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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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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云国,西塞边境,狂风肆虐,黄沙漫天。
大漠与内陆交界处,有一家名叫“黑店”的客栈,虽然店名骇人听闻,但相传其掌柜热情好客、童叟无欺,所以来往商旅大多选择在此歇脚。
这座位于边关要塞的客栈,虽然表面看上去与一般客栈并无差异,前面大堂供客人吃酒用膳,后院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间厢房,实则背地里干着买卖情报的勾当,其幕后大老板是西境最大的秘密情报组织的头目,充当着青铜国与云国的双面间谍,从中谋取高额利益。
此时,正值日暮,店内大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聚集了不少驻足的旅客。
栈外。
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牵着一匹油光锃亮的纯黑骏马,从远道缓缓而至,夕阳余晖将他的身形拉扯得极长,炽热阳光斜斜洒下来,使其周身笼罩在一片流金溢彩中,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使人无法窥见隐藏在阴影底下的相貌,但从其修长英挺的身形,步伐间睥睨天下的神韵,令其充满了摄人魂魄的神秘。
栈前。
小二从男子手中接过缰绳,触到褐色皮绳之际,一股刺骨的寒冷蓦地透入指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炎炎夏日三伏天,在男子阴冷目光注视下,小二仿若置身冰窖,心底骤然涌起三分森然之意。到底身处是非之地,又历经七八年的迎来送往,刀客剑侠也好,悍匪亡徒也罢,即便是官场贵人也打过照面,可谓是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识过,这位矮小精瘦的店小二很快就恢复了自如的神色。
“最好的粮草。”男子递过去一锭白银。
小二掂量一二,立马笑逐颜开:“客官先里边请,小的这就把您的爱驹送到马厩去,随后就备上最好的精饲料。”言罢作了个揖,乐呵呵地牵马走了。
男子目送店小二离开,见他身影消失在客栈侧后方,才淡淡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往四下里扫视了一番。客栈不小,灰墙土瓦看着并不气派,但占地颇宽,前方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停放着三辆马车,卧着五匹骆驼,除此之外还耸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白杨,给这满眼皆黄沙的大漠添了一抹清新的绿。男子瞧着有一瞬的晃神,紧接着低下头默默朝前走了数十步,还未跨过客栈大门就望见大堂里人满为患,嬉笑怒骂高谈阔论喧嚣不已,他略微皱了皱眉,径直朝角落的空位走去。
这张桌子旁坐着一老一少,老者约莫年过七旬,头发胡子全白了,挨着他坐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面黄肌瘦身量未足,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这二人的衣服上虽然打满了补丁,但还算整洁干净。男子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拂袍落座。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堂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一坛美人泪,一屉大馅包,二斤酱牛肉,一间天字房。”男子一边吩咐,一边丢过去十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握在手里,小二却颇感烫手,有些为难道:“客官,您要的酒食马上就可以呈上来,只是今日旅客众多,房间早被预定一空,别说天字房了,连柴房都挤满了人。”
男子不动声色,从腰间又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小二立马收起为难之色,满面堆笑地拿起银子,道:“客官真是大手笔,小的这就去给您预备,天字房确实没有了,如果客官不介意,小的这就去把物资房腾出来,您放一百个心,经小的一番精心拾掇,包准儿跟那天字房一样一样的。”见男子点头,小二便哈着腰退了下去。
这时,邻座的小姑娘从随身包袱里默默掏出一个干馍馍,掰了一大半塞到老者的手里,用稚嫩的声音道:“爷爷,吃馍馍。”
“阿芬,你吃吧,爷爷不饿。”老者把馍馍推了回去。
小姑娘忙举起手中的小半块馍馍:“爷爷,我这儿还有呢,阿芬不饿,下午卖唱时,面摊老板娘给了俺一碗面吃。”
“真的?”老者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小姑娘急道,“阿芬怎么敢骗爷爷呢?若有一句假话,就让阿芬饿一辈子肚皮。”
老者这才半信半疑地将馍馍递到嘴边,见爷爷嚼得辛苦,尽管知道要遭人白眼,小姑娘还是硬着头皮去讨了碗白水。
“你会唱曲儿?”男子突然出声,让站在一旁喂爷爷喝水的小姑娘愣了一下。
“嗯。”小姑娘欢喜地点了下头,刚刚四处搜寻有无客官要听曲儿,都被他们无情地打发了,此时遇到一桩上门生意,小姑娘自然十分高兴。
男子扫了一眼老者手边的胡琴:“不劳烦你爷爷拉琴,你就随便挑一段唱吧。”
喜悦之色跃上脸颊,小姑娘略微整理了下衣衫,亭亭而立张口便来。这嗓子婉转悠扬,唱的又是当地著名的小曲儿《叹金莲》,描述的是一名美貌女子,苦等丈夫出征归来的故事,听得周围独处异乡的旅人动容不已,一曲结束后,赢得满堂喝彩。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却只有同桌的这名男子递过去一袋碎银子,足足有一百两。
“客官,阿芬不能收,这。。。太多了。”小姑娘推拒道。
“这是你应得的。”男子坚持。
“这姑娘咋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别人好心受予你,你就拿着吧。”邻桌人忍不住出言相劝。
小姑娘这才迟疑着接过钱袋,然后直直跪在地上,实打实地磕了个响头:“官人的大恩大德,阿芬无以为报,愿官人大富大贵、一生平安!”
男子扶她起身,淡淡道:“好生照顾你的爷爷。”
姑娘连连点头谢恩,此时,小二正好端了酒食过来,一一呈上摆桌,陈旧的木桌上,酒香四溢,肉香扑鼻,包子散发着腾腾热汽。男子将牛肉和包子推到老者和姑娘面前,自己则拔开酒塞自斟自饮起来。
手里拿着热乎乎的肉包子,小姑娘的双眼饱含了滚烫的眼泪,人生短短十几载,早已见惯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今日却遇到这么个大善人,她阿芬也叹穷途未必末路。
天色渐晚,月色转浓,男子安排小二将一老一少送进客房,自己却在大堂一角和衣躺下。
子夜刚过,鼾声在四周此起彼伏,见小厮捱不住倦意打着盹儿,男子悄然起身,脚不沾地地跃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旅客,如夜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朝后院飘去。通往后院厢房的庭院中间有一口古井,男子掀开扣在头上的兜帽,往井中望去,明亮月光下,清澈的井水映出一张眉目如画的不俗面孔。不必多想,他毫不迟疑地抓住井绳跳了下去,果不其然,在井水上方约莫两寸的地方有一个极为隐蔽的暗道,男子并拢双腿,将整个身子送了进去。
落地处坚硬寒凉,四下里如墨一般的黑,男子从腰包中掏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明亮的莹光足以照清前方的路,他左右环顾前后查看,后方是一面岩壁,前面是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洞口处无人把守,而踏在脚下的地面,是用黑白两色的大理石铺就而成,朝未知的洞穴蔓延而去,石砖的铺设看起来杂乱无章十分随意,除非掌握深厚的数理知识,否则看不出隐含其中的文章。
嘴角微微上扬,男子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大胆地踏出了第一步。
翌日清晨,小姑娘在栈前栈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昨日帮助自己的恩人,去小二处询问,得到一个不耐烦的回答“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小姑娘急切追问。
“我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今早我去马厩喂草时,就没看到他那匹黑马。”
“哦。”小姑娘悻悻地垂下了头。
“别罗里吧嗦的,没看我忙着吗?一边去!”见她欲言又止,小二端着托盘挤开了她。
小姑娘垂头丧气地回到爷爷身边,伤心和失落挂于脸上:“爷爷,那个好心的大官人已经走了,我本打算再好好谢谢他的。”
“阿芬啊,恩人之情无以为报,咱爷孙俩只有日日为他祈福以求心安啊。”老者劝道。
小姑娘只好心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江湖上传出一个惊天消息,据说大名鼎鼎的戍边大将军孙忠义,居然是青云边境最大的情报组织的幕后老大,而最为让人震惊的是,当他的巢穴被接到线报的云军将领一锅端掉时,这个失踪好几日的卖国贼,居然已经直挺挺死在老窝的床上,手下人竟毫不知情,据现场目击者描述,孙忠义被利刃剜心致死,原本在征战中被敌军削掉半只的耳朵被凶手割了去,可见其对孙忠义的仇恨有多深。
一时间,全国百姓纷纷咒骂孙忠义实乃不忠不义之徒,身穿着保家卫国的辎衣,竟干出这种不顾礼义廉耻、玷污宗族名誉的卖国勾当,真真是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