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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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角落蜷缩了多久了。
天历九年的深秋，卞朝的京城卞安下起了滂沱大雨。他抬头看看灰色的天空，辨不出这是傍晚还是将夜。雨滴落入他的瞳孔，他只好低下头去。青石板上，一朵朵雨花盛开，散发出潮湿的泥土味。
宫苑之外，一墙之隔，小男孩裹着一身脏兮兮的残破衣服，小小的身子包在了一块破布中，蜷缩在墙脚处。他把脸埋在了膝盖中，整个人被融在青灰的石板中，寻常，平凡，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昏睡过去之前，他听到前方有沉稳均匀的脚步声。溅起的泥水打在他的臂膀上，凉丝丝的。他禁不住的一颤。
王宇茗刚从宫里出来，心事重重。感觉到身侧的角落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动，天生的警觉让他的脚步顿住了。扭头一看，不知是哪家的小孩窝在街边上。或者说……根本不是哪家的小孩。
他俯下身去：“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孩抬头望着他好看的眉眼，朗眉丹目，长眉入鬓，细幼清淡，鼻梁高挺，一身深红色华服沾染了些许雨丝，在青灰的雨幕中更显庄重。他步伐翩翩，此刻微微一笑，眼眸温柔如雪山融化之春水。
他愣愣地看着他。
他已在这儿流浪了许久。眼前之人亲切的笑容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依然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他。
王宇茗凝视他许久，站起来准备离开。
男孩突然醒过神来，伸手要拉他的衣襟，却又被他脚下的泥水溅了一臂，又是一哆嗦，手便僵在了他身侧一寸之处。
王宇茗回过头来。
“……回……回……”
之后便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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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回儿来到王宇茗身边的第四个年头。
王宇茗坐在府中小湖旁边，看着他在亭中背书，不由得感慨时光如白驹过隙。
“小公子长高了许多呢。”侍女端茶过来。
“是啊。看起来是五六岁的样子。”
小回儿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如今也只能估测。他只记得自己的小名唤作“小回儿”，王宇茗就这么唤他了。想起当初在卞京的街头遇到他的时候，他是那么狼狈，跟今天这个衣着华贵、举止端庄的小家伙判若两人。
小回儿太早熟了，一点都没有五六岁孩子该有的顽皮捣蛋，反倒是少年老成。每日除了背书、练剑，跟着王宇茗下下棋，就没有别的娱乐了。王宇茗经常想，他在遇到自己之前，是拥有怎样困苦的经历，才造就了今天这样老成的他。
“小回儿，你过来。”
他乖巧地跑到自己面前。“叔叔。”
“下个月我要去京城一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一玩？”
小回儿开心地点了点头。
四年过去了，卞京的街头早不似那个雨夜。
小回儿默默地看着路边吹糖人儿的伯伯，心想着，这是当年自己蜷缩着过夜的小角落。他不由得走慢了些。
“想要糖人儿吗？”王宇茗牵着他的小手，低下头来问他。
鬼使神差地，小回儿点了点头。
王宇茗有些意外，平时他很少对这些东西流露出兴趣来。“我给你买，等下。”说着走了过去。
“老板，麻烦来一串这个。”他指着一个糖吹的小鹦鹉。“好的嘞，这个凉了，我这正吹着一个呢，您看要不要等等？”“好的，不急。”“好的好的，很快的。”
大伯吹着糖鹦鹉，动作娴熟流畅。王宇茗觉得十分有趣。很快，大伯用指尖一勾，把竹签中部的糖水封住，递给了王宇茗。
“少爷，拿好啦！”王宇茗接过糖鹦鹉，在旁边的盒子里扔了一串铜钱。
“哎呦少爷，使不得，这小糖人儿值不了这么多钱的！”大伯急得跳了起来，但是满手沾着糖浆，也不好把钱拿出来，只得手舞足蹈地叫着。
“老板您这么实在，我看着喜欢，您就收下吧。”我们花钱如流水的王宇茗少爷，向来不是个计较钱财的人。
“哎呦……折煞我了……”大伯开心地捧起盒子。“我一周都赚不到这么多的呀！”
“老板是个好人啊，好人开心就好。”王宇茗冲他眨眨眼睛。
大伯看着他笑眯眯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了那么两下，看得痴了。他连忙点头，“好，好好好……”
王宇茗笑着低下头，“小回儿，还不接着。”手上却递了个空。
小回儿不见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不点儿的身影早不见了。
其实小回儿并没有走太远。他看到路口斜对面的酒楼在举行对诗词的大赛，便好奇地朝那边探了探头。终究是小孩子，一时看入了迷，没注意到自己被人群挤得越来越远。
阿姨在一旁念着，“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一玄衣男子走出来，“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一旁有女子点了点头。“不错，很是大气。”
“新白发，旧黄金。故人恩义深。”
……
几番下来，众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回儿在人群里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已有一刻钟过去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酒楼二层的露台上，蒙面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清脆动听，温柔似水。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一青衣小生笑道。
这一语毕，众人纷纷向这个面容清秀的青衣小生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句接得妙啊！”这句诗的意境，着实出众。一时间，除了众人的称赞和议论，竟然没有人再说什么。
“小姐，楼虽未能高百尺，但小姐却实在是惊为天上人。天上人，不需要百尺高楼，一样可以只手摘星辰啊！”青衣小生微微一笑。
一旁的玄衣男子看着他。一圈的男男女女看着他。远处经过的车辆，因为人群的拥挤不得不停了下来。
楼上的粉衣女子挑了挑眉，发出银铃般活泼的笑声，“少爷，请随我来。”她的声音，温软得能柔酥人的骨头。青衣小生隐蔽地哆嗦了一下。
“各位看官，规矩我们之前都说明白了，今日博得头筹者，便是我们洛玉小姐的入房宾。那今日的赛事结果想来是毫无疑问了，恭喜这位少爷了！”阿姨乐呵呵地笑道。说着，命一旁的诸多女子给围观的看官每人递上了一个果盘。
走到小回儿面前，一身脂粉味的小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眯眯地递过来了一个果盘。
“小公子长得好可爱，是哪家的孩子呀？”
小回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叔叔已经走散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