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盟》枫汐

2、第一节 刀兵独醉

　　月明星稀。京都郊外的一片树林里，刀兵之声不断。
　　远处一骑疾驰而来，马上是一位黑衣劲装的女侠，名叫顾湘。她长发高束，英姿飒爽。听见打斗声后，她便勒住马缰，下马察看林中情形。
　　林中约有百人在拼斗，一半黑衣，一半褐衣，看来是两个帮派。黑衣人的实力要强上许多，看来很快便会了结。两日内昼夜驱驰，她也感到有些疲乏，索性休息一会儿，看个热闹吧。
　　她飞身上了附近一棵高树，就看见对面的古树上也有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衣，闲散地卧在细弱的树枝上，却像一团云一样没有重量，伴着微风，起起伏伏。如此高妙的轻功，即便是轻功天下第一的苍云派，又有几人能到如此境界？
　　就在褐衣人即将溃败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显得格外空旷。很快，一队轻骑策马而来，为首的是一位轻袍缓带的公子，其余则是甲胄在身的官兵，他们迅速将剩下的人包围。黑衣、褐衣两伙人一看到当先之人，齐齐停手，朝来人行礼。
　　“玄衣盟离火堂堂主刘炜拜见大人！”
　　“青帮神木堂弟子拜见大人！”
　　原来黑衣人是玄衣盟的！玄衣盟近些年来发展得十分迅猛，盘踞京都也无人敢置喙。却不知来人是谁，竟然有这么大面子？顾湘暗暗称奇。
　　“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那公子声音并不大，却极有威势，让人信服。顾湘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来人，将这些闹事的人带走！”一声令下，官兵下马，拔刀，动作整齐如同一体。
　　谁有这么大能耐，敢插手玄衣盟之事？顾湘疑惑之际，忽听对面的参天古树传来清冷淡漠的声音：“刘炜，平日你都是这样办事的吗？还惊动了巡察使，玄衣盟要你何用？”
　　黑衣、褐衣两伙人惊诧不已，他们在这拼杀这么久，竟没发现树上有人！刘炜一听便知是宗主驾临，连忙跪下请罪：“属下无能，请宗主责罚！”
　　“在下管教无方，下属深夜闹事惊扰了秋大人，还请见谅。”话虽客气，一个空酒坛却朝马上的公子飞了过去，堪堪碎在马前。这般举动，就丝毫没有见谅的意思了。
　　那公子不以为意。“不论你有多大的能耐，到底还是要收敛些！”
　　“还不谢谢大人教诲？”高处的人语气慵懒，像是有些困倦。刘炜连忙说道：“谢大人教诲！”
　　“我们走！”官兵原路返回，黑衣、褐衣两伙人也各自离开。
　　戏已收场，顾湘回忆那公子的声音，又听人叫他“秋大人”，恍然大悟！原来正是当年的秋家二公子，如今的京都巡察使，秋卓缨！还没回神，就听得冷淡的声音从古树上传来：“对面的兄台，好戏还没看够么？”
　　顾湘见自己被发现，也不意外，笑道：“当然没有。”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诧异，“我瞧你轻功还不错，竟是个女人。有意思。我有好酒，愿请姑娘同饮一樽，可否？”
　　“不巧，我有事在身，下次吧。告辞。”顾湘从树杈轻盈飞下，落在马上，扬鞭离开。
　　马蹄声渐远，耳畔只余松涛阵阵。那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伴着月光入眠。

　　三天里夜以继日，快马加鞭，顾湘终于在约定日期前一天到达湘城。她熟门熟路来到郊外梨园，翻过低矮的篱墙，撞开了卧房的门，倒在好友的床榻上不肯起来。
　　从城里归来的洛芷嫣还以为家里遭了贼，提心吊胆进了门，见顾湘睡成一副死猪的样子，怒道：“顾湘，你给我起来！”
　　顾湘睁了半只眼，“我累死了，让我歇会儿。”
　　“你这样子是几天没休息了？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看到好友疲惫，洛芷嫣心下不忍，但嘴上仍在调侃，算了算日期又觉失言。“原来明天是……”
　　顾湘爬了起来，略整理一下，打算去洗个澡。“我总算及时赶回来了。对了，我有朋友要来，借你这里碰个面，没关系吧？”
　　洛芷嫣点点头，“没事。你先去洗澡，等会儿再好好休息。”
　　顾湘趁机撒娇，“芷嫣你对我真好！所以，睡醒了能吃到你做的饭吗？”
　　洛芷嫣脸一黑，“想吃饭？自己做！”
　　顾湘嘻嘻笑了，“我好久不做了，手艺没有你好嘛！你要是不愿意做，咱们就去城里吃！”
　　洛芷嫣撇撇嘴，“这还差不多，你请客！”

　　天空微微染上墨色，华灯初上，夜风微凉。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千家万户的炊烟升起，这般红尘的烟火气，总能带给人温暖的感觉。顾湘一身浅紫衣裙，长发柔和地披散下来，只在靠近末端的地方松松系了发带。对面的洛芷嫣素衣白裳，容貌在灯光映衬下更添清艳。
　　不多时，桌上摆满了佳肴，顾湘挽起袖子准备饿虎扑食。“这家酒楼是新开的，试试看怎么样？”
　　洛芷嫣见菜肴精致，颇有兴趣地逐一评点。“酥皮蛋羹火候掌握得不错，清蒸鲈鱼也够新鲜，就是这粉蒸肉油腻了些。这酒不错，叫什么名字？”
　　“梨花白，是这里的特色。正好配你这梨园主人。”
　　“近日我倒是想学着酿酒。”洛芷嫣微笑，“你说你有朋友要来，是什么人？”
　　“是个小妹妹，叫叶阑珊，前阵子在青州认识的。”
　　洛芷嫣惊诧道：“你几时又去了青州？不怕昆仑派的小师妹追着要打你？”
　　“我一个镖师，有活儿总不能不接。路上不巧被她盯上了，在大庭广众下就大打出手。我原本让着她，不想让她输得太难看，不料当时阑珊路过，三言两语点明了胜负，还顺便将我们的优势弱点分析得透彻。唐映雪气得不行，转身就走了。”顾湘笑了笑，“后来才知她是玉门关派的，是叶芊寻的女儿。叶芊寻和我师父是同辈的，那我和阑珊也算是有几分同门的渊源，又很投缘，她就认我做了姐姐。这次来找我兴许是武林大会的事吧。”
　　“所以那位宋经年宋掌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顾湘抿了一口酒，“我不过是半年前押镖去了一次昆仑派，跟他切磋一下剑术而已，没有旁的，你也知道我没有心思想这些。”
　　洛芷嫣笑得意味深长，“最近我常看《九州报》，江湖上的事情也都知道一些。这宋经年算是年轻一辈中非常出色的了，据说相貌不错，在剑法上颇有造诣，二十六岁就已经是一派掌门，你就一点不动心？”
　　“不会。”顾湘回答得很干脆。
　　洛芷嫣无奈地看着她，“我知道你遇见过更好的，可是他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半点音讯也没有，你真能守着思念过一辈子吗？你眼里真的再也看不进别人？”
　　顾湘叹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芷嫣，我是会想起他，想着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可这只是一种习惯罢了。我没有办法预料将来，更不知道结局会如何。所以心里有个念想也是好的，给自己一点希望，和力量。就这样过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她凝视窗外，“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因为我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我家……虽然早就不存在了。”
　　昔年兴盛的家族，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她虽侥幸逃生，却只能遁入江湖，藏在一张假的容颜下，一个假的身份后，一天又一天地等下去。
　　洛芷嫣见她伤感，连忙转移话题。“你也不必想太多，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感情呢，最主要还是靠缘分。也许你能遇见比燕大侠更好的呢！”
　　顾湘面无表情，“即便有这样的人，听到我是个通缉犯，也早就跑了吧。”
　　“前阵子《九州报》的主笔羽绘意做过一个盘点，给你选了个最般配的出来。”洛芷嫣故弄玄虚，“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不想。”
　　洛芷嫣才不理她，轻咳一声，“是玄衣盟宗主，玄枫！他弱冠之龄创立玄衣盟，至今已和六大派并肩。武功高强，英俊潇洒。这样的人，总可以跟燕大侠分庭抗礼了吧。”
　　顾湘想到那天夜里邀她喝酒的酒鬼，立刻被酒呛到了，“这种八卦小报，一派胡扯，你以后千万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