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照进来》闻君起舞

1、时间财富时代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依靠血液为生，时间在他们身上似乎是静止的。
　　在带有偏见和歧视色彩的文学作品中，他们被称为吸血鬼，而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血族。
　　虽然他们早已能够在白天时间自由出没，可是阳光始终无法成为他们喜爱的事物。
　　现在的血族都是严格的饮食控制者，他们不再肆意狩猎袭击普通人类。他们每天只需服用适量的浓缩血液胶囊或少量鲜血，就能够很好地抑制住对血液的渴望本能。
　　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基本生存所需，血族垄断了整个血制品行业。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血液，尤其是人类的血液。
　　他们已经完美地融入到现代生活中。
　　而我，就是这个特殊群体中的一员。
　　我叫俞夕，X市血液中心下属的新型血液制品研发实验室负责人。

　　我漫长的人生犹如一趟没有终点的旅行，他的意外闯入却改变了我的旅行轨迹。

　　又是一个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间窜进来，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我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重新拉好，卧室内又恢复了该有的幽暗色彩。
　　壁钟的指针已经到达7：30分的位置。我打开一个精致的药盒，从里面取出我的早餐——两颗深红色的浓缩血液胶囊。
　　我将胶囊放入口中，血液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慢慢溢开。客厅窗外，晨光已经闯入了庭院，浅蓝的天空预示着今天将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当时针和分针组合成一个精准的120°钝角时，我已戴好墨镜，走出了大门，沿着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穿过庭院。
　　一辆车已经停等待在庭院门口。驾驶位上坐着一位五官长得深刻而柔美的男子，他叫安泽。大约400年前，我在树林里将奄奄一息的他变成了同类。从那时起，安泽就一直追随着我。
　　我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右边的位置上。
　　“早上好，小姐！”。安泽的问候声立即从前面传来。
　　“说多少遍了，现在叫我俞姐！”
　　“私底下，您永远是我的小姐！”
　　“别啰嗦了，快走！”
　　“是，俞姐！”

　　我们和普通人一样，每天忍受着这座城市拥堵不堪的交通。40分钟后我们终于到抵达公大楼的车库。
　　在这个血液制品研发实验室里工作的员工都是血族。
　　坐在前台正拿着化妆镜的那个女孩叫筱美，她是这里最年轻的。越是年轻的血族对血液的自控制力就越弱，她就和人类吃货一样，总是管不住嘴。
　　安泽的办公桌就在我办公室门的左侧，右侧的桌子暂时空置着。紧挨着右侧桌子的是一扇向东而开的窗子，上面挂着的百叶窗遮掉了所有想进入室的光线。
　　我推门走进办公室，桌上的物品依然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窗边那盆半青半黄的玫瑰，倔强地将枝叶向窗外生长。
　　我用手指拨开百叶窗的叶片，初秋时节，城市上空的薄雾那还未完全散去。
　　随着几声“噔噔噔” 的敲门声后，安泽将一杯刚刚沏好的茶递到我面前：“这是我精心挑选的特级白牡丹，希望您喜欢。”
　　安泽总是第一时间知道我需要什么。
　　我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浅黄而明亮茶，清甜醇爽的茶香回荡在唇齿间。
　　“好茶！这清醇的味道我很喜欢。”
　　“只要您喜欢，我可以天天给您泡！”安泽轻盈地眨了眨那双深邃的眼睛，“对了，俞姐，刚才A大学的林老师来电话，说希望我们这里能接收一下他的几个学生来实习。”
　　这个林老师也是血族，他推荐来的实习生都是以大学生身份生活在这里的血族。
　　“林老师一直协助实验B组研发新型肌注人免疫球蛋白，新项目也免不了需要他的帮助。我们接收几个实习生也是应该的。”
　　“好的，我一会儿就给他回电话，让他把实习生的名单资料发过来。”
　　“嗯。你去通知一下每个目实验小组，让他们赶紧把实验分析报告做好。今天下午血液中心有例会，我想争取在车上看完这些报告。”
　　“没问题，我这就去通知。”
　　我们本已拥有人类梦寐的时间财富，可来到这个时代后，社会的价值观还是将我们彻底洗脑。我们开始管理时间，追赶时间，最大化地充分利用每一分钟。对于这不合逻辑的行为，我们竟然没有时间去思考。

　　我正在车上看着实验分析报告，是吴老板发来短信，说请我去他那品尝新到的红酒。
　　吴老板和我算是老朋友了。民国初期，我们以父女的身份一起做过生意。战争动乱年间，他借助生意朋友的帮助，将我和安泽一起带到了海外，我们过了一阵子闲云野鹤的生活。
　　而在这个只追求效率的时代，我们能面对面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

　　吴老板是血族里的一股清流。几年前，他和他的人类女朋友，一起经营了这家叫做光阴的主题餐馆。可是一年前，他的女友却因重病去世了。我问他，为何不将他的女友变成血族，这样他们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他回答我，因为他们的时间有限，所以他才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每个当下瞬间都弥足珍贵。
　　例会结束后，我就直接去了吴老板那。
　　我推门走进餐馆，吧台边站着一位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身着灰色麻质衬衫的长发中年男子。他就是吴老板。
　　吴老板朝我招了招手并示意我到吧台来坐。
　　“俞夕啊，你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我了，要不是提到新到的红酒，恐怕你会继续忽略我吧？”
　　“最近在做一款新的血液制品的测试，有点忙。”
　　“只要你不想停，工作永远都忙不完。试着给自己设置几个忙里偷闲的提醒。”吴老板转过身来，将一杯红酒放到我面前，“波尔多，圣艾米利艾庄园干红，猜猜年份。”
　　我抿了一口红酒说道：“好酒！92年的。”
　　我们所说的不是酒的年份，而是指加在这酒中的血液采自一个92年出生的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小小恶趣味。
　　来吴老板这的食客不仅有血族也有普通人。同一个餐厅屋檐下，大家开心地享受着各自喜欢的美食。
　　忙碌的工作之余，还能和老友闲聊上几句，我已知足。酒也品尝够了，和吴老板道别后我就走出了餐馆大门。
　　时间已近黄昏，落日时分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
　　熙熙攘攘的人行道突然骚动起来，一个女人的惊慌喊叫声从人群中传来：“啊——我的包！抢包啦！抢包啦！”
　　从古至今，明抢暗偷的戏码从未停止过，即使我有侠肝义胆，也早已麻木。
　　我从包里拿出墨镜，打算离开这嘈杂的地方。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我身边一跃而起，我完全来不及躲闪，被他重重地撞了一下胳膊。
　　墨镜借助着这股冲击力，从我手里成功逃逸后准备硬着陆。这一刻，我心里仍有一丝侥幸，毕竟这副墨镜是用最好的耐摔材料做的。
　　然而，墨镜刚着地，那个白色身影的脚就紧跟着落下来。只听见“咔哧”一声，一只大脚精准地踩在那副墨镜上。
　　可这个肇事的白色身影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当即伸出手，一把拉住这个人的胳膊，冷冷地质问道：“踩坏别人的东西是不是应该先道歉啊？”
　　这个人被我这么一拽，猛然回过头来看着我，又瞧了一眼地上那已解体的墨镜：“我呸！”他迅速扭头，继续迈着两条长腿往人流里奔去。
　　“你怎么骂人啊？你……”那个人实在是跑得太快，眨眼就消失在人群中。我站在原地，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已经冲到喉咙的责备话语。
　　从小就被教育着要优雅得体，站在街边大声唾骂的泼妇行为我实在做不到，我只好在心里咒骂：“没教养！没素质！没礼貌！败类！人渣！弄坏我的东西还骂人！吃错药了吧！”
　　我捡起那副墨镜残骸，顺手将它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后，快速离开了这倒霉地方。
　　安泽已经在路边等着我了。我拉开车门上车，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在车门上。
　　安泽被重重的车门关闭声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来看着我：“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今天好不容易攒下点好心情，现在全没了！”
　　“谁惹您生气了？刚才电话里您还是好好的啊？”
　　我用手指了指眼眶：“墨镜被人踩坏了。”
　　“不就是一副眼镜嘛！您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我赔您一副新的就是了。如果还不行，我就给您来个全套按摩大保健，怎样？”安泽微笑着，想着各种方式来安慰我，讨我开心。
　　我用力推了推安泽的脑袋：“你的嘴怎么越来越欠了？快开车！”
　　“是！我的大小姐！”
　　正值下班高峰时间，环城路上被堵了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可以到家了。

　　“实习生名单我已经整理好放在您办公桌上了，面试的时间定在周一早上9点，林老师那边已经收到我们的面试通知了。”在我准备下车时安泽还不忘向我汇报工作安排。
　　“好，我知道了。”
　　“小姐，周末愉快！”
　　“你也一样。”

　　在这个时代，我们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争分夺秒地工作。偶尔忙里偷闲，甚至寻欢作乐；偶尔因为遇到糟心的人和事而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