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品》风花雪悦

10、第十章

　　乔海旭生气不是因为自己的权威被冲撞了，而是感情上被排斥在外的愤怒——他从小就没有亲人，孙思华曾经救过他，以后待他照顾有加，若不是他性向不同常人，早就娶了她了，在他心里，孙思华就像是他的姐姐，他发迹以来对她的报答绝对不只是投桃报李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出自亲情一样的关怀，所以孙思华把他当作外人，拒绝他参与的时候，他十分生气。
　　但是孙思华却哭了，乔海旭一愣，放开她，把她扶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道，“我就是发发牢骚，你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我没有激动。”孙思华转过脸去，车窗玻璃什么都照不出来，只有她耳垂上金色的花蝴蝶闪出一点点的光，“甄贵荣其实根本没拿到特批，就算我真的把百乐门押了也没用，对不对？”
　　乔海旭耸耸肩，“花二虹是大总统点名的通缉犯，你哥再牛，也牛不过大总统吧？”
　　“但是你有办法，对不对？”孙思华捉住乔海旭的手，“你是足智多谋的乔老板，你一定有方法的。”
　　“哎，这高帽子我可戴不起啊！”乔海旭赶紧抽回手，“我可没有办法！不过……”
　　“嗯？”
　　“别人说不定有。”
　　乔海旭卖个关子，唇角扯开一个笑，满眼算计都藏在了深紫的眸色中。

　　鹤离回到了自己那个只够摆张木板床的隔间房里，才扭着了煤油灯，把乔海旭塞给他的那张纸条展开。
　　明晚八点不夜天。
　　鹤离翻来覆去研究这七个字，想找到些别的信息，但任凭他怎么研究，还是一无所获。
　　不夜天是马青地盘里的一个酒馆，为什么要到敌人的地盘去？会不会是什么陷阱？会不会是乔海旭跟马青串通，想除掉他这个隐患？
　　鹤离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乔海旭要杀他，多的是机会，用不着这么复杂。
　　算了，还是先去看看再作打算了。
　　鹤离拧灭了灯，一日的劳动跟盘算让他身心俱疲，他很快就和衣睡着了,第二天起来时差点迟到，衣衫都没换就往火车站赶，本以为自己浑身汗臭会很招人厌，但他来到货运站才觉得自己想多了：货运工人们有几个是天天换洗衣服的？
　　到点卯先生那里签了到，鹤离又去跟工人们一起搬运货物。将近中午的时候，管事的忽然把工人都集中了过来，“兄弟们先歇歇，当家的要说话！”
　　马青？鹤离有点奇怪，马青平日里都在仓库里喝酒，即使到货站来，也是打个转看一看就走了，这般隆重地把人集合起来，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鹤离满腹狐疑，但他初来乍到，没混到几个熟人，一时也找不到人套话，只能跟着大伙往月台走，有人把他们拦住，让他们分两边站好，仿佛是要夹道欢迎什么重要人物。
　　“这就是你的兄弟啊？看起来没有丁逸那班人精神啊？”
　　却见月台上走过来一个懒洋洋的人，鹤离诧异：他怎么来了？
　　“乔老板，我们的兄弟都是真正干活的，不像丁逸那群人，老讲究这个那个的，我们的兄弟力气大，能捱能扛，一天能装五火车的货！”
　　马青领着乔海旭走，工人们自动靠边站好，像奴隶市场里的货物一样任人参观，乔海旭慢悠悠地走，视线在人群里逡巡，鹤离有刹那的错觉他在找他。
　　“铁路越来越多了，火车也越来越厉害，速度快，载货多，还安全，就算刮个风下个雨一时间困住了吧，那货还是在车上的，淋不着跑不了，不像海运，刮风下雨都不能走，要是哗啦一下沉了，都不知道找谁哭去！”马青话语中满是得意，讽刺漕运讽刺得十分明显了，“这铁路啊，从北平到南宁，从广州到云南，你要去哪就去哪，乔老板，你生意想往外走，必须得用火车啊！”
　　“火车是好，但是沿线关口那么多，一层层剥下来，螃蟹都变虾米了，没多少肉到我嘴里啊。”
　　乔海旭走了一转，便跟马青回到南区仓库里，马青让人端了烟酒来，乔海旭笑笑，把自带的雪茄递了一根给马青，“青哥在这行浸淫多年，能给我点保障不？”
　　马青接了雪茄，抽了一口，感觉很过瘾，脸上笑出了一堆皱褶，“乔老板是明白人，找我做事的，我肯定给得了交代，但怎么交代的，就是行里的秘密了，不好说的。”
　　乔海旭脸上笑意不减，喝了一杯烧酒，“青哥，你这样就不够兄弟了，你也知道我不少秘密，我什么时候兜着藏着了？既然是明白人，就要做敞亮事，我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就算你告诉我，我也抢不了你饭碗。”
　　“乔老板开玩笑了，没出身时发生的事情，能算什么秘密啊？”马帮每年抢砸打的人不少，五年前乔海旭那个小果栏实在算不上什么，但他外貌太突出了，而且这三两年里就成了广州龙头之一，马青可不想让这么点小事亘在了大笔生意前，“而且，要说乔老板能成功混出来，我多多少少也有点功劳不是？”
　　“那是，不然怎么会想起跟青哥谈生意呢，不过……”乔海旭这个“不过”拖得有点长，马青不觉屏住了呼吸，“后生崽的傻事就别提了，我还是要脸的。”
　　“行，以后谁讲一句乔老板的闲话，我就把他帮铁轨上！”马青咧嘴笑出了两行黄牙，“那你说的那批货……”
　　“我今天呢，是先来看看青哥的排场的，没带那么多东西。”乔海旭把那小瓶烧酒端起，一口喝光，吐出一口辣嘴的酒气，“哎……这酒够劲，不好意思啊青哥，喝光了你的酒。这样，今晚不夜天，我请酒，青哥你随意！”
　　“乔老板请酒，怎么能随意。”马青起身，“今晚八点，刚好兄弟忙完，我把不夜天打扫一下，肯定是比不上百乐门了，但也保准你满意！”
　　“青哥够意思！好，那今晚不醉无归！”
　　乔海旭笑笑，拿空酒瓶碰了马青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