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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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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住了炎池的波动,寨里还有人送宵夜过来,一钵糟鸭掌,凉拌笋尖,还有一壶梅子汤。
“白姐姐说了,不让给少爷送酒。”跑腿的小丫头如是说,麻利地将东西摆在阿约先前靠着打盹的石头上。
沙焕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阿约,说道:“你回去告诉她,别老想着管这么宽。”
他把笋尖挪到阿约面前,又倒了梅汤。
“这时节还有鲜笋呢。”阿约假装纳罕地说。
沙家三个兄弟取了鸭掌,还招呼跟着看守地几个青年来吃。
沙焕拿着吃的却不往嘴里送,吞吐半天开口说道:“我娘让白蒲跟我。”
“可不就是跟着你嘛。”阿约只略尝过那笋,舌尖火放多了,加的料盖过了笋的本味,怪可惜的。
“哎。”沙焕把鸭掌放回去,手随意揩在了衣服上,见阿约的脸明显嫌弃,说:“衣服本来就脏了,要洗的。”
“我原先听说沙达蓝预备让你和奉尔佳的姑娘认识。”阿约仰望着星辰密布的夜空,渐渐有凉风吹过,汗水蒸发,一热一冷让人有种懒散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沙焕脚尖划拉着地面,说:“我和白蒲十岁上就认识了,奉意如我也见过,但并不熟识,我爹的想法,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这么说,你以后要娶白蒲做妻子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没有上一个确定了。
沙焕顺着阿约的视线,看到北方天空有一颗星星特别明亮。“不,你知道的,白蒲是奴隶,成不了我的妻子。”
“那你可太糟糕了。”阿约挑着眉毛说:“你不知道她对你怀有格外多的期盼吗?”
沙焕把话题转开:“小山去了哪里,你都不过问?”
“问了我也不知道。”阿约打了个呵欠:“他家在北邑,大概往山那边去了。等事情了结,自然就会回来。”
在洞口就近看守的人大汗淋漓地出来,那地方不能待太久了,否则人要虚脱的。
本来应该也是换两个人进去,刚好替换的人之一还在吃东西,他的同伴便说:“你吃着,我先进去。”
梅汤还剩了一些,沙焕冲刚出来的人摇摇陶壶:“用一些,辛苦。”
他看着白烟越来越稀薄的山洞,若有所思地说:“刚才进去的是哪一个,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沙曼擦掉嘴边深色的汤汁:“嗯?我们都在这里啊。”
沙布托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去看看。”
阿约心中飞速清点过和他们一起留在这里的人,确实一个都不少。那么,刚才独自进洞的是谁?
“我也去。”他蹭起来跟上沙布托。
刚走到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像……就像有什么身量很小的动物正发出尖细的叫喊,伴随着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和沙布托不由得加快脚步,炎池附近仍然酷热,他们一左一右地绕过去,在另一头汇合。
“怪了。”沙布托忍不住说:“那个人上哪儿去了?”
沙焕也跟在后面,声音在洞中回响:“找到没有?”
阿约心中警铃大作,刚刚喊出一声“不要进来”,爆裂的火焰从池中炸起,在宛如要将人眼灼瞎的光芒里,无数手掌大小的蝙蝠四散逃离,山洞变成了牢笼,这些东西像无头苍蝇般乱撞,阿约匆匆竖起的屏障只够遮住他自己和身边的沙布托,不停有东西撞过来,耳边都是噼啪声响。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他听到沙布托在焦急地呼喊:“大哥!”
洞外的人只觉得突然之间又热起来,无形的浪头从洞口喷薄而出,沙曼刚刚打算一起进去,一条“火龙”从里面爆出,脱离桎梏后分散成千千万万发着光的蝙蝠。
阿约遮着脸滚出来,身上衣物沾了火星,发梢也因为烧焦而卷曲,他竭力喊道:“都趴下!”
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地面拔起,同时空中某一处也压迫下来,像两个巨大的盘子相对合拢,将逃离的火光压缩到一起。
阿约面上血色尽褪,咬牙命令道:“快去打水来!”
沙曼第一个反应过来,挎起木桶朝山涧飞奔。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去了。
沙布托扶了沙焕出来,只见阿约死死盯着半空中不住挣扎的炎光,头也不敢回地说:“赶紧送他回寨里去!”
“你撑住,我去叫人!”沙布托干脆将他哥背起来一路快跑。
这时打水的人已经回来了,沙曼无师自通地甩起木桶将水泼出。
阿约勉力将禁制下压,站在近处只觉得面皮都要被烤化了,他口鼻流出鲜血,自己却浑然不知,丝毫不敢放松。
陆续有冷水浇到蝠群——火自然是怕水,天然的真理,只是这里人实在太少,当真是杯水车薪。
沙曼和其他人倒空了桶又着急忙慌地再去打,阿约已经有些撑不住,头脑里一片空白,眼前金光满目却模糊不已。
等寨里的人过来时,他已经听不清人在说什么,一门心思地控制上下禁制。运过来的水多起来,浓浓的白气里,有谁和谁,越来越多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直到燃烧的蝙蝠尽数熄灭,灰扑扑的尸体僵硬地落到地面。
阿约瘫坐下来,整个人被汗水浸透,不住地喘着粗气。沙达蓝见他这样,吩咐人再拿水来,一时也找不到碗,便手掬了一捧送到他嘴边。
这时阿约才缓慢地回过神来,缓缓在擦了擦鼻下,血迹就给糊到脸上。沙达蓝的手极大,像个小盆递到面前,他干脆将头埋过去,饮下两口后顺道洗了个脸。
“是真有火龙!”
“真龙发怒了。”
人群里不知谁起的头,乱糟糟闹腾。
阿约还没顺过来,撑住一口气厉声喝道:“是谁胡言乱语!?”
沙达蓝眼神一动,立即有人转身,三两下抓出几个乱叫的人,扭送回寨里去。
阿约手软脚软,要靠人扶才能站起来,沙曼过来搀住他的右臂,发觉阿约的体温异常,明明汗流如注,人却像冰窟里捞出来的。
“今晚守在这里的人不光是我,还有沙焕、沙布托、沙曼,和这几个我叫不出名字来的兄弟,都能作证,是有人蓄意作乱,放出许多火蝠,要不是你们头人先清理了洞外的林木,只怕这会儿已经烧到寨子里去了。”他踢了一脚掉落到地上的尸体,略去了前因,只说结果:“你们都看看脚下,这些东西就是所谓的‘龙’。火蝠喜好群体聚集,凑在一起,火焰燃起来就看不出单个的模样。要是再有人乱传炎池里有火龙作乱的谣言,即便沙达蓝绕过,我也不会放了他!”
阿约偏过头悄声对沙曼说:“送我去神屋。”
人们还在讨论着满地僵死的火蝠,沙达蓝已经护着阿约和沙曼赶回寨里。走到中途,阿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靠着沙曼几乎走动着就睡去。山林里细碎的声音渐渐离他远了,像是置身于温热的水里,偶有细细的寒流经过,又冻得他不住发抖。
阿约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沙曼守在一旁打瞌睡,还穿着昨晚已经皱成咸菜干的衣服。
“喂。”阿约声音嘶哑,小声唤醒他:“你哥怎么样了?”
他这一醒,把沙达蓝和英花都招来了。他动了动手脚,记忆里虚弱到走不动路的状况就像一个荒诞的梦。
沙达蓝一定是联系过他家家。
唉,阿约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很没用。
英花忙前忙后,又是叫送水又是叫送吃的,还问阿约能不能动,预备不能动就撸袖子亲自给他洗澡,被阿约婉言谢绝了——他都这么大了,英花还当他小孩子呢。
冲洗干净,把头发打的结梳理顺,讨了把小刀,将烧焦的部分削去,换上沙曼的衣服,总算重新活了过来。
“我也不知其他人和你说了没有,昨晚本来是好好的,炎池流了一部分火浆出来,已经慢慢平复。最里头那班守卫交接的时候,有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混了进去。”阿约对沙达蓝说。
沙达蓝紧皱着眉头:“是,我听沙曼说过。”
“怪就怪在,当时我和沙布托立马跟了过去,在洞里却没找到人,紧接着炎池里就爆出火蝠。沙焕慢我们一步,当面和蝠群撞上,是这么受得伤。”阿约颇有些歉然:“此事说到底是我大意了。”
沙达蓝却说:“老幺无事,都是皮外伤,将养一些时候就罢。我忧心的是,照这样看来,怕是寨子里出了奸细。”
“不好说。”阿约嘴里的素包子还没咽下,英花又端了碗汤面给他:“噢噢,这个好,我正想吃一碗带汤水的。要是寨里的人,好好寻着那些乱说话的人倒着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你让他先把饭吃了,什么大事,要让个孩子跟着操心,去去,这里有我看着,你忙你的吧。”英花横了沙达蓝一眼。
“我去看看沙焕。”阿约下床第一步就没站稳,让沙曼眼疾手快地拖住。
“喝哟,这个样子还想到处跑!”英花把他按回去:“老幺且睡着,等他醒了,我叫他自己过来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