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谋》李瘦桐

20、宴上风波

　　佩玉再次看到佩瑶是在七日后的宴会上，自方劲风死后，佩瑶一下子朴素了许多。
　　佩玉远远看到她的影子几乎没有和佩瑶联想在一起，荆钗布裙的女子拿着花篮自己前去采花。
　　她一看到佩玉便笑吟吟热络地过来打招呼：“姐姐，恭喜，今日该有许多人过来吧，我采些花放到大堂里。别人一定夸姐姐把方家治理有方。”
　　佩玉愣住了，这是佩瑶么？她是不记得前情往事还是真真变了性格，或者一下子想通了想要姐妹一心？
　　见佩玉不说话，佩瑶拉着她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哀求道：“姐姐，你一定是记恨我当日不懂事。”
　　佩玉匆匆回应：“没有，当真没有。”
　　“那姐姐可愿意与我重归于好，姐姐我会好好听话的，你莫要赶我走。”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想来她怕她赶她走而低调起来。一向飞扬跋扈的人竟能做出如此改变，佩玉有些怜惜她。
　　她从未想过赶她走，无论她是方劲松的女儿或者是方劲风的女儿，都是方家一份子。
　　“我……没想赶你走，你不要多想。”
　　“好，我全听姐姐的。”
　　佩瑶点头，十足顺从。
　　佩玉自觉豁达，有什么想不开的就不去想，随遇而安，因而情绪调整很快。没想到，佩瑶比她更快，对此只能咋舌。

　　谢观白请的人不多，基本都是本地乡绅和武林人士，包括李正峰父子，铁剑先生郭明之郭煦阳父子，南宫世家的南宫老夫人以及其孙子南宫放。

　　铁剑先生本欲推掉这点，可是耐不住何玉龙的要求。

　　这一日，佩玉一只手拿着花朵，另一只手一瓣一瓣把花朵摘下，嘴角噙着冷笑，淡淡看着铁剑先生走进方府。

　　这是她的杀父仇人，她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进来，却没有能力亲手报仇。尽管日日勤于习武，可是在谢观白看来，倘若交手，三十招之内佩玉必败无疑。因此，按照谢观白的想法，先把仇恨放一放，此刻仍需要铁剑先生为方家振威。

　　他就这么利落地走了进来，眉头紧皱，佩玉不知他在想什么。

　　反而是郭煦阳这个年轻的男孩子，眼睛一直瞟向佩瑶。佩瑶被他看得低下了头，不再像以前那般对他呼来喝去，岂知她越是低头，郭煦阳的目光越是炽热大胆。

　　作为主人，佩玉亲自站在门前，笑吟吟迎着宾客，等宾客都到了方才请大家到大堂吃茶。

　　“诸位请坐，此处有上好的碧螺春。”佩玉刚刚开口，就被身侧的谢观白搂在怀中。谢观白在佩玉耳边轻笑道：“娘子，你又闹出笑话了，此处交给我好了。”

　　佩玉不明所以。

　　谢观白已经朗声笑道：“诸位，天气清寒，不如让观白为各位煮一杯茶。”

　　他话一说完，郭煦阳已经笑了起来。“原来神剑门不单单会剑法，还要会煮茶么？我们铁剑山庄专门在苏州找了些漂亮的小姑娘煮茶，姿态可谓美妙至极，不知谢兄比之如何？”

　　他这般奚落，谢观白也不生气。其他诸人都不予应和这等不礼貌的话语，唯独李正峰的公子李天奇哈哈大笑起来。“说的太好啦，谢兄比之苏州小姑娘如何？谢兄会不会绣花？”

　　谢观白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绣花兄弟是不会的，不过倘若方小姐非要兄弟学着绣花，在下勉为其难可以试一试。比之姑苏的小姑娘，在下只怕手艺也不差，若是比之剑法……”谢观白淡淡笑道：“在座的诸位不妨试试。”

　　他的目光瞟到铁剑先生身上，铁剑先生却像没看到一般。

　　郭煦阳曾与谢观白交手，被他打的一点还手机会都没有。后来回家找到铁剑先生，问破解之法，铁剑先生让儿子演示一下谢观白的剑招，之后便苦苦寻思破解之法，直到如今也不曾想出来。

　　所以，他只能装聋作哑打哈哈。

　　何玉龙站了起来，圆场道：“公子剑法超卓，比之公子的剑法，大家更想尝尝公子的茶。”

　　谢观白微笑吩咐下去，让婢女准备好竹岔岛工具，自己则与人闲聊。佩玉素来不善交际，此刻见谢观白如花蝴蝶一般扑棱扑棱绕着这么多人，从这边飞到那边，那边飞到这边，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是妖怪吧，真金白银也未必如他这般受人欢迎。

　　蓝蓝和红红取来南山铁壶，白泥小火炉，普洱茶饼以及茶勺，茶洗，茶夹茶针等物放好。谢观白走过去半跪在地，在白泥小火炉内点上木炭，用轻罗小扇轻轻扇火。

　　他姿态从容而优雅，众人只闭住气静静看着他一举一动。

　　在座的女孩子，都似看着珠宝一般看着他。这里不乏脾气暴躁之人，可是却无人打扰他。

　　待水沸如蟹眼，谢观白投入茶饼以及陈皮等调料，再次盖上铁盖。

　　众人见他一身淡蓝衣衫静静端坐在水汽中，神情安谧，宛如一幅画，心中都感叹如此佳公子让佩玉这等女孩子给糟蹋了。

　　谢观白给诸人分好茶，又亲自给佩玉斟了杯茶，随后坐在谢观白的边儿上。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诸位含笑谢过，正欲饮茶，忽闻有人声传来：“诸位请慢，我有一事办完了，诸位再吃茶也不着急。”

　　这声音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

　　可是每个都听得清清楚楚，想来内功极为高明。佩玉放下茶杯，想来是个闹事的来了，不过好在有谢观白在此，佩玉有了依靠胆子也肥了起来。

　　不过瞬间，那人已经飘到大堂之上。这人衣着极为华丽，微微有些三角眼，目光瞟在人身上仿佛脱了人一层皮，他的嘴角有些歪斜，明明是很不好看的面相，可是这人却自带一股气势。

　　他看起来并不丑，也不像个没脑子的人。可是这人佩玉见过，当初她前去慕尘阁的时候，方劲风领着他也去了，莫非他是来给方劲风报仇闹事来了？当下警惕起来，冷冷瞧着这个人。

　　“这位仁兄有何贵干？”佩玉站了起来。

　　“在下简春雨，此行自有要事要办。”简春雨笑了笑，随后走过去毫不客气夺过铁剑先生的茶杯，一口饮下。“好香的茶，香醇浓厚，谢兄好手艺。”

　　“好说。”谢观白淡笑，仿佛不知他是来闹事一般，更像是对着一个热情的朋友。

　　铁剑先生脸色苍白，指着他的脸，吓得心惊胆战。

　　“你……你是来找我的？”

　　“我找你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么？”简春雨邪魅一笑，捏住铁剑先生的下巴，轻声耳语，只见铁剑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不再说话低头凝思。

　　简春雨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扫视众人。

　　李正峰开了口。

　　“今日方家设宴，而这位先生这么莽撞地闯来，似乎不给主人家的面子，何况铁剑先生乃是方家好友，不如停手，以后再说。”

　　似是相劝，实则挑拨，暗含看好戏的姿态。

　　佩玉听在耳中，只觉十分刺耳，可是又不知道这简春雨此行干什么。只得望向谢观白，谢观白这死人却像没看到她，只悠闲地饮茶。

　　只是这简春雨却朝铁剑先生笑道：“郭明之，你既心知我为何要找到你，不如你我恩怨出去说？莫要在此让人家看笑话。”

　　铁剑先生手指紧紧捏着茶杯，渐渐颤抖了起来，眉毛胡子都在紧张，忽而用力过甚，茶杯碎裂在地落了满地渣渣。

　　“你真的不能放过我？”铁剑先生问。

　　“爹，发生什么事了？”郭煦阳见素来威武的爹爹竟被一个陌生人逼得求饶，心中大为讶异。

　　“你别问。”随后抬头看向简春雨，见简春雨一片笑意，晓得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又犹豫起来，要不要说出去？自己一招走错，被人利用，随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他咬了咬牙，正准备说出来，简春雨忽而看向郭煦阳，他这一举动让铁剑先生的气势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意思很明显，倘若郭明之胆敢多嘴，郭煦阳便没有好果子吃。

　　铁剑先生既不愿意儿子吃苦，只得无奈认命。

　　佩玉忽而站了出来，正声问道：“你是不是要杀死他？”

　　“是又如何？”

　　“你不能杀死他！”

　　“为何？”

　　“因为他是我的，他的命是我的！”

　　简春雨忽然大笑了起来：“他是你的？他是你丈夫？”

　　佩玉涨红了脸，可是仍然鼓足勇气说道：“我父亲死在他阴毒的暗器之下，我既要为父报仇，自然要取他性命！”

　　简春雨叹了一息。“可是他在许多年前就把命卖给了我，你父亲死不过这两年，先来后到。”

　　佩玉拔剑站在他面前：“你这是狡辩，如果他是你的人，我要报仇是否可以找到你身上？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你是不是要替他承担？”

　　简春雨叹息道：“既然他今天都要死，那就不如你割他一片肉，我割他一片肉，我们煮些汤，大家一起涮着吃了如何？汤需大骨汤，加入花椒生姜大葱白去其腥。待汤沸了加入少量的盐微微调味，然后让你家厨子做卤酱，油煸杂碎冲天椒，加入同锅骨汤，加入酱醋葱蒜末，最后撒一层芝麻粒。肉需七分熟，口感滑而不腻，松软舒爽。每人分得一碗酱，咱们一边割他的肉，丢入汤中。诸位一边吃肉蘸酱，一边饮谢兄的茶，风雅悠闲如何？”

　　简春雨森然笑道，他像是说的是鱼肉一般。

　　佩玉几乎呕吐出来，在座的很多人都要呕了出来。

　　“怎么样方姑娘，反正我们都要他的命，所以一人一半，还可惠及大家。”简春雨悠闲地笑。

　　佩玉恨恨道：“你怎如此恶毒？凌迟人家不够，还要把人一口一口吃了，我宁愿一刀给他个痛快。”

　　简春雨又笑了起来：“我们一边吃，他一边看，岂不是很有意思？”

　　铁剑先生面如死灰。

　　谢观白忽然说道：“佩玉有杀父之仇，所以非要铁剑先生不可，敢问阁下因何与佩玉争夺？”

　　这简春雨不知何时凭空冒了出来，也不知他是何人，师承何处，父母谁人，就这样一下子找了过来要杀死铁剑先生。众人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因简春雨来时露了一手极为高明的内功和轻功。

　　谢观白问出了众人心声。

　　除此之外，无人多嘴，恐惹祸上身。

　　他年纪不过三十左右，能有如此造诣，必有强硬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