。身体却一直弓着,像在挣扎着要站起来。
“哼。”为首那乞丐朝旁边一乞丐伸出脏腻的手,旁边小乞丐立马把手里拿着的一根人长的木棍递了过去。
为首乞丐接过木棍,往地上那人背上敲了敲:“听说今日你讨到了不少钱...”
“走吧。”凌歌与慕清河见只是普通乞丐闹事,两人皆无出手相助的意思,便一同离去了。
......
“尊主。”漆黑的洞府中,一人开口说道。
寻常人到此处,定会认为此处不过是个伸手难见五指的地洞,根本无法看出其深、长、高各是几何。即便是有灵力的修者进洞,恐怕也无法看出这里别有洞天。因为此处有强大阵法加持,修者若是硬闯,轻者此生陷入阵中永远无法逃脱,重者则即刻丧命。
不知洞里藏有几人,倒是能听见均匀的嘀嗒水声,耳若是贴上墙壁,更能听到轻微的流水淌行的潺潺声。
那人话音刚落,地洞一处才亮起了绿光。光不大,仅能照亮三尺地,但也足够看清。灯距地面一尺,紧贴石壁,悬空而亮。灯下有一石座,石座上坐有一人。那人垂着头,通身着一件厚重的粗布绿袍,袖口、衣摆处又一缕缕地拖着长长的快要结成股的线,因而身上无一处露于袍外,头也被袍上的帽子盖着。如此衣着,又坐在靠着石壁的石坐上,倒有几分像成精的青苔。但听了座下人对其的敬称后,别人实在是不敢往这方面去比作。
但闻袍中传来一声似男似女的声音:“如何了?”这人仅说了三个字,但细细听之,却时而如老媪老翁,时而似乳臭孩童,时而仿佛青年男女,总之,根本无法分辨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交宿已被除去长老职位,闲于族内,其子倒是未见有何惩处。”方才说话之人也渐渐显出身型,窄袖黑袍,红黑相间,眉间一团火焰,正是先前闯巫族的魔使之一,墨扬。
“哼,自作聪明,废物,”绿袍人冷哼道,旋而又突然发出桀桀笑声,“罢了罢了。”
墨扬似乎早已习惯绿袍人的习性,对其在瞬息间的癫狂模样竟也未感到有何不适。
“你也听闻了?”座上人突然又敛笑,冷冷道。
墨扬心中一震,但面上还是强作镇定:“不知尊上所指何事?”
“别装了,本座还不知你们?”
墨扬缄口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觉得这传闻中的姤鸢如何?”绿袍突然动了起来,肩和手开始乱舞,“哈哈哈,哈哈哈,竟有人信那摄魂,哈哈哈!”
墨扬听闻了那千年老妖姤鸢的事,不能说不信,也不能说信。交宿是巫族长老,慕清河将凌歌带回巫族已是众所周知,他更是知道那凌歌中的是噬血。此事是真无疑。那传闻中的摄魂,他本是根本不信,可现在连噬血也在千年后出现,故而那摄魂也连带着多了几分真实。
墨扬在绿袍人面前从来也不多话,而是站在一旁等它停下来。
“去吧去吧。”绿袍人自顾自狂笑了好一会,才扔给墨扬一块写了字的粗布。墨扬对其这样交代任务的方式也不置可否,只是草草接过,便草草离去,看也不看一眼那上面写有何内容。尊主从来不会亲自交待下面的人要做什么,一直都是写于布帛上再交给他们。墨扬在尊主面前一向话不多,故而他是魔域唯一一个能见到尊主的人。
墨扬上到地面,正有一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