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漫漫长路》李无缕

9、相顾无言

　　第八章相顾无言
　　踏过那条光晕，眼前出现的场景令路漫漫一怔。并不是因为眼前是多么富丽堂皇的景象，更没有什么九曲廊桥、勾栏连壁，只有一条长长的青石小道，两旁杂芜遍生、高墙上裂痕遍布。冷冷清清，久无人烟。小道深处不见底，一下能听到贯穿而来的风藏着浓浓的水汽。这样静谧，令人不安。但是上方的阳光却肆意的泼洒下来，印的一地光晕。

　　就在最前方的石墙拐角处，恍惚可见一个青衣人影负手而立，静静地瞧着斑驳的古墙。青衣翻覆，宛如飞仙。

　　路漫漫猛地看向身后的大皇子，只见脸还是那张脸，然而在那身浓烈的红衣下竟显得如同妖魔一般不真实起来。

　　她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然而又死死咬住唇，低头看地，可是那一瞬间的反常又怎能逃得过身旁两个人的眼睛呢？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和一声嗤笑。小姑娘的头低得更低了。

　　祁怀珏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安宁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顿了一下脚步，继而又边走便慢慢说道：“这次的事情的确因你而起，但错不在你，安宁你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喂，这种事情不必对她说了吧？”身后的赭衣少年跟上来，讥诮：“她只不过是一个9岁小哑巴，能懂得什么？你若是想要讨好父皇，也不必以这种方式吧？”

　　路漫漫闻言，心里一阵冒火，忍不住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然而对方却仿佛被这一瞪逗笑了一样，又道：“难道我说的不对？莫说你受父皇启蒙，至今为止，你可习得什么大家名作？可懂得什么兵法韬略？就算这些都不谈，4年了，你可知道普通的哑巴该如何与人交流？”

　　当然知道，哑巴用手语啊……路漫漫想到这儿，突然一愣。她是不会手语的。因为一来，她不用表达什么太深奥的意思，二来，与她接触的个个都是人精，不用她多表示便可以知道她是饿了还是渴了……皇帝陛下教了她四年，究竟教了她什么呢？

　　最开始的时候，教她认人，所以她知道皇宫里的大部分主子以及皇帝陛下经常接见的几位重臣；后来，教她认字，但既不要求她练习书法，也不强求她诵习经典；再后来这启蒙就变成了一起用膳、询问她的起居日常。她在现代自由散漫惯了，穿越过来也未感到什么很大的不适，但是她从来就没有仔细的想过，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么？

　　若她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哑巴小姑娘，这样长年累月下去，她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一旦离开了这个固定的圈子，她就再也无法与人交流了？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是皇帝陛下的举动，却恰恰如同反语一般。捧子如杀子。路漫漫茫然的想，背后的汗毛却慢慢的立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皇宫生活的真实性、怀疑皇帝陛下居心叵测。

　　路漫漫不由自主的紧紧缩了起来，白衣少年的怀抱温暖，但是她的手心却冰凉。甚至于在紧握对方衣襟的同时，她脑海里却不停的在叫嚣着“离开”。

　　祁怀琛明显感到怀里的小东西在瑟瑟发抖，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安宁，别听他危言耸听。你知道的，怀瑾一向喜欢欺负你。”

　　然而小姑娘听了这话却是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还这样小，虽说天家无童子，但是你不一样啊，安宁……”他一边脚步不停地走着，一边喃喃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你该得的，你谁也不欠。”

　　他说完这句话就住了嘴，而那赭衣少年却也不开口，就这样无言的直达那青衣人影前。

　　“你们终于来了，我还想着最多再等一天，我便要走了。”那青衣人也不转身，只是淡淡地说，仿佛此刻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转身、值得他留恋。

　　“总要让安宁再见一见你。”祁怀琛将小姑娘放下，牵着对方靠近那青衣人：“皇兄，虽说这一切已成定局，但毕竟不能让安宁受无妄之灾。”

　　青衣人，不，应该说是大皇子祁怀珏，只见他终于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神奇异的看向这个将将长到他腰部的小姑娘。

　　路漫漫此刻终于确定，要走的不是三皇子，而是大皇子。要留的不是祁怀珏，而是祁怀瑾。然而从今以后，世人眼中的这两个人却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只因从这一刻起，他们将永远的对换了身份。

　　皇帝陛下知道么？贵妃知道么？还有谁是知情者？为什么要这么做？

　　越来越多的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反而让她开始思维僵化、动弹不得，只恨不能时光从来，回到前几天，她不去接近二皇子，也不知道这许多诡异离奇的事。

　　但是时光重来这件事，即使是连快穿也做不到。

　　祁怀珏轻轻蹲下身，视线与小姑娘平齐。路漫漫突然发现，无论是祁怀珏、还是祁怀瑾，在面对她时，多会用这种方式来与她交流，这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的，也不禁松了松紧绷欲裂的弦。

　　祁怀珏凝视着她，那张脸已经是三皇子祁怀瑾的脸，路漫漫仍一头雾水，但是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却不由得慢慢放下心来。

　　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对她并无恶意。不同于虽然对她温柔的二皇子，更不同于总是怒视她的三皇子，这个人看她的目光总是这样浅淡，就像他本人一样，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无论长得什么模样，那清冷出尘的气度总是会让人忽视其他外物。

　　这就是有仙人之姿的大皇子啊。

　　路漫漫有些惶惑的看着眼前的青年，耳畔传来不真实的、浅浅淡淡的笑语：“安宁，我要走了。”

　　小郡主一瞬间有些难过，不由自主的嗫嚅了下嘴唇，却发不出任何身影，想要问他为什么，却也不知该用什么手语。

　　但是对方却浑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然后拉过她的小手，在她的手中轻轻放进一只古朴奇拙的银哨。

　　“安宁，这个给你……以后，这就是你的声音。”

　　在她身后的祁怀瑾脸色一变，正与倾身向前，却被二皇子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他不满的望去，只见素来微笑待人的二皇子此刻脸色沉冷，眼神幽深。那双象征皇室之血的琥珀色眸子竟慢慢变的黢黑。

　　但是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到，因为她的心神都被眼前这只小银哨拉去了。

　　永平九年冬，安宁内帷之祸余势正盛，偌大的寝殿里死寂的令人心慌。路漫漫终于忍受不了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偷偷地趁弄巧去拿披氅时跑了出去。满宫正是银装素裹，洒扫的内侍们见了她如同见了鬼一般，尽皆跪地俯首，瑟瑟发抖却连口大气也不敢粗喘一个，只能听见被死死压抑的从鼻腔里逃出来的几丝游息。

　　小姑娘越发觉得难受，也不管方向，只一个劲的埋头跑着，不知不觉竟到了一角檐铃下。她不知道自己迈着小短腿跑了多久，但是回过神来时，四周已是荒无人烟。这个此刻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沦为7岁稚童的女孩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慢慢觉得害怕起来。

　　要回去么？回……那里么？

　　路漫漫心里纠结着，却突然听到一阵沧然凌凌的琴声。其音浑然、其曲大工，明明也有着宫商角徵羽，听起来却如同远古传来的呜呜风声一般。

　　路满满一呆，想要离去的脚步一顿，便默默立在原地听了起来。

　　其时仍大雪纷飞、寒意刺骨，但是小姑娘却沉浸在这恍如幻觉般的琴声中，无法自拔，直到一件墨青色的大氅将她劈头盖脸的包了起来，她才恍然发觉琴声已经停了好久。

　　“怎么到这里来了？”微微沙哑的嗓音响起来，路漫漫抬眼望去，只见身着青色单衣的少年蹲在她面前，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

　　正是曾见过一面的大皇子祁怀琛。

　　啊，啊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由得有些懊丧的苦了脸。

　　“你也懂么？”对方的眼里仿佛一瞬间闪过一道神光，然而有飞速的黯淡下去，继而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去碰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一缩，对方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继而又伸过来，在她眼睛下的脸颊处抹了两下。

　　“……还是个小孩子啊。”大皇子又叹了一口气，将她牵起来往来时路走，她的手被冻得冰凉，手心却是温热，但是他的手，却全是冰凉凉的，像是在冷水里浸过。

　　路漫漫看着自己身上拖地的大氅，小脸一红，伸手揪了一下对方的衣袖，那少年回头疑惑的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慌慌乱乱的指着自己的大氅，欲语不能。

　　祁怀珏不由得抿唇一笑，终于将小女孩抱起来，大氅上的雪花混着细软裘毛紧贴着单衣，着实令人不舒服，但是他却笑道：“这样的话，安宁不会冷，我也不会冷。”

　　小姑娘便不说话，只安静的靠在对方的怀中，还慢慢回味刚才那琴音余韵。

　　自那以后，她再未听到过这琴声。

　　然而此刻，在看到这只银哨时，那令她不能自已的琴声又仿佛隐隐约约的、在耳畔回响了起来。

　　她抬眼望去，只见对方依然直直的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眸光似冷似暖。她一贯看不懂别人的神色眼色，但现在被对方这样深深的凝望着，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发酸。

　　我从他乡来，苦无安心地。
　　纵可王天下，独恨知音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