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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无头情 第八章 ...

  •   酆都,程府大门前。

      若是此时有人眺望程府那边,就会发现烟雨朦胧中有那么一对璧人相视而立——小姑娘红伞素裙,霞明玉映,对面的男子白衣蓝氅,长身鹤立,白底纸伞上的朱红锦鲤在雨珠的跳跃下愈发活灵活现,似是要顺着雨水一跃而出,继而悠然游向天界远方。

      二人于细雨中皆静默不语,两两相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绝美的烟雨佳人图。
      缄默许久,处由终是开口:“小白的意思我知晓了,之后我定会小心行事,尽量不去招惹那位阴司统大人。”他顿了顿,又决然道:“我向你保证。”

      听到他如此承诺,面前丽人那僵直许久的双肩终是放松了些许。

      白馆主不同于一般之辈,凡人可有言而无信者,可有背信弃义者,但唯独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等阳奉阴违之事——既是不屑又是无意。

      做不到便不会答应,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从无例外。

      一颗悬着的心此刻终于是放了下来。

      既已将详情相告,又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那便不必在此过多停留了,毕竟她是偷跑出来的,时间太久那暴露的几率也就越大。思忖至此,小白打算向处由告别。

      考虑到她现下穿的是女皮,若再如男子那般拱手作揖的话,太过不伦不类,不好不好。于是小白俯首,敛衽为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馆主保重。”

      “嗯,保重,快点回去吧。”处由回道。

      小白转身,撑着桃花纸伞便向西走去,但就在迈出四五步后,她侧首瞅到了身旁的程府朱门,脚步一滞,一时间一阵恍惚,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而后倏地回首,表情严肃,质问:“白馆主之后可是要去向这家府里?”

      她问的突然,处由也不好遮掩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是,送茶。”

      “……停留多久?”

      “这嘛,要看情况。”

      闻言,小白蹙紧了秀眉,微微垂首,面色发暗。她离处由仅有几步之遥,面部表情的阴晴变化却一分一毫都逃不了处由的如炬双眸,现在她这副苦虑为难的模样,正是在明确的告诉处由——这程府不简单,里面怕是将有大事要发生……

      处由当机立断道:“程府今日可有你的任务?”

      “……”小白抬首,略有些惊愕。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白馆主的如炬慧眼还是不减当年风范,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中所想。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太好懂了吧,毕竟她是那种什么事都能挂在脸上的简单人,瞒不过他人,就更别想瞒过观察入微的白馆主了。

      如此,小白也向他如实回答:“是有任务,但不是今天……也不是我和小黑的。”

      “不是你和骷罗的?”

      “那……这可就有些麻烦了。”他想

      若是要问起冥府与凡间能有何联系,那就不过是死生轮回、阴差夺命等事了。厉鬼勾魂,无常索命,小白所说的“任务”左右离不了这两件。

      勾魂使者黑白无常夺精散魄,押付死灵前往阎罗殿中接受奖惩,但押付来押付去,他俩捉拿的终不过是些普通死灵。

      什么叫普通死灵?

      就是那些阳寿到限、寿终正寝的凡人们,死后魂灵无怨无屈,法力很是低微,近乎没有,并且愿意听从黑白无常的调遣,心甘情愿的随他们前往地府候命。

      虽然有时候也会遇到几个不甚听话的鬼魂,但因着他们的法力终是抵不过黑白无常两人,最后也只剩乖乖认命这一条路。

      这样对世无害的死灵就叫做普通死灵。

      既然有这普通死灵,那就定有些不普通的了,那样的死灵就是世人口中最为惧怕,也是令冥府最为头疼的死魂了——传言中的“厉鬼”!

      蒙冤而死者,死前遭受过非人折磨者,或是死后魂魄被奸歹之徒捉去利用,养鬼种鬼等,这样的死灵带有极重的怨气,不得投胎,且怨气越重法力便越强,为害阳世,累及无辜。倘若不将心中的怨气消去,不将大仇得报,那这等鬼魂生生世世只能游离于凡界,不得超生。

      刚开始时他们会是纠缠着仇人,但随着时间的长久,他们的心智会愈发混沌,但凡嗅到一丝生人的气息,他们就会进行无差别攻击,无论那人是不是他的仇人。

      因此,无辜遭殃的凡夫俗子数不胜数,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如斯可怖,人们对其更是谈虎色变,这样的鬼魂的就是厉鬼。

      冥府向来重视对厉鬼的捉拿,但“头疼”一词也真不是盖的。

      厉鬼法力高强,捉拿入府谈何容易,有时为搜捕上一只厉鬼都能出动冥府的一队精兵阴差!
      尽管十殿阎君对此是无与伦比的看重,但漏网之鱼仍是不少,加之平时冥界又事物繁冗,厉鬼一事着实令冥府极为力不从心。

      现今程府有着冥界的任务,却又不是由骷罗小白掌管,那毫无疑问——程府最近这段日子,恐怕要有牛头马面前来光临了。

      牛头马面,正是负责厉鬼捉拿的两位主要阴司,勾魂使者之二,主领厉鬼事宜,同时也是黑白无常的前辈,在地府里被一众小鬼尊称为“牛爷、马爷”,位置权限均高于骷罗他俩。

      相传牛头马面开始并不是十大阴司的一员,两人皆位居实权要职,后因牛头为自家后人徇私违矩,马面知而不报,于是两人被同降一级,成了阴司,专门奉命捉拿厉鬼。

      牛头马面要来这程府,那也就是说——这府里出了厉鬼了,只是这到底是出了一只还是多只,现下还不好言说。

      处由颔首,胸中了然。

      眼见处由在自己面前沉思不语,小白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挑明,不过挑得也仅是她可言说的一小部分:“我也只能告诉馆主,这家府里最近不会怎么太平……近几日能少接触则少接触,最好不要和程旭尧家有过多牵连,以免……”

      ……以免这几日中的某一天自己背了霉运,正撞上了当值中的牛头马面。

      亦或者更惨一些,直接碰上那位神秘莫测的阴司统大人……

      唉……

      处由扶额,开始有些无奈于自己现今的处境了。

      真是人在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偏偏他这时竟是一点也躲不开,悲催啊!

      处由心下连连悲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呐。

      他的满面愁容全落在了小白的眼底,她垂着水眸,一时也不好多言,毕竟此时是个敏感时期,馆主又不幸摊在了暴露的边缘上,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飞祸缠身。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回避了。

      该说的、能说的,小白已经和盘托出了,多留无益。道上一句珍重,她回首就要继续打道回府。

      “谢谢你了,阿系。”身后人突然如是说。

      听得他这么轻巧的唤出自己的名字来,小白略微顿住,却没再回头。

      大概有多久,没听得他这般称呼自己的本名了,平时一直“小白”、“小白”的叫着,仿佛没心没肺,大咧咧的真忘了他的原名似的。

      处由则继续道:“还有,下次千万别再穿这件女皮出来了。”

      ……黑无常会不高兴的。

      后一句他却是没道出来,但忽地,他又玩心大起,眉头一挑,嘴角轻轻上扬,戏谑:“不知是酆都哪家的小娇娥啊,生得怎这般闭月羞花呢?”

      他故意把尾音拉得老长,好听的嗓音轻佻上扬,直直带出了一股黏腻磁性之感。

      “……”

      烟雨迷蒙中尽管两人隔了有四五步之遥,但话一脱出口后,小白紧随而来的身影一颤还是让处由看了个真真切切,就算她没回头,处由也清楚的知道——这一刻,小白的面颊定是要红成了落日的晚霞,说不定还得从耳根一路窜到脖颈呢。

      青丝素裙的小姑娘身形一滞后顿时加快了脚步,不敢再转身一次,仿佛是急于离开这个令她很是困窘的是非之地,行路匆匆,借着烟雨的氤氲白雾,身影消逝如褪色般,渐渐与雾气融为了一体,宛如一只鬼魅。

      那种归去,不是离开……是消失,从有形化为无形,由真实转为虚渺,借着周遭景物的一切,完美的掩饰自己的身姿,去时不留一丝痕迹——这就是身处阳界的冥府人士,自古以来的归府。

      直到白雾里再也不见任何身影时,处由这才确信——小白已经回去了。

      但走得如此急匆,看来是真的害羞了。

      处由微笑,柔情自眼角荡起。

      想他小白也是个千岁的人了,却还是和当初一样,动不动就会害羞红耳朵,果然还是小孩子吗?

      他莞尔冥思,顷刻间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来,骷罗会对小白执着到近乎独占的地步了。

      流年辗转,浮生一梦。年华有限,然岁月无终。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苍茫大地,寥寥百年过后,终不过时过境迁、白云苍狗的结局,其间其时,何人何物可落得个初心不负?都道人不如故,情不如初,六界芸芸,何尝不若如此?

      就算是他白处由,千年后的自己也早已不是那千年前的模样了。

      秋日云,人心变,谁又能做到一成不变、百世不易呢?

      没遇到阿系之前,他一向这样认为,直到遇到那个天真又可爱的小傻瓜后,处由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不改初心,一如既往的简单人呢。

      倏然间,他忆起了从前。

      那时的他已经成了一间的新馆主,而他也早已是冥府的白无常。

      犹记第一次见面时,他却像个小仓鼠般小心翼翼地躲在骷罗的身后,明明看起来那么胆小,却努力探着脑袋向每一个人微笑。而一旦得到了你的善意回笑后,他即刻会红着脸把头埋进骷罗的肩背下,羞得缩成一团,模样甚是可爱。

      十二年前的天真烂漫,十二年后的纯净无暇,悠悠十几载,不曾改变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如此纯粹无邪的人,一如世间最无双不二的剔透玉晶,无价难寻,单纯到动人,试问这样的人儿出现在你面前,谁人又可以平心静气,视若无睹呢?

      显然骷罗是做不到的,他对小白的独占欲,从来就不是毫无缘由。尽管那家伙也从没开口承认过,但处由却看得通透。

      心思纯粹固然是件好事,可谓世间难求,但有时太过纯粹了反而就成了神经大条——周遭恨意你觉察不到,但同样,爱意你也会混沌不清。

      他人投之以木桃,你定会报之以琼瑶。

      若有人能对你一分好,你决然会以百倍、千倍来相报。你对谁都好、对谁都能全心交付,可偏偏这样的事情却是最能伤害到那些真正在乎你的人……因为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你对他的感恩与回报,而那人的毕生所求——你却永远都参悟不到。

      子不言,吾不语。

      纵使你用情再深,那人却无从知悉,就是情深似海了,又有何用?

      一个不说,一个不懂,月月年年、朝朝暮暮的形影不离,到头来终不过是一场咫尺天涯的相互错过,可悲却不可泣。

      只是那样的结局,未免太过惋惜!

      处由打心眼里不希望看到那幅局面。然而这条荆棘之路到底不是自己的,未来是福是祸、是喜是悲,终究要看这二人的造化,他……或者是他们……都插手不得。

      雨丝微凉,风声飒飒,空气里熨帖着绵雨清爽的湿气,连着水丝一并浣洗了一番路旁的春柳,莹然翠碧,映着程府的朱漆大门,红与绿交相辉映前,只剩下了处由一人还在那儿兀自撑伞独立。

      人也走了,情况也得知了,接下来该办的正事还得接着去办呐。

      叹息过后,他耸耸肩转过身来,迎着拂面微雨,踏着青石台阶,让身体离上这程府更近了一步。头顶楠木匾额,金漆“程府”大字,飞舞得那叫一潇洒非凡,但是此刻在处由看来,却是尽显张牙舞爪之意。

      他忽然想到——恢宏气派的府邸、无辜枉死的将军、性情大变的夫人以及冥府阴差的例行勾魂……棘手难办的厉鬼……

      明光划过,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意实则又百般牵连,遇刺一事怕是远不及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处由支颌,饶有兴趣地开始好奇这程府的内部又为何如了?是接下来要面临的鸡犬不宁,还是……早已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呢?

      唇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看来真是很有趣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终于更新一章了,不容易不容易哪!实在是学业工作太忙,万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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