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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带上你的行李和诡计,滚出得园!”

      这也忒无理了!白瞎了一副好皮相,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冤枉人!顾七荷原本想要报恩的念头消失殆尽,胸中陡然升起一股羞辱的愤怒,连同那日在湖中的憋闷,混合着前世被人抛弃的委屈,一股脑冲上她的顶门,真想掏出荷包里的白石,狠狠丢还给他。

      但她的手刚摸上腰间,却又放了下来——此时回去,即刻就要面对姑丈的白眼,云夫人的暴怒,乔松年父子的觊觎,说不定还会因此送了自己和弟妹的性命,七荷就算受天大的委屈,也不能让人看自己的笑话!

      思及此处,万般难忍也都能忍得了,只是眼下要如何说服云峥让自己留下呢?

      顾七荷垂下眼帘,忽然想起方才云峥的恼怒,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当即把心一横,凉凉哂道:“公子莫不是怕了?”

      这话一出口,连旁边的陈管事都愣住了,顾七荷却朗声道:“是,我仰慕公子大名,想要找个门路拜您为师,谁知公子胆量如此之小,竟不敢接纳。”

      “怕?”云峥冷笑,“我会怕你?”

      他果然恼了。从来医者最恨人说自己徒有虚名,云峥也不例外。顾七荷抬眼,对上云峥逼视的目光:“公子当然怕,因为你徒有盛名,给人瞧病都是瞎猫碰死耗子,运气上佳罢了,如今我要来学,你便唯恐被我揭穿!”

      “一派胡言!”

      “胡不胡言就看公子您了。”顾七荷追上去,用同样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笑道,“您若不收我,我便去布庄扯上一丈白布,将公子那日救我的善行用大字写了上去,挂在城门上,让每一个出入平江府的人都知道,公子并非传闻中那般体弱,而是下得湖、救得人的大英雄!”

      “你敢?”云峥咬牙。

      这神情让顾七荷一阵窃喜。她虽然不知云峥为何口出恶言,但至少云峥的反应已经证明七荷猜对了——他那日救人原是临时起意,而外间风传云峥“羸弱多病”,根本就是有心放出来的谣言。

      “敢不敢的不好说。”顾七荷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过我们做奴婢的,只讲‘恩义’二字,但凡主人有恩有义,你说石头比水轻,我们就拿它当鹅毛!”

      又是“恩义”,又是“石头”,这丫头分明是在勒索!云峥望着那张“低眉顺目”的小脸,直想上去把顾七荷就地掐死,忍了又忍,正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甩脱这贴牛皮膏药,院子里却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有急诊!”

      褐衣的老仆人冯伯匆匆而入,一见七荷与云峥剑拔弩张,也怔了一下,才要开口,他身边跟着的中年妇人已经“扑通”跪倒:“云公子,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性命……”

      妇人连急带哭,一头大汗,话还未说完,倒嚎啕了起来。一屋子的男人无从搀扶,正面面相觑,还是顾七荷走过去,揽着妇人肩头将她扶起,柔声道:“婶子别急,你慢慢说,这样哭起来,公子怎么看诊?”

      “不,不是我。”妇人大口喘息了几下,抽噎道,“是我闺女,她自打产后就一直卧床不起,今早就说胸闷,粥还没吃完,就,就晕了过去……我用手一试,竟连气息都没了!”

      “这岂不是没救了?”冯伯看了眼静听的云峥,谁不知公子禀赋柔弱,轻易是不出诊的?他思量着,有心替云峥婉拒,看了看那妇人满眼的泪,没忍心。

      “云公子,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您又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要是连公子爷都不管,小妇人真个没有活路了。”

      那妇人哀哀求告,哭得顾七荷都几乎落了泪,她偷眼瞧着云峥,努力想从他面上看出端倪,那人却似乎全无感应,只淡淡问了句:“令媛此前是什么症候?”

      妇人接过七荷递来的帕子,一头拭泪,一头断断续续道:“痰涌了几个月了,或吐或咳,有时连话都说不出,换过几个大夫的药,都不奏效……婆家嫌她病得久了,正巴不得早点死,我才刚说要再请大夫看看,他们居然不肯,现在,现在正打发人去寿材铺子,说话儿就要易箦入棺了!”

      “这是什么婆家?竟一点情义都不讲!”顾七荷听得义愤填膺,脱口骂出声来。话未说完,她已经意识到唐突,看了云峥一眼,那人面上竟纹丝不动。

      也是。眼前这妇人穿着朴素,一看便知是寒门出身,绝无油水可捞。更何况云峥这种富家公子,自幼养尊处优,性子又尖刻,如何能体味到人情冷暖,又怎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妇人生出“珍贵”的同情心来?

      这些富人都一样,觉得穷人生来就是贱命,由着阔佬搓圆搓扁,根本不值得怜惜。顾七荷越想越气,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暗恨自己学艺不精,竟不能为那妇人宽解一二。

      冯伯亦是眼圈微红,轻声问道:“求过别的大夫么?”

      “求过。”妇人哽咽道,“都不肯来,有些连门都不让我进。”

      云峥的眉棱骨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仍是嘿然不语。顾七荷满心的黯然——云峥脾气本就刁钻古怪,何况那妇人的女儿既然已经气绝,那就算此刻插翅飞过去,也未必还能救得回来,普通的医者,谁肯做这赔本的买卖?

      “老冯,拿药箱。”

      咦,云大公子说什么?顾七荷诧异的望过去,云峥却像是没事人般,将手一让道:“请夫人头前带路。”

      原来竟错怪了他。

      顾七荷心头一阵自悔——方才就只晓得怨他,这人要是没慈悲心,怎么会跳下湖去救你?她看那妇人兀自发怔,忙笑道:“婶子快走,我家公子答应出诊了呢!”

      谁是“你家”公子?

      云峥横了七荷一眼,本有心不让她同去,可顾七荷的手同那妇人紧紧握着,竟回头朝他示威似的笑了下。

      你给我等着!

      云峥气得回瞪,当着外人却又不能说她什么,只好跟在后头气咻咻的去了。

      路不远,地方倒也好找,没等接近,早听见了鼓号吹打声,原来中年妇人说的没错,那病人的婆家竟真似模似样的办起丧事来。

      满院子的纸花白幡也算齐楚,更有几个带着孝帽子的吹鼓手,围着灵床呜哩哇啦的鼓噪,供桌前守着的看去像是死者的夫君,面上尚有戚容,他身后的老翁虽然换了素服,却满面的不耐烦,仿佛巴不得这场丧事尽快完结。

      “亲家母,我正寻你,这里用人的时候,你倒躲出去了!”那吴姓老翁一见中年妇人,当即迎上来,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云峥等人,苍眉立时挽了个疙瘩。

      “这些是什么人?如何入得我家大门?人来!”他环顾左右,“与我轰……”

      “亲家老爷!”妇人慌忙拦住围随过来的仆人,向那老翁求道,“这位是云峥云公子,有名的妙手回春,我想请他再给姑娘瞧瞧,也许……”

      “什么也许?”老翁一哂,“媳妇气绝了半个时辰了,就是天医星下凡,也未必能救得过来,你何苦费事?”

      “亲家老爷,你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那妇人声泪俱下,吴翁却毫不动容,径向云峥施礼道:“她是妇道人家,不懂事。媳妇嫁到我家,看不看大夫我就能做主,云公子且请回步。”

      他说得轻巧,云峥却不肯后退,修长的食指在俊眉上一划而过,已是计上心来:“老冯,拿二两银子,算是我们的赙仪。”

      “这……”吴翁措手不及,他和云峥素不相识,但云峥是平江城中名医,眼下摆出一副致祭的架势,他还真不能当场赶人。思量着,吴翁暗地里摆摆手,叫仆人退了下去,上下瞧了云峥片刻,拱手道:“多蒙公子厚意,您既然来了,就是我们吴家的客人,请到里头让座献茶”

      “不必。”云峥一口回绝道,“只请主家让我们看看病人就是。”

      他说着就要往灵棚处行去,却被吴翁伸手挡住:“云公子,毕竟男女有别,您又不是儿妇的亲眷,这样于理不合吧?”

      云峥稍一侧身,不着痕迹的让过了吴翁的手。他眼风过处,只看见冯伯和求医的那妇人在旁,顾七荷却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只是现下已经来不及寻她,沉吟片刻,竟破颜一笑:“尊驾才收了我的银子,难道叫我上柱香也不成么?”

      “这……”吴翁语塞。云峥客气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得不让三分,咬了咬牙道,“公子请……”

      岂料一语未尽,便听灵床那边有人唤道:“公子,人还有救!”

      竟是顾七荷的声气!

      “什么有救!”吴家老翁怒极,推开挡在跟前的亲家母,几步奔到灵床前喝道,“你是哪儿钻出来的?敢在我家灵堂大呼小叫!”

      顾七荷却不理他,径直走到云峥身边,轻声道:“公子,人没死透,现在施救还来得及。”

      云峥闪了一眼床上那女子,她脸上盖了纸,也看不出颜色,周遭吹鼓手们早停了,满院子的亲戚邻居,几百双眼睛挤在一处看热闹,止不住的窃窃私语。

      院里院外乌七八糟,云峥被瞧的也有些着恼,压低了嗓音道:“你如何晓得?”

      七荷定了定神,指着灵床道:“方才你们折辩,我跑到这边摸了病人胸口,还有些微热气,也许……”她没再说下去,一双圆润的杏眼望住云峥,半是忐忑,半是期盼。

      云峥的薄唇抿得死紧。顾七荷说的也许不错,这女子可能的确还有救,但此人断气已逾两刻,若要施救,必得立时下针,可他的眼睛……

      顾七荷见云峥不语,以为他犹豫了,急道:“公子,再不动手,这女子兴许就会被活活埋进土里了!”

      云峥的腮骨动了动,瞪了顾七荷一眼,却将手往边上一伸:“老冯,针包。”

      冯伯却没动:“公子,当真要用针?”

      用针就用呗,还问什么?顾七荷不知他主仆闹什么意气,心里发急,自上药箱里翻出针包递给云峥。

      那云峥从里头摸出二十几根银针,相了相,却转手递给了顾七荷:“在灯上烤热。”

      顾七荷是跟着阿娘行过针的,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针来就着长明灯火燎烤,直烫得自己龇牙咧嘴。云峥望着她那认真的样子,莫名想笑,唇角微弯了弯,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忙深吸一口气定住了心,揭开面纸细看,又搭住病人的手腕诊脉。

      顾七荷却理会不到这些,眼看针尖发红,忙忍着烫,双手递给云峥。不料那人却不接:“我听管家说,你爹是药农?”

      “哈?”顾七荷一脸懵懂,这里忙着救人,又跟她的身世什么相干?

      “认识穴道么?”

      “认得。”顾七荷半晌才道,“先在家时,阿娘也曾教过我如何下针,只是……”

      “好。”云峥打断她的絮叨,吩咐七荷脱了病人的鞋袜,指着足底道:“扎涌泉穴。”

      “扎……”顾七荷张大了眼睛,“公子让我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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