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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折磨 ...


  •   开着外型硬悍到黑色瓦兹猎人到超市采购食材的路上,安洁莉卡一直歪着脑袋笑眯眯的注视着阿崇,要不是这车需要时不时换档,她铁定会抓住他的手不放。

      收音机里播放着富有节奏感的流行音乐,至于嗓音高亢的女歌手唱的是什么根本听不懂,也不重要。

      安洁莉卡跟着哼唱了两句,她的俄语听起来很流利。

      阿崇转过头往左侧车窗外被耀眼的冰面看了一眼,突然急燥起来似的,眉头紧皱,从大衣内兜摸出一包烟,安洁莉卡把烟夺走,衔在唇间替他点燃,然后递到他嘴边。

      这样温柔细致的举动让阿崇有些失神,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用高傲强大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那双迷人的眼睛仿佛充满危险性,没有人敢靠近她,而现在……就像塞尔瓦托所说的,她彻底放松了,想做回普通女人,想成为一个妻子。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很满足,但事实上不是因为他多么特殊,这是莉卡自身的缘故。

      超市附近比小镇的其他地方热闹些,门口的停车场不少人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穿梭,把物品塞进后备箱。亚洲面孔非常罕见,阿崇下车后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他全身紧绷了一秒,才恍然想起了这里没人认识他,也没有八卦女生和媒体盯着他,于是牵起莉卡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心不在焉的推着小车逛了起来。

      超市规模不大,但物品种类齐全,穿绿色制服的员工在忙着往货架上补货。

      “放松点,你和费德都是非常聪明的人,事情总会解决的,”安洁莉卡以为他在担忧生意上的事,一边挑选新鲜切块的牛肉一边轻声劝慰,现在对她来说只要能陪在阿崇身边,就算一直不讲话也是幸福的,而且他一直在给她暖手。

      阿崇默然点头,随便挑了些水果扔进推车里。

      结账的时候莉卡直接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跟收银员用俄语简单交流。如果装作不经意的问她以前是不是来过,得到的回答一定是若无其事的“yes”,不会说更多,所以阿崇沉吟不语,放弃了质问的打算,推着笨重的购物车走出超市大门,把东西装车,然后把购物车送回门口。

      冷空气和干净的积雪仿佛能让人头脑清明,开往旅馆的路上,车窗开到三分之一,契斯特菲尔德香烟粗旷的烟草味道在车厢内短暂停留便被风吹散。

      安洁莉卡抱着三瓶红酒,说起这一周在罗马庄园的生活,语调缓慢的讲述了给刚出生的小侄子洗礼的情景,脸上挂着柔和的笑,这是充满慈爱的笑容,说着说着就兀自沉浸在回忆里,语言不翼而飞。她望着四周被白雪覆盖的大地,或远或近的房屋,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阿崇注意到她的变化,略微减速,把烟头丢掉,握住她的手。

      “跟地中海比起来,俄罗斯太冷,不适合你。”阿崇抿起微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她冰凉的手塞到自己的口袋,继续注视着前方路面。这条公路上来往的车不多,但路面积雪很碍事,必须小心开车。

      安洁莉卡回过神来,望着他温柔的侧脸,所有不开心的回忆都在一瞬间溃散了。

      -

      细碎的小雪在暮霭中飘洒而下,夜色悄然降临。白桦木外墙的老旧家庭旅馆有三个贵族宫廷风格的浮雕小窗,柔和的光线照进黑夜,窗下平坦光洁的雪染上一层暖意。原主人留下的石炭和柴火不够支撑壁炉整夜燃烧,等屋子暖和起来阿崇就把炭火拨弄到一边,等莉卡下厨的时候把红酒倒入醒酒器皿,然后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楼上有四个卧室,一个公用洗漱间,深色麂皮沙发与粗糙的胡桃木家呈现出一种安逸雅致的气氛,在这种地方久居一定会恋上寒冷的冬日。

      费德里科白天的话在脑子里不断重复……

      阿崇叼着烟坐在沙发里用打火机把蜡烛点燃,将蜡烛慢慢倾斜,裹着灯芯的火苗摇曳着,融化的蜡液滴落在手心里,他静静看着蜡液在手里凝固,耷拉着眼皮,竭力掩藏眼底的冰寒,手上的烫灼感不及胸腔里沸腾的烈焰万分之一。

      食物的香气飘出,安洁莉卡把扣着餐盘盖的食物依次端上桌,认真摆好刀叉,拉开椅子坐下来,紧张又期待的看着阿崇,嘴里却说:“还是不太熟练,但我保证食物都熟了。”

      “是达格玛拉女士教会了你谦虚吗。”阿崇抿唇笑了笑,把烟从嘴上拿开,不着痕迹的按在手心里握拳攥灭,站起身把蜡烛摆在桌子当中,从旁边行李箱里抓起一件毛茸茸的黑色外套给她披在肩上,然后不紧不慢的拿起高脚杯为她倒上红酒。他把厚重的大衣和西装外套都脱了,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衬衣,袖子挽起一截,左手腕戴着黑色皮带的手表,愈发显得手指修长干净。

      “崇,你越来越像个绅士了。”安洁莉卡托腮注视着他,眼里闪烁着闪亮的光芒。

      “今天特殊。”阿崇随口应答,语气听不出情绪波动。

      没错,今天是重逢的日子,值得纪念,安洁莉卡自然而然就这么理解了,于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答应我,就算难吃也不要说出来。”

      “辛苦一个下午做出来的食物应该算艺术品了,”阿崇把高脚杯稳稳放置桌上,转身走到对面落座,自顾自地倒上半杯,若无其事的问道:“莉卡,你的俄语跟谁学的?”

      虽然问得轻松,但每次叫到名字就表示他对某件事认真起来了。

      安洁莉卡神情一滞,脱口而出:“以前老头子和俄罗斯□□有些交集,接触比较频繁,萨沙那时候刚出生,他的名字就是因此得来的,我只是学了一点点。”

      她强撑着脸上的微笑,慌乱的拿起刀叉,面对银闪闪的餐盘盖呆滞两秒,又把餐刀放下,将盖子揭开放到一边,食物热气瞬间蒸腾起来。让她庆幸的是,阿崇并没有揪住这个话题聊下去,等到那股热气散去,她看到阿崇已经对着那块硕大的奶酪牛排下手了,一边咀嚼一边点头,“要不是知道你一直待在厨房,我很怀疑你偷偷雇了七星餐厅的厨师,对了,塞尔瓦托知道你来俄罗斯吗?”

      “他会知道的。”

      安洁莉卡松了口气,拿起红酒轻轻摇晃起来,像这样看着心爱的人吃下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不知不觉看得入神了。

      喝完半瓶酒,她盘中的食物还剩大半,阿崇起身又开了一瓶红酒,这次略过醒酒过程直接倒入杯中,口感有些干涩。他一直在巧妙的牵引聊天话题,莉卡毫无察觉,只要是他感兴趣的她都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于是分别的一周她都做了什么几乎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甚至不小心把费德里科有情妇的秘密也说了。

      虽然阿崇反应不大,也没有追问的兴趣,但她还是忍不住双手捂脸进行自我反省,像犯了大错一样忏悔:“我说的太多了,费德知道的话一定会杀了我。”

      阿崇拿着酒瓶踱步到她身边,给她杯子里添了三分之一的量,轻声说:“大概是有些醉了。”

      “不,一定是因为太高兴了。”安洁莉卡脸上闪过惭愧,她其实是害怕阿崇问起她不愿意面对的话题比如是不是以前来过俄罗斯,所以竭尽全力不停说话,让话题停留在罗马范围内。其实她随随便便就能用谎言搪塞过去,但潜意识非常了解阿崇有多聪明,他一定会立刻识破她的谎言,那样的话他会生气。

      阿崇对着瓶子仰头喝了一口,脸色沉下来,“咚”地一声把酒瓶放在桌上,安洁莉卡身体不禁颤了一下!

      酒杯里猩红的液体泛起一圈圈波纹,阿崇攥着酒瓶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似乎要把瓶子捏碎。

      “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是你太紧张了,你在紧张什么?”阿崇看了她一眼,手指僵固而缓慢的一个接一个松开酒瓶,“以前在俄罗斯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吧,科瓦奇那些人好像很怕你,为什么?”他尽可能装作不知道莉卡的过往,因为一想到她曾经为了别的男人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流落街头就抑制不住躁意。

      安洁莉卡表情僵硬的看着他的手,脸色苍白宛如精致的芭比娃娃,他的手心里布满红痕,最显眼的是烫得溃烂的烟疤。

      她震惊得红了眼眶,紧紧抓住他的手,失声大喊:“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阿崇默不作声的收回手揣进裤兜,抄起酒瓶走到壁炉前盯着烧得通红的石炭站了一会儿,低声说:“那个让你离家出走的人,还活着吗?”

      安洁莉卡瞳孔收缩,低下头,室内静得只剩不知藏在哪里的钟表走动声,先前都没发现旅馆里有钟表。

      “我杀了他,那是十年前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安洁莉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浮起自嘲的神色,声音有些倦怠。

      “嗯。”阿崇没有迟疑,直接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稍稍转头就能直视她,但他自始至终盯着火光明亮的壁炉,手里抓着酒瓶也没有喝一口,像在沉思什么。

      听到这个回应,安洁莉卡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揭开伤疤的滋味并不好受……

      作为家族里备受瞩目的首领之女,安洁莉卡从小就明白作为女性无法获得权力和地位,到了一定年龄就要在长辈的安排下结婚,再优秀都逃不过家族这个牢笼。

      十六岁最叛逆的年纪在家附近的坡道上遇见一群玩滑板的年轻人,那是周末庄园教堂开放的日子,遇见陌生人不奇怪。比起跟姐妹们聚在一起搞茶话会,她更喜欢跟这些玩滑板,就那么混熟了,然后与其中一个有一半俄罗斯血统的小混混交往了。老头子发现后严禁她出门,费德里科当时已经是成年人了,却独自一人找上那家伙狠狠揍了一顿,后来就跟家里断绝关系离家出走,临走还挨了老头子一枪。

      头脑发热跟着那个人混入□□走私船出海进入俄罗斯,长途跋涉回到雅库茨克的故乡才发现他只是个自大的废物,一直在给当地□□贩.毒,之前跑去意大利就是为了混进黑手党。在他私吞□□钱款赌输之后,请求她求助家人帮忙还债,向家人低头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得想办法赚钱,为了救他的命。结果那个家伙为了三万卢布把她卖给□□,她终于明白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一群流氓聚赌也算□□,一群贩卖人口的屠户也算□□,幸好老头子在最后关头出现了,是家族的依仗让她能亲手复仇,杀了那个家伙,那些所谓的当地□□一夜间覆灭,一个活口都不留……

      “这就是科瓦奇他们惧怕我的原因,在他们眼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屠杀者,知道真相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安洁莉卡说得简略,但偶尔中断的话语让人不难想象当时的艰难境况,说完这句话后,她一直强撑着的镇定终于溃败了,独自沉浸在那段黑暗回忆里,黯然流泪。

      阿崇终于转头看向她,腾地起身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手指狠狠抹掉泪痕,他的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阴冷:“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哭。”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安洁莉卡疼得蹙眉,悲伤无助的望着他,迷朦的眼眸犹如雾气浓重的薄暮,就连声音都哽咽了:“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十年前就死了的人你难道要铭记一生吗?”

      阿崇神情复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颓然垂下手转身走向门口。门一开,冷空气裹挟着鹅毛大雪灌了进来,他反手把门关上,顺着门廊的木地板走出几米远,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中站定,任由风雪倾袭。

      仅短短几秒,身后门开了。

      安洁莉卡神色惊慌的冲出来,看到阿崇站在雪中的背影,脚步猛地顿住,随即快步走近,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身体已经被寒意浸透了似的,像个冰块。

      他没离开……

      安洁莉卡把脸贴着阿崇的后背,颤声恳求道:“帮我忘掉那个噩梦吧。”

      俄罗斯给她留下的记忆根本不是少女的爱情,虽然起初是因为一个男人。恐惧与绝望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寒冷夜晚会不可遏制的蔓延,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几乎豁出了毕生的勇气,这里有内心憧憬的人,她的恋人……

      -

      德米特鲁提出邀约,双方要在科雷马公路边上的农庄上见面。临近正午,费德里科的车停在旅馆前面的道路上,后面跟着两台吉普车,门前积雪过膝,众人下车帮忙清理出一条通道,停在旁边的那台黑色瓦兹猎人覆盖了一层冰,阿崇拍了拍车身,直接上了费德里科的车。

      “休息的怎么样。”费德里科朝二层拉着窗帘的窗户瞥了一眼,他不想打扰妹妹睡懒觉,何况她也不愿意见他。

      车子缓缓发动,开得缓慢平稳。

      阿崇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点了根烟,然后衔着烟把头发往后拢了拢,平静的说:“旅馆里需要木炭,不过在这之前得先去药店,德米特鲁一定不在意多等半小时。”

      “安洁儿生病了?”费德里科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出现一丝波动。

      “我想她应该是不适应这么寒冷的天气,有生病的迹象,不过不用担心。”阿崇轻松淡定的口气让费德里科放了心,有那么一瞬他想让阿崇留在旅馆照顾安洁儿,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任何原因都不能耽误生意,阿崇作为黑川组的代表不能缺席。

      三辆车绕了大半个镇子到药店,阿崇拒绝科瓦奇跟着,独自进入药店买了抗生素和镇痛剂一类的药物,费德里科也打电话吩咐了人给旅馆送木炭,把药物和木炭送回旅馆,一行人这才重新启程。

      安洁莉卡从窗帘缝隙中望着车子开远,小心缓慢的穿上浴袍,扶着墙壁挪动脚步向门口靠近,每迈出一步都痛苦难忍,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从客厅里拿了药,进入浴室习惯性把门反锁,水龙头哗哗的声响也没能盖过疼痛的叫声。

      她擦掉镜子上的雾气,筋疲力尽的看着镜子里布满红痕和淤青的皮肤,尤其是脖子上明显的勒痕,心有余悸的把手放在脖子上,不断深呼吸。

      已经想不起很久以前的恐惧了,脑子里全是阿崇的模样,和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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