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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来时路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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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来时路远
“呼……”
祁怀瑾呼了一口冷气,抱着手,不去看那三个人。他眼眸看天,那姿态一如之前在朝凤宫榆树下仰首的模样。只是那时,他心里俱是愤恨不平,现在却是意兴阑珊。
事发至今不过四五天罢了,他却觉得像过了四五年一般。从初时只凭一股气闯下大祸,而后清醒过来才觉得天崩地裂,到后来见了两位皇兄联袂而至,向他说那瞒天过海之计,他在不可置信的同时更加有种逃出生天的狂喜。然而到了现在,他心里愈发觉得不安后悔。
哪怕心里知道这计划十有八九是父皇默许的,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要顶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头过活,他就觉得心内悬悬、惶惶不安。
做得到么?
赭衣少年改了容貌,换了身形,一颗心却还未来得及做出改变。即便想要向那个青衣仙人一般,也难掩一身的骄傲张扬。
以后很长时间,再也不能穿自己爱的红衣,再也不能嬉笑怒骂张扬肆意。鹤祥宫虽好,可不知是否还有庆云宫的枫林深深、泉石相趣?
他越想越觉得郁结难平,不由得眼含煞气的望向前方的三个人:“你们说够了没有?再耽误下去就走不了了!”
“怀瑾,你这脾气是该好好收敛收敛了。”祁怀琛无奈的扶额,轻声调笑道:“眼下天刚亮,满宫无人不正酣然,若都像你这般声音洪亮,只怕不出半刻,鱼龙卫就要赶过来了。”
赭衣少年听了立刻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把将小郡主扯到后面:“大皇兄,你跟个哑巴有什么好说的!竟然还把‘银蛉’给她了!你……”
“怀瑾!”二皇子闻言,开口打断对方的话,斥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好好说话!”他顺手牵过茫茫然的小姑娘,缓了脸色,也不去看住了嘴却脸色不豫的赭衣少年,至定定的看着面色冷淡的祁怀珏,叹了口气:“皇兄,安宁还这样小,怀瑾又如此不听话,你这一走,我不知要背负多大的担子!”
祁怀珏不为所动,只淡淡道:“这既是你该做的,也是你爱做的,求仁得仁,你该庆幸了。”
祁怀琛闻言哭笑不得,却只能讪讪:“皇兄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父皇?”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青衣人无视赭衣少年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深深的望了一眼犹自发呆的小姑娘,无声的叹了口气:“好好照顾安宁吧,今后……”,他顿了一下,摇头笑到:“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也管不了许多。”
他说完,便转过身去:“我这便走了。”
“这又是何必。”祁怀琛苦笑,却也知道对方看似清冷,实际上更是心硬如铁。本来皇宫对他来说就如同鸟笼,此时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一大幸事了吧。不知道父皇当年将大皇子送往乘虚观时,是否会料到今天。
祁怀琛一向城府颇深,然而今天却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约莫是因为一直视为平生劲敌的兄长就要离开这个战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欢喜,还是怅然。但是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却不由得一阵阵泛冷。
纵使是天家,也逃不过生离死别。长平姑姑和姑父早早走了。现在大皇兄也要走了。我是绝不会离开的,那么怀瑾和安宁是不是将来也一定要走呢?
人生向来是独行。即便早早知道这个道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快。母妃早逝,父皇高居,满宫唯有两位兄弟可平辈相交,哪怕彼此不亲近,但那份来自血液的羁绊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孤独一人。现下这个与他最为接近的皇兄走了,此后相见不知何时,这一瞬间,他突然觉的有些索然。
离群居所并非只在荒野山林中,往往身居闹市,那份孤独感更加噬人心骨。但是转念一想,思及心中那玄黑高坐的身姿,心头却又仿佛被热水熨烫过一般发热。
总归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况且到如今这个地步,无论是谁,都走不了回头路了。
祁怀琛怔怔的想着,目送那青色人影越行越远,牵着小郡主的手不由得微微用力,惹得对方吃痛、用力的挣了一挣。
“啊,抱歉。”祁怀琛忙松开手,但是就在这时,一道旋风迅猛的卷着小郡主扑向前方。
祁怀琛还未反应过来,另一边的祁怀瑾便飞快的奔上去,与此同时,前面的祁怀珏也察觉到了后方的异动,飞快的转身回击。
在这条不宽的小道上,前后夹击,那道旋风便似是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只见对方右手夹着小郡主,左手持匕首直指小姑娘的脖颈,脸上仍是笑语晏晏、甜美可亲。
祁怀琛定睛一看,失声道:“青奴?!”
那挟持了小郡主的人正是之前为小姑娘穿衣挽发的侍女,青奴。
“你这是在做什么?”祁怀琛神色凛然,斥道:“还不快将安宁放下!”
“二皇子殿下,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么?”青奴戏谑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小郡主对我来说,可是无价的珍宝啊!”她瞥向小郡主,眼神里满满是莫名的狂热与偏执。
“你究竟是谁?”祁怀瑾怒道:“挟持安宁,你想被抄家灭族么!”
“抄家灭族……无所谓哦,反正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青奴甜笑:“你说是不是呢?大皇子殿下。”
“放下安宁。”一直站在后方默默无言的祁怀珏开口:“你该知道她是无辜的,赵清荷。”
“赵……难道她是?”祁怀琛猛地看向神色沉冷的大皇子,转而又向青奴疾声喝问:“赵国安是你什么人!”
“赵国安……”名唤赵清荷的女子终于收敛了笑容,嘴唇抖了抖,冷硬道:“赵国安乃家父!”
“好哇!”祁怀琛怒不可遏:“你父亲玩忽职守,在任期间东原境内匪祸横行,民不聊生,更致使长平姑姑一家罹难,好不容易安宁活下来了,你却又想来害她,真是可恶至极!你们赵家究竟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赵清荷闻言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父赵国安自为官以来夙夜不寐,呕心沥血,无不是为了给百姓一个安稳生活。永平元年,东原境内蝗灾肆虐,我父刚因治水有功晋升,便被调到东原治蝗,数月苦熬,才能力挽狂澜;永平二年年末,全境大雪,我父上书朝廷请求赈灾,朝廷却发旨说‘国无余粮’,我父无奈,只能率领境兵与百姓节衣缩食、以待天命;永平五年,陈州□□爆发,牵连数州,唯有我父管制甚严,下令将□□拦于境外,所以东原境内才无甚动乱……否则,就凭这多年来的不管不问,东原境内的学子早就将这□□推向帝宫了!”
赵清荷喘了口气,不待其他人接话,便又快速道:“只不过是因为依法拦了长平公主的私驾,所以皇帝便要将我赵家满门抄斩,真是好狠的心啊!岂知这匪祸本是东原边防卫队的瓮中之鳖,若非长平公主突然闯入,又怎会让这匪患逃了生天?她欲过境,为何不拿出过境邸书?为何不现明身份?贵为公主却不依法循法,遭这横祸又能怪谁!可怜我赵家只不过是依法办事,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真是苍天无眼!”
“放肆!”祁怀琛怒喝,然而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永平七年,他也不过十三岁,刚刚懂事,半只脚还留在书房里,更不要说参与国事了。这些年纵然有心调查,但一来时隔越长信息越少,二来担心会触怒皇帝,所以现在他对这些事也是知之甚少,只是听这女子侮辱心中尊敬的姑姑,便忍不住要与她分辨几句。
“长平姑姑晓明大义、一心为国,她之所行必有其道理,又何须事事与人说清?你父亲如何,父皇和刑部自会有决断,你若有何不满也可去京衙鸣冤,现在只来害安宁,岂非正印证了你的心虚?”
“京衙若肯受理,小女子便不会冒死入宫了。”赵清荷轻笑道:“不过后来啊,我都想通了,鸣冤又有何用?纵然真相大白,我赵家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来,况且我父的清白自在百姓心中长存,不需要皇帝作证了。”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一直沉默的祁怀瑾终于忍不住插话:“你究竟想要对安宁做什么?”
“做什么……”赵清荷轻笑:“呵!我怜惜小郡主一人在世上多尝孤苦,本想送她去与父母团圆,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啊,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她微微转身,但那持匕首的右手依然沉稳:“师兄,当初灭我赵家满门的决议,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她说这话时,嘴角仍然带笑,两眼却忍不住噙满了泪。二皇子和三皇子均是讷讷不言,震惊当场,唯有祁怀珏纹风不动,直直的望向对方臂弯里小脸涨红的小姑娘。
“是我。”他说。
赵清河的泪瞬间就淌了下来,还是笑道:“难怪我今儿个能这么顺利的进来,想必这一出戏也是你计划好的吧?”
祁怀珏沉默不言,只看着小郡主愕然的望着他。
“我也不问为什么,不过,咱们师兄妹一场,我又爱你如此之深,纵然你害我至此,让我帮你一帮又如何呢?”赵清荷无限情意的望了他一眼,柔声道:“师兄,师妹这便如你的意啦!”
她甫一说完,脚便猛的一蹬跃至墙壁,那墙壁高耸,高达数百米,因而里边根本望不见外边的场景。祁怀珏看她的动作,脸色依旧冷淡,却也飞快的跟着跃了上去。
赵清荷眼角瞥见对方毫无波澜的眼,心里又恨又痛,却展眉长笑:“红尘十里,一臂揽之!师兄!当初你嫌这勾云手不雅便不肯学,今儿个师妹便使给你看!”
她这话一落,祁怀珏的脸色瞬间变了,立刻运功如风一般掠向对方,然而对方的右手却已经向内一弯,再向外一吐,五指呈钩状,却是将臂弯里的小女孩钩在手中,奋力扔出了那高不可攀的墙壁!那女孩立刻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数百米高的墙壁上直直的坠了下去。
“赵清荷!”祁怀珏目眦欲裂,一掌将对方拍下。而后一跃站在的墙沿上,直直的站在上头往下看。
“皇兄!”祁怀琛和祁怀瑾功力不足,只能在下边着急,看到这一幕也是五脏欲焚,却只能盼着祁怀珏能凭着高深的功力下去救人。
这墙壁如此之高,安宁怕是……
祁怀琛不敢再想,却听见那个女子一边咳一边笑道:“你皇兄根本救不了小郡主啦,这可不是什么登云庭。”她无视错愕至极的两个人,只痴痴的望着上边衣袂如风的青衣人:“师兄,你可记得,师父教过我们的,奇门之术用于直线可是最简单不过了……”
“哈、哈哈……这里哪是什么登云庭啊!这里可是承露台!”赵清荷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承露台外,十万大山,有去无回,有死无生。”
“师兄,你……?师兄!!”
然而祁怀珏却已经毫不留恋的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