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班》端翁

7、第七章

　　冷春燕走进小区，看见房间的窗户没有光亮，便知道言欢欢没有回来。她不想一个人面对寂寞冷清，倒回院子中央的花坛边坐了下来，痴痴的看着天空，漫天星斗，一轮张弦月。她掏出手机问言欢欢何时回家，言欢欢说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还说“姐姐你好好学习哦，不要想我，作业做好，我回来要抄的”，就挂断了。冷春燕呆呆地坐了一阵，想起作业，想起拟定的计划，想起口袋里越来越少的钱，忽地站起身来，急匆匆朝家走去，她要学习，充电，找份好工作！
　　此时的言欢欢，正沉浸在温柔乡，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言欢欢上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初中进入叛逆期，成绩就直线下降，像打开决口的堤坝，覆水难收，直到高三毕业，成绩一直徘徊在最后几名。但是无论是在初中还是高中，言欢欢都是焦点人物，因为她漂亮，因为她叛逆，因为她“不正经”的穿着打扮。第一年高三毕业，什么也没考上，又补习一年高三，勉强考进了森湖市旅游大专。初中时候她暗恋过一个男孩，一个品学兼优，白皮肤大眼睛的男孩，可是那男孩子喜欢的是成绩好家境好的女同学。据说那两人后来上了重点高中，考进同一所重点大学。偶尔在睡梦里，言欢欢还会梦见那个男孩。高中时期偷偷摸摸约会过几个男生，在不阻止恋爱的大学里，更是一个接一个不停的换男朋友，可是没有一个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直到袁剑的出现。
　　袁剑是言欢欢大二《旅游心理学》老师，中年人，戴茶色眼镜，又矮又瘦，但唇红齿白，不管跟谁，开口之前总是满脸堆笑，一旦开讲便滔滔不绝，学生对他崇拜得不行。每周一次课，整个大二两人没什么交集，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大三，言欢欢在一家旅游公司实习，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袁剑找言欢欢咨询她们公司的旅游线路，彼此留下微信电话，一来二去，从咨询业务到回忆大二上课细节，再到彼此的家庭，成长的轨迹，各自的不快乐。两个人从电话微信聊到见面，言欢欢告诉袁剑，自己从小父母离异，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懂她，她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很孤单；袁剑告诉言欢欢他是遵从了父母之命不得不娶他母夜叉似的的老婆，他不爱她妻子，一点都不爱，反而时时感觉讨厌，却无力与命运抗争。很快，师生之间的感觉发生了质的变化，感情急剧升温。言欢欢跟当时的同龄男友分了手，一门心思投进袁剑的怀抱。她不介意他是有妇之夫，她愿意为他献身，袁剑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管住自己，他知道放长线钓大鱼，他当然爱年轻女人的身体，但他更爱身心合一。
　　“你这么年轻漂亮，我不能害了你。”他说。
　　“不叫害，我爱你，我愿意！”
　　“我也爱你！我希望我们两个之间的爱情，只是我们两人知道。不能告诉你的朋友，或者闺蜜，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闺蜜，是不是？”
　　“我没有女闺蜜，只是最近结识了一个姐姐，但我有男闺蜜。”
　　“那更不能告诉，好吗？答应我！”
　　“好。”
　　袁剑欲迎还拒，让言欢欢更加确认他是谦谦君子，他对她是真爱。他每个月给她零花钱。她住的房子，是袁剑父母的老房子，袁剑父母搬去袁剑弟弟家照看孩子了，房子空出来，袁剑说找个人住进去，房子有喜气，报给父母的租金其实只是冷春燕付的那一部分。他告诉言欢欢，他为她付了一年的租金。她越发觉得他时时处处为她着想，她喜欢这样被人宠着，被人体贴。她不可抑制的爱他，愿意为他做一切。她不能主动联系他，只等他先联系她。可是一到暑假，他就连续消失了好几天。而言欢欢结束了实习，整个暑假都将无所事事，对他的思念，使她心神不定，为了分心，她陪冷春燕培训，找朋友同学逛街打游戏。周五那天他忽然给她发信息，让她准备准备，他带她去度周末。她开心得不行，随即告诉冷春燕要跟闺蜜去逛街，然后逃课，回家等袁剑。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袁剑其实在第一眼看见言欢欢的时候，跟别的男人一样，惊她为丽人。她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他本有心要特别的关心她，一则是自己家里的老婆十分凶悍，动不动就吃醋，那段时间正是她发作得厉害的时候，他不敢轻举妄动；二则，言欢欢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善茬，别羊肉没的吃，反而惹得一身骚；三则，他那个时候还跟别的目标勾搭着，分不出心思来。去言欢欢实习的公司联系旅游事务，纯属是一个偶然，但碰见言欢欢了，他觉得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不能辜负了。于是拟定计划，着手实施，原以为很难达成的目标，没想到很轻易就被他掌握了，他征服了她，倒有种失落，好像看见红艳艳的一盘炒菜，一筷子下去发现比并不是自己期望的那种味道。言欢欢年轻漂亮，听话，从不为难他，不要他为她花钱，事事为他着想，他多少有些愧疚。一看到妻子那张脸，他忍不住想起言欢欢。在南乡县城的老同学结二婚，他总算找到借口跟言欢欢约会了。
　　他们是下午三点多到达南乡县城的。他定了酒店，安排她在酒店等他。她原以为他会带着她一起去婚礼现场，还暗自后悔没有穿上最漂亮的长裙，也一路想像他的老同学们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当然，她对自己的长相是自信的，她从小到大，一路听来的都是对她漂亮长相的恭维话。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她站在门后，撅着嘴，委屈地看着他。
　　“宝贝，我的同学们是没问题，我不担心他们会从中捣鬼，关键是他们的家人，特别是女人，好几个都认识我家那位母夜叉。你想，你这么年轻漂亮，她们要见了肯定妒忌，说不定就告到我老婆那里去了。我们说好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感觉你不爱我，所以不愿意带我见你的朋友。”
　　“宝贝，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看我又矮又老的，能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哪个男人不想带出去亮相，让别人也羡慕佩服，我也是心有不甘啊！乖，你要理解我，我比你还想让我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真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少喝酒。”
　　袁剑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半夜十二点。言欢欢左右睡不着，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和委屈。袁剑一身酒气，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一上床就想发生关系，言欢欢不乐意，相互拉扯一番，他侧过身去，立马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一个通宵未眠，言欢欢心里十分矛盾，检讨自己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是不是做的不够好。她真怕他一怒之下要求分手。她想只要他醒来的时候不怪她，他要做什么，她都依着他。
　　袁剑是被他老婆的电话吵醒的，那时候是清早六点过。他接起电话，听见是老婆的声音，立刻像被施了法术似的，一个激灵，一咕噜翻身坐起来。
　　“老婆！”他舔着脸的样子，言欢欢是第一次见，她吃惊的张大困倦的眼睛，一瞬间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我在……对，对，对……我给你说过了嘛，老婆！什么？你给他们打过电话了？……是，我住酒店，那边人太多了，没地方住……一个人，当然一个人了！视频？好好好！好好好！你稍等一下下，我在上卫生间。”他一手拿着电话，满口应承，一手拉起言欢欢，示意她躲到房间外面，麻利地把她的东西全隐藏好，开始视频。
　　言欢欢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身上裹着浴巾，脸色暗黄，两眼无神，头发乱蓬蓬。这是跟袁剑在一起后，第一次感觉心寒。从门口走过的房客瞟过来的惊异的目光，更是让她深感狼狈。她想一走了之，想逃。
　　袁剑视频结束，慌忙开门，见言欢欢一个人蹲在门口，一阵愧疚。他试图把她抱在怀里，一是他太矮，做不到给她两脚抱离地，二是言欢欢不给他抱的机会。他追进门去，一下跪在言欢欢面前，抱着她的两条腿：“宝贝，我知道你不开心，昨晚我是真的喝高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得罪你了。天地良心，我是真心想要早点回来陪你，但是好多年没见的老同学，就不让我走。非得闹完了洞房又去唱歌，我实在不行了，提前回来，他们后面估计还玩通宵。”
　　言欢欢不说话。
　　袁剑抬头看着她，像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宝贝，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家那个母夜叉，你刚也听见了，她就是那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这么多年受着她，我习惯了，也无所谓了，可是我得保护你不受她的伤害，她那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跳楼，割手腕什么的都干过。我不能惹怒她，不能让她把怒气撒到你头上。那不是男人的做派。”
　　言欢依旧不说话，但她心软了。眼前这个男人，一跪下就更矮了，头皮屑洒落在他的两肩上。他不再是那个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个儿虽矮，但是魅力高大的男人。此时此刻的他，可怜，可悲。
　　“欢欢，我爱你！”她的眼神看得他发毛，他把头埋伏在她的双膝之间。
　　他赢了，退房之前，他的生理需要得到了满足，一脸潮红。他洗了澡，抹了定型发胶，穿上白色衬衫，休闲牛仔裤，戴上眼镜，人模狗样。他们手挽手走出酒店，一起去吃早餐，他给她买了个心形吊坠，再次强调他对她的爱，溢满胸腔。
　　两人回去的路上，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把本该昨天晚上相互搂着倾诉的情话，侧面对着侧面，深情款款地向对方表露。正在情浓唏嘘时，“母夜叉”来电话了，问他到哪儿了？要他直接开去北城接她的弟弟，她弟弟要到他们家来，如此云云。他一口应承，还说：“老婆大人吩咐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字了？”
　　挂断电话，他转头看一眼言欢欢，她看着前面的路，面无表情。他清一清喉咙：“宝贝，你看……”
　　“我听见了，你不用解释。”
　　“谢谢你理解。我就知道，你是最通情达理，最善解人意的姑娘。”他伸手摸她的头。
　　她朝窗边一歪。
　　他老婆又来电话，他朝言欢欢做个嘘的手势，言欢欢非常不高兴，解开安全带，转身弓背坐到后座上去，他试图阻止她，又担心他老婆。他开了免提。
　　“你那边在干什么呢？哗啦啦的？”“母夜叉”问道。
　　他心口一紧，说：“没什么啊，我在开车啊，老婆！你不知道开车的时候，窗外都是哗啦啦啦的吗？”
　　“袁剑，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们女人的第六感觉错不了，我总觉得你这次去参加什么婚礼，有点神秘兮兮的。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哎呀！你烦不烦啊？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你要不信，打电话去问我的同学们，你要他们的电话号码吗？要吗？我都给你，一个一个的都给你，你慢慢去查，行不行？行不行？我这开着车呢，你这样不停的叨叨叨，叨叨叨，你是不是希望我出车祸，被撞死啊？”
　　“哟，我这才开了个头，你这火气就这么大啊？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么？你一胎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少拿死啊活的威胁我！你要真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叫你比死还难受！”
　　“挂了！我要开车！”
　　“等等，你着急什么啊？以前你开车给我打电话也没这么着急啊，还说有人陪着你聊天，你不无聊。怎么了，现在是巴不得我挂电话啊。”
　　“你有事说事儿。”
　　“儿子要跟你说话！林儿林儿，你爸电话。”“母夜叉”在那边喊。
　　一个远一些的男孩子的声音回道：“有什么事啊？我忙着呢，回家来再说。”
　　“挂了啊？”袁剑催促道。
　　“等等，我跟你一道去接我弟弟。我到东城铝厂那边等你，顺便去看看爸妈房子的租客怎么样了。”
　　袁剑和言欢欢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嗨嗨嗨，我说，你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啊？啊？房子已经出租给别人了！人家每月按期交付租金，没少咱们一分，你闲来没事去看什么看？这叫打扰人家隐私，属于违法，你懂不懂？”
　　“动不动就拿违法来威胁我，我怕还是怎么的？房东去看看自己家房子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了，我不得找个地方等你吗？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到！”
　　“快了快了！这样，你不用拐去爸妈的房子那么远，你到东城八小门口等我，我经过那里。那附近有肯德基，麦当劳的，还有个小公园，你可以在那找个地方坐着等我。好不好？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他的口气温柔许多。
　　“行。你得多久？给我个具体时间。我掐着时间过去。”
　　“一个小时，不，五十分钟准到。”
　　挂掉电话，袁剑长舒了一口气，言欢欢靠到椅背上。
　　“你们女人的第六感，是真准啊！”袁剑把后视镜往下调了调，看向言欢欢，坏坏地笑。
　　“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犯事，所以你老婆这么不信任你啊？”
　　袁剑心中一惊，脸立刻拉下来：“你说什么呢？我可是行的正坐得直的好男人，是教书先生！都是你，毁了我的一世英名！小丫头，还学会含沙射影了！坐到前面来！”
　　言欢欢喜欢他装腔作势的生气，喜欢他的霸气，她笑着坐到副驾驶座上去，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
　　袁剑没把言欢欢送回家，怕被他老婆截住。一到城区，他就放她下车，给她钱让她打车回家。她没要他的钱，他吻了她，说会想念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