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之黑川花泽》七月摩

398、西西里的离别

　　安洁莉卡去了阿德瑞娜姑姑家，一夜未归，相隔两个弯道的距离能看到那栋白色拱顶房子，从三楼书房望出去，像这样的房屋连成一片，层层叠叠延伸到远处的大海，风景惬意。阿崇穿着意大利手工裁剪的马靴和褐色西装，背着手站在窗边，按理说她该打电话说一声，不管情况多么紧急，可是这个消息是塞尔瓦托转达的。

　　昨天从酒店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也许是多心了。

　　隐瞒与欺骗到头来折磨的是自己，这种担惊受怕什么时候能结束。阿崇感到不安。

　　仆人敲了敲门，“可以出发了。”

　　阿崇道了声谢，从桌上拿起毡帽走出房间。一同去打猎的还有几位半生不熟的面孔，前几天花园宴会上，这些看起来很不友善的家伙远远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好像有很严峻的事情需要老头子帮忙解决，几次三番进屋谈话，莉卡随口提过他们的名字，但他没记住。

　　打猎的森林在庄园后面的山上，七辆越野车井然有序的穿过山路进入一片开阔的草场，阳光很刺眼，风声呼啸，阿崇刚下车就有人走过来递猎枪给他，这是把经典款□□，漆黑锃亮，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众人不紧不慢的朝远处的树林走去，塞尔瓦托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在前头，不知道在聊什么，老头子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声音比平时爽朗许多，语速很快。本就对意大利语掌握不佳，阿崇索性观望起风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他压根不打算开枪，出于礼仪无法拒绝狩猎邀请罢了。

　　走到半途，塞尔瓦托拍了拍身边人肩膀，然后那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塞尔瓦托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阿崇，然后越过他望向草场边缘的车道，一辆军绿色吉普车正快速驶来，气势汹汹的甩尾急刹，土地上掀起一股尘土。

　　穿着黑风衣的费德里科动作利落的下了车，看了看四周，然后目光不善的注视着阿崇，大步走来。

　　没有司机，没有保镖，只有费德里科一个人。

　　当然了，这是布亚诺家的本营，孤身一人行动更便利，不过他怎么会回来？阿崇一瞬间想了很多，表情毫无变化，当费德里科走到近前时，老头子也来到他身侧。

　　费德里科幽蓝的眼睛盯着阿崇，突然看向父亲，“为什么让外人来这里？”在父亲面前他不得不收敛锋芒，态度恭敬了许多，因为父亲是他最敬佩的人。

　　这句话阿崇听得懂，但也装作不懂，用英文打招呼：“很高兴又见面了，费德里科。”

　　费德里科没理他，紧绷着脸。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了解合作伙伴。”老头子神色轻松的看着二人，仿佛没看见他们关系不睦，顺手把自己的猎枪交给费德里科，转身慢悠悠的往森林走去，费德里科顿时皱起眉，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转头瞪着阿崇，“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

　　阿崇非常镇定，坦然跟在老头子身后。刚才费德里科一出现他就猜到了今天出行的目的，来到西西里的一周他一次也没提到过军火交易，他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的，但这趟行程真正的目标是生意，塞尔瓦托心里很清楚，一直拖着不提是有顾虑，现在开口就敲定了合作显然是因为他获得了莉卡的谅解，没必要再拖下去。

　　费德里科愤懑的保持沉默，尽管他很想立刻一枪干掉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金三角的行动他从不同人口中听了几个版本，大致差不多，古贺崇擅长花言巧语说服人，非常狡猾，他原本以为父亲能看穿，会阻止安洁儿跟这个家伙在一起，结果却是这样！

　　“货单上的名目非常惊人，我们不得不重新估量黑川组的实力，不过只要不是用作战争，我很乐意与实力强大的组织交朋友。我和阿图罗商量过，虽然俄罗斯的基地不能完全按照名目和数量供货，但运输难度小，俄罗斯到日本的运输路线你们商量吧。”塞尔瓦托像谈论天气一样轻松随意，阿崇默然点头，他说不出“代表黑川组感谢”的话。

　　费德里科听得黑了脸，忍不住开口：“我也得去俄罗斯？！”

　　老头子换了意大利语，慢条斯理的说：“本来就是该你负责的生意，现在从我手中交给你，别人会觉得很不公平。难道罗马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东西？你不愿意就交给桑德鲁去办。”

　　费德里科突然目光一凝，低声嘀咕着“俄罗斯…… ”

　　老头子若无其事的回头看着阿崇，“安洁儿不会跟你们一起去，你知道为什么，把该处理的工作都处理完，随时欢迎你回来。”

　　果然莉卡还是介意吗……

　　阿崇默默点头，聊着聊着已经进入森林，光线变暗，树冠高处扑簌簌飞过几只鸟。“砰”地一声巨响，费德里科毫无征兆的抬起猎枪朝射击，霰弹命中率高，但那几只鸟惊慌散开飞走了，老头子和阿崇同时看向费德里科，这家伙只是对着高空乱开枪发泄。

　　费德里科终于讲了英文，语气生硬：“瓦雷欧说你的枪法不错，比试一下怎么样。”

　　“好。”阿崇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满脑子想的都是莉卡，忧心忡忡，哪有心情射鸟，不过他更不愿意没话找话闲谈，往前走了十几米搜寻飞鸟的踪影，忽听森林深处传来几声枪响，原来刚才先进去的那些人一直在等塞尔瓦托开第一枪。一顿乱响后，各种鸟类满林乱飞，慌不择路撞到这边来，他随手开了两枪射下两只就歇了火，拎着猎枪慢悠悠的散着步去捡尸。

　　费德里科原本朝向天空的枪口悄然下移，眯缝着双眼，枪口瞄着前方的背影，交错的树干阻碍了视线。

　　老头子出现在身后，幽幽的说道：“他对权力没兴趣。”

　　费德里科端着枪默不作声，父亲的眼光他从不怀疑，几十年，老头子从未走过眼。可他怀疑父亲是否看到了事情的全部，“他这样的人又对我们了解多少？我敢打赌，当他得知他与安洁儿结婚后半点便宜都捞不到，安洁儿又该怎么办？”

　　“你有足够的时间了解这个人，从零开始建立一条交易线路至少两个月。”

　　“我怀念俄罗斯的酒馆，”费德里科面不改色的放下猎枪，转了个方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烟，走到树后避风点燃，长长呼出口气，似乎是香烟让他彻底松懈下来。

　　狩猎结束后众人拎着战利品回庄园换了衣服，围坐吃午餐，像这样全员男士的宴席还是比较罕见的，午餐很丰盛，桌上也不见猎来的鸟类，看来狩猎只是一场娱乐。费德里科全程没看阿崇一眼，用意大利语交谈，餐后起身离开，经过阿崇身边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说：“等你十分钟，从罗马到俄罗斯的专机就在今晚，你的人一定等不及要听到这个好消息了。”

　　“现在就出发？”阿崇看向坐在上首的塞尔瓦托，他没什么意见，只是需要确认一下老头子的态度。

　　塞尔瓦托悠闲的放下酒杯，“我来跟安洁儿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阿崇放下餐巾直接起身，平静礼貌的颔首告辞。

　　费德里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这点微不足道的诧异已经让他对阿崇有了些微的改观。如果阿崇是个虚伪的家伙，肯定会表露出对安洁儿的不舍，要求见面告别，相反，这家伙毫不掩饰对生意的迫切与重视。利益至上者毫不掩饰对金钱的热爱，也不会叫人不舒服，但热衷于权力之人很少敢于表露，因为这会引人反感，戒备，所以阿崇的坦荡反倒让人觉得他没什么歪心思。

　　当然，这是站在两个阵营的立场来看的，这小子要是真成了家族成员，那就另说了。

　　阿崇上了楼拿东西，费德里科戴上手套去门外等，他一离开，餐桌上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大家都不愿意面对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继承人。

　　……

　　午后的教堂人多了起来，花园显得愈发宁静。

　　安洁莉卡从阿德瑞娜姑姑家走回来，步子慢吞吞的，神色有些恍惚，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这是姑姑送给她的感谢礼物，裙摆飘起来像盛开的白色桔梗花，线条干净明快。

　　其实从老头子郑重的态度就能看出离婚这件事非同小可，哪怕心里无条件信任阿崇，哪怕已经没必要去在意他到底离没离婚，但老头子怜悯关切的目光让她感到惭愧。如果不是阿德瑞娜姑姑情况紧急，她大概要在酒店沉沦到世界末日，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回庄园见到阿崇一定会迫不及待拥抱他，而这种亲密让老头子看见一定会更加担心她。

　　经过一夜的分别和冷却，再见到阿崇应该能控制好情绪了。

　　一进门，客厅里烟雾缭绕，老头子难得的从书桌后走出来，拿着酒杯和雪茄站着跟老友们闲聊，这其中有几位是盖洛家族赋闲在家的老家伙，让阿崇跟这些人一起打猎有什么用意呢，安洁莉卡环顾一圈没看到阿崇的身影，微笑走过去跟大家一一打招呼，贴面吻，迎来一通极尽华美的盛赞，在日本呆久了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阿崇在楼上吗？”安洁莉卡走到老头子身边，随意的问道。

　　塞尔瓦托揽住女儿的肩膀走到一旁，神色认真，“他必须先完成他的工作，费德里科愿意去俄罗斯亲自负责，应该用不了几个月，现在飞机已经抵达罗马了。达格玛拉很想念你，而且你答应了为文森佐洗礼，耐心点，时间会带来答案。”

　　听到阿崇已经离开，安洁莉卡整个人都空了，她呆呆注视着空气，许久，一股怒火翻涌起来。

　　“为什么是俄罗斯，我们有那么多基地和工厂，为什么选了俄罗斯！”她压着声音，这毕竟是家族的事务，不该让旁边那几位听见。

　　“最好别去找他，费德里科会认为你要插手这场交易。”老头子语重心长的劝告。

　　“爸爸，你明知道我永远不会踏上俄罗斯的土地。”安洁莉卡伤心又失望的摇头，深深看了老头子一眼，无力争辩什么，踉跄几步转身上楼 。

　　被最亲近的家人算计，即便知道都是为了她，不希望她跟没离婚的男人在一起，可是利用弱点的行径真的让她很受伤。

　　老头子无可奈何，转脸就若无其事的就跟老友们继续闲谈起来，不一会儿，安洁莉卡换了身轻便的风衣拎着包下来，像一阵风冲出了家门，众人面面相觑。

　　“出了什么事？”有人问道。

　　“安洁儿等不急要见达格玛拉，她们像真正的姐妹一样。”老头子难得的露出笑容，提起达格玛拉，大家纷纷称赞费德里科这段完美幸福的联姻。

　　飞往罗马的航班都全都推迟了，安洁莉卡想要赶在他们去俄罗斯之前最后见一面的希望被残酷粉碎，她在机场大厅含着泪给阿崇打电话，想为前一晚的逃避说声对不起，可是手机根本打不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站在航班时刻表的大屏幕前不知不觉等到天黑，没等到飞往罗马的航班号，身体里的血液像流空了一样，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她身体像触电般猛地从包里翻找起来，慌乱间包里掉出一个白色药瓶和一串钥匙，上面写着acido folico，路过的旅客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没戴婚戒，吃叶酸？

　　“你在哪儿！”安洁莉卡接起电话，胡乱把东西塞回包里，声音急切。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塞尔瓦托是对的，我应该把事情处理干净再去找你，这趟任务我会尽快搞定，照顾好自己，等我。”阿崇温柔的声音透着坚定，他不希望她违背塞尔瓦托的意愿跑去俄罗斯找他。

　　安洁莉卡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希望的暖流冲击着离别的悲伤，这份承诺犹如迷失在茫茫大海上突然出现的航船，飘忽的爱情终于能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