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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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外，一个游方道士打扮的人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地倚着客栈门口的柱子坐下，身上散发出的气味足以退人三丈，路过的人掩着鼻子匆匆绕道而行，他也不介意别人鄙夷的眼光，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在门口，往腰上摸过去。他的破腰带上挂着一个残破的酒葫芦，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摸出酒葫芦往嘴里倒，谁料酒壶早就空了，一滴酒也未出。他颇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那葫芦，在门口扯着嗓子懒洋洋喊：“掌柜的，行行好给点儿酒喝吧！”
掌柜的从里间踢踢踏踏走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嫌弃的丢在地上一个破碗，碗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个转儿，里头浑浊的酒液溅出来许多，道士打扮的人斜眼看了地下还不能盖住破碗底部的酒一眼：“就拿这个糊弄我？”
掌柜的翻白眼赶他：“爱要不要不要滚！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呐，你在门口这么一堵还有客人往这儿来吗？你自己看看！你看看！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看！”
那人仿佛没听到掌柜的恶言恶语，看着掌柜的架势确实不会再给他酒了，才慢悠悠地拿起地上的破碗，也不管碗上沾了多少泥土，一饮而尽之后拾起身边的木杖起身要走，掌柜的看着他走出五六步，眉头越皱越紧，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他：“我说你是不是那个……”
原本还若无其事的道士顿了顿，头也不回地摆手：“我谁都不是，就是一个穷要饭的，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掌柜的看着他衣衫褴褛的摸样张口结舌了半晌，最终还是把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急匆匆回店内取了一葫芦酒追上他，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倒是客气了些许：“行，我不认识你，这酒也不过是我看你可怜才给你的，拿着它快点走吧！”
道士拿着手中的酒葫芦二话不说抬脚就走，脚步急匆匆仿佛逃离某个地方。
掌柜的怔怔看了他半晌，直到有客人笑问今天到底还开不开门的时候才连忙堆起笑脸往里头招呼客人，走回柜后拨弄算盘，拨弄着拨弄着渐渐又出了神。
那个人，被识破之后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谁让他在这里是一个所有人都明白却绝口不提的忌讳。
谁能想到，三年前，他在这里也曾经是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
命运弄人啊。
天色将晚，深秋的雨带着寒气一滴滴落在城南的破庙瓦片上，破庙中寒冷的就连庙中平日里挤作一团避寒的乞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时庙外的雨中一步一晃走来一个人，大雨冲去了他身上的污垢和令人作呕的味道，脸上的污泥也被尽数冲掉，露出一张清秀但伤痕累累的脸来。
他慢吞吞走进庙中，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跺跺脚，又四下里看了看，最后才看到破庙中的神像。他往里走了几步凑近神像仔细看突然笑了，拍着神像的脚开口：“我说，本来你是应当受人供奉收人香火的，怎么如今和贫道一般也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地步？罢罢罢，既然你我二人都是天涯沦落人，今日就且在这里住上一晚，若是死在这里，咱们俩也算是做个伴，不知你意下如何？”
神像自然无话，他整整衣衫，褪去了白日里的破皮无赖模样，举手投足间竟带了一点久居高位所惯有的自持。
“既然都同病相怜了，不妨通个名号？贫道道号清鉴子，不知道你是哪方神仙护的是何处百姓啊……”
声音渐渐弱下去，微弱的月光慢慢从破庙门口蹭进门槛内，天地之间万物都寂静无声。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话果真不错。
清鉴子扒着神像往外看，昏暗的月光下刀光剑影没有了平日的凌厉，就连飞溅出来的鲜血都泛着黑，看起来似乎是一群蒙着面的刺客在围攻一个白衣侠士，那个侠士在一群黑衣黑衫之中辗转挪腾煞是好看。虽然那个白衣侠士看起来的确是个练家子，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他左支右拙力有不逮，虚晃了一招跌跌撞撞往破庙中逃过来。
清鉴子看得津津有味，外头乱成一片热闹得不行，有人捂着□□倒在地上打滚的，有在地上躺尸的，更有人胳膊都掉了还舍生忘死的往那白衣侠士身上扑，十分的大义凛然，自然死相也就十分难看。
清鉴子趴在神像背后权当自己看一场不打钱的热闹，眼见得那个侠士瞅准了一个空子身形一晃就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他身边。
两人对视，都是一愣，清鉴子按在神像脚上的那只手下意识用力，下一刻只觉得身下一空，没反应过来就和另外一个人一块儿摔了下去，他最后一眼看了外面，瞥见神像嘴角正挂着一抹神秘的笑。
十分尴尬的寂静。
清鉴子脖子上架着把剑默默抬头看，见一个机关从头顶合上，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藏的严严实实，跟他一起掉进来的那个人没有动静，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也是十分虚弱无力，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清鉴子拎起那把剑挪开，摸索着靠墙坐下，十分心平气和。
他本来就不怎么看重自己的性命，反正活不活在这个世上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可惜了这个跟他一块儿掉进来的人，本来可以痛痛快快的受一刀去死，现在只能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慢慢熬死，想想也是可怜。
上方的希希索索声音慢慢消失，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清鉴子刚要起身四下里转悠转悠，嘴巴就被一个带着血的手掌捂住，同时另一只手限制住了他的动作。
清鉴子：“……！”
还没死吗？
这么静默无声地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脚步声复又响起，有人离开了破庙，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才放开，清鉴子松了口气，捞起自己的衣摆擦了擦脸，对面火折子亮起来，清鉴子这才见到这位侠士的真容。
啧啧，上天赏赐一副好相貌。
清鉴子正在心底嘀咕，对面的人一边借着火折子的光扯开衣襟给自己上药，一边抬眼看他，眼神尤为真诚：“这位兄台，我是穆磬，还未曾请教你姓名，今日是你救了我，来日我定会还上这个人情，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定……”
清鉴子靠在墙上摆手：“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我，现在抽出你腰间的那把剑给我一个痛快，然后把我扔在这里就好。”
穆磬：“……？”
他听到了什么？
清鉴子十分细心的提醒：“药上歪了，往左边点儿再。”
穆磬愣愣地把自己的手往左边挪了一点，清鉴子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
然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穆磬看着他久久无语，半天才捂着自己的伤口笑起来。
破庙中相逢的这个义士，倒是个挺有趣的人。
清鉴子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睡得浑身舒坦，他坐起来看着身边的被褥，顺手摸了摸，还是上好的料子，就算比他之前用过那些也要好上许多。
什么人这么大手笔请一个废人住这种好地方？
许是听到了房中的动静，一个小厮打扮的小童走进来，恭恭敬敬施礼，虽然年纪尚幼，讲起话来却是字正腔圆有条不紊：“先生，你醒了？醒来就先洗漱吧，小的已经把热水都备好了。若是先生腹中饥饿，小的现在就让小二传菜过来，公子吩咐过，先生是因为淋了雨才受的风寒，所以先生暂时还不能外出走动，就委屈先生在房间里歇息了，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我以为不如何你会让我走吗？
清鉴子瞅了一眼小童按在腰上的手，没办法跟他这个小娃娃计较，只好无条件听从他的安排，坐在桌边郁闷——被一个小娃娃牵着鼻子走，这世道可真是奇怪。
左右也是无事，就连往门外瞅一眼那个小童都会警惕的望过来，似乎生怕把他放走了不好跟他口中的公子交代，清鉴子也就只好在窗边坐下，然后面前被放上了一碗汤药。
清鉴子也没什么所谓是毒是药，拿起来一饮而尽，小童退出门外继续守着，恰巧小二扯着笑脸进来布菜，看了一眼一旁放着的药碗麻利的收拾起来，一边摆菜一边笑言：“客官怕是生病了吧？和你一块儿住进来的那位公子特意吩咐过不让我们做油腻的重菜，客官尝尝，若是不合口味就和我们说一声，想吃什么也尽管和小的吩咐，小的一定让您在这儿住的称心如意！”
清鉴子没有转头，看着窗户淡淡道：“我这儿可没有银子赏你，不必这么殷勤。”
“客官您这是说哪儿话，咱们这客栈嘛，不就讲究个宾至如归……”
“先生累了，你摆完就快些出去吧。”小童进来打断了小二另一段滔滔不绝，清鉴子看过去的时候恰好见小童侧身从袖口中摸出银子递给了小二：“嘴严实点儿，好处少不了你的。”
清鉴子挑了下唇角，这个小童，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就已经这般老成，自己十二三岁那会儿……
刚刚拿起的筷子复又放下去，清鉴子略有些心烦的将窗户推了一个小缝，忽然在纷纷攘攘的叫卖声听到了什么，听清楚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眉。
“……最近这里怎么这么不安生，前些日子那个江洋大盗刚刚被官府抓到，现在又冒出一个采花贼，城里头好端端的姑娘家被他祸祸好几个了，城西那个郑员外知道吧？他闺女就被糟蹋了，第二天起来一看，人都自己吊死在房间里了，可怜呐！”
“可不是吗？这个采花贼来无影去无踪的，猖狂得不得了，看上哪家姑娘就给姑娘送手绢，不管怎么防着都防不住，昨天那个小姐听说闺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了人，一个个都要信誓旦旦的说抓住那采花贼，你猜怎么着，等到天明以为没事儿，小姐她娘进去一看就晕过去了，小姐早就死在纱帐里头了，哎你说这是不是闹鬼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