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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人的差异 ...

  •   林本回到家时,遇到了一个同龄的少年。
      是张宁的儿子,与林本一个年纪。
      林纾与苏青结婚后,张宁也结婚。但林纾离婚后,张宁也跟着离婚了。他们是青梅竹马,张宁沉默地爱得痴狂,林纾最后还是和她走到了一块。
      而对于这个叫谢君的少年,林本是无话的。两个少年人共同用沉默的姿态表达出了抗拒的意思。
      林本不喜欢张宁,谢君不喜欢林纾。这会是一辈子也很难释怀的结。
      张宁雀跃的心情被两个孩子轻易摧毁,勉强微笑的她对谢君说,“留下来。你爸爸今年在国外不回来,妈绝对不会让你一人孤零零的。”
      林本没有说话,当然也不会去理会这个像是解释又有点像挑衅的话。只是想,林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另一个小孩。到时候她不会再是他的唯一。
      苏青在哪里?小时候还是一块过年的时候,她睡在母亲的怀中,而母亲和父亲强忍着睡意守岁。两个大人寥寥数语地低声交谈,睡梦中的林本听不清话语中的内容,却觉得那整体似一首歌,旋律迷人。母亲温柔的怀抱,父亲宽大的手掌。
      那时候的心情真美。

      新年后,林本跟林纾说她要去爬山。
      林纾要求一同前往。林本说,“我自己一个,你平时比较累,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这个话相对于之前的林本而言,算是非常婉约了。作风温和的何因对她逐渐产生影响。她之前脾气冲,能直接说,‘不要你来。’
      林纾没有答应林本的话。而张宁和谢君留在家中。张宁手艺很好,她要做一桌美食做晚餐。而谢君喜欢电脑,一直泡在房间里没有出门。
      白市在南方,没有下雪。
      市郊有一条山脉,最好看的那座山峰叫白云山。天气还是冷,冻结的空气像一条白色的大蛇一样盘旋在路面。但林本从山底爬到山顶,浑身热气,并将加棉的外套脱掉。
      林本热得两边脸颊一团腮红。林纾的额头也冒汗了,但依旧一副轻松。他单手提着林本的外套,眼神柔和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林本走到有围栏的山坡高处。看了烟雾缭绕的远方山脉。幻想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跨越任何距离,去任何自己想看的地方。
      许久。她才回头。又说,“如果去看海,要有一座小岛,晚上在上面露营。然后可以看星星。看树。吹海风。那种感觉会与现在截然不同,但性质又一样。”
      林纾微微点头,“以后我们都有空的时候,或许今年暑假。就带你去。”
      林本转头默默看林纾,又转了回去。眉头皱着,表情纠结,不说话,但眼神却很愉快。
      但下山的时候,林本还是忍不住问起苏青的消息。“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以前你总是知道我们在哪里。”
      林纾没有接触林本的目光,默默说,“一直都是你母亲在给我联系的方式。”
      林本很吃惊,摇头,“不可能。”
      林纾没有辩解,他笃定的态度却令林本将信将疑。
      但林本在这一年没有去成她所说的海中小岛。这一年没有,往后几年也没有。
      这一年的春节假期还未结束,家中就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林纾是不欢迎何因的,他毫无疑问地不会喜欢一个要求女学生住在他家的老师,他总觉得何因是不怀好意的。
      但何因面色凌重,对林纾体现出无谓的态度。他来,是为了告诉林本一个毁灭性的消息。

      苏青已经死了。
      在去年的十一月底,死在瑾市。
      她饮酒,醉醺醺,突然翻过栏杆过马路,被一辆呼啸而过的卡车撞倒。
      然后就这样离开人世。
      之后的一天是林本的生日。
      林纾安排了她的一切后事,独独没有让最应该知情的林本知道。
      林本无法想象母亲惨死的场面。
      她为什么要去喝酒?苏青对食物怀有零享受态度,她一贯教育林本不能对任何食物上瘾,她自己亦然。
      酒也是苏青厌弃的东西。
      那次生日林纾到瑾市去看林本,许久未见林纾,林本与他之间箭弩拔张的气氛就因为时间的间隔而暂时消失了。
      那是一次不错的生日回忆。林本一直这样以为。
      林本无法想象已知道苏青死讯的林纾,在她生日的那天,如何对她露出那样关怀慈爱而又安逸的微笑。
      太可怕了。

      苏青死相惨烈。
      “你当时并不适合知道这件事。你无法承受的。”林纾是这样的回答林本的。急躁而忧虑。恐惧。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你竟然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让我见。你凭什么?”林本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何因在此时摇头,“苏青女士其实两年前就已经生了很严重的病。后来的治疗没有效果。车祸当时已经是病得很重了,压迫了视网膜,看东西已经基本只有轮廓。我找到了给她治病的医生……”林纾是知道苏青病情的,他甚至出资要令苏青到国外先进的医院治疗。但又踌躇,他实在不愿意苏青再与林本接触,在他眼中,对方像病毒一样可恨。但林本若是知道苏青病中,又怎会令她孤单受病痛折磨而无人相伴?
      苏青在国内多逗留了些时日,期待林纾改变心意,令母女二人相见,再一次生活在一起。
      林纾的意志向来不可改变,可最终等来了苏青的死讯。
      何因断章取义,偏偏林纾无从反驳。他怯弱的内心无从掩盖,他只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而已。
      林纾顿时恨得眼睛都红了。何因被他打出了林家门。
      但林纾再次错过了林本。林本当天就跟着何因出了家门,之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回来过。

      林本与林纾之间的决裂,结果是林本对林纾之前输入给她的观点的绝对质疑。
      何因得到了林本的善待和信任。
      如果她不能信任他,又怎么可能相信别人?如果信任别人,又何不直接信任何因?
      林本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压抑,期间几乎无法思维自理。
      林纾来找过她,但她已经不愿意见他。她持续不断地梦见母亲孤独死去的画面,梦中的苏青会问她,‘本,为什么不来找我?’
      ‘本,我身体很痛,为何你不在身边。’
      ‘本,原来永别是这样轻易的事情。’
      林纾强制进入何因的公寓,透过门缝看见林本呆呆地看着雪白的墙壁。神态和眼神十分简单,僵硬地,悲伤地,绝望地。
      林纾看见了他隐瞒此事的初衷和意义。但林本显然无法接受这种初衷。
      林本儿时的康复是建立在以苏青为媒介的基础上。苏青一死。她与世界的联系就断了。
      林纾不敢打破里头的安静,静静地看着林本许久,最终握紧拳头离开。
      何因跟在他后面。
      林纾冰冷地说,“别人的家庭,你以为破坏,一切就会变得如你希望的?林本的性子本身就十分偏激。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别人的痛苦。林本对你的话中有诸多崇拜,但依我看,你并不值得。你教习不了林本,她心中纯净的思维宫殿是你不能也无法改变。如果你现在不放开她,以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因为你留不住这样的人。”
      “人永远会逝去。音乐是永恒的。但你显然不会了解这一点。就好像你从来不会明白它有多么奇特的力量。苏青是我曾认识过的人,她没有成为大师的潜力。林本与她不同。如果连你都不能认可这一点,我不明白你身为林本的父亲有何作用。”何因摇头否认林纾。“如果她愿意再见你,我会通知你。我会使她康复的。但现在你已经不能再继续呆着。”

      何因是忙碌的,他同时又是善于管理时间的人。
      他将这一特质发挥到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林本依旧是他生活中的中心。
      林本一直以为像何因这样的人无所不能,而他的妻子、孩子与她是无关的。
      林本快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何丹。
      微胖的,长得很好看的女孩,五官和何因有点像。
      何因不愿意林本单独出门,基本上都是在他的陪同之下。所以林本很长时间独自在家。
      他的家中有各式各样的乐器,林本对这些有不同表现力的乐器有浓烈的好奇心求知欲,但小提琴是本命。何因有时玩笑林本永远无法在他这里毕业,因为她决计无法在各个方面上达到他对她的期许。且他对各种乐器都有非凡的掌控力,他掌握的东西永远比林本多,不会有无法教导她的感觉。
      何丹按门铃的声音很急,持续不断。林本一开始没有发现。她在琴房中完成何因布置的课业,他允许她在课业完成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写或者演奏自己的曲子。
      何因有空的时候会作为她的听众。有的时候他会愤怒地表示林本的曲子出了错误,整体曲式结构不合理,他无法理解林本会为什么这样写。又或者林本只是试图在用小提琴去表现其他乐器的声音,而何因不能接受这种无聊花俏的做法。
      林本极少时候会认为他是对的。大部分时间坚持己见。
      但令林本放松的是,何因从不会放弃理解她。
      很多时候有争执,但从未吵架。

      林本饿得全身无力的情况下才意识到需要进食,出了隔音的房间就听到暴躁的门铃声。
      何因录的是海浪拍岸作为铃声,这样自然写意的声音却在按门铃的人的手下,显得暴动。
      林本轻易地认出何丹的身份,何因并不避讳谈起他的家人,但语气从来没有热情。
      何丹很激动,林本没有让她进门。
      何丹大声说,“林本你这个没有羞耻心的婊一子,年龄比我还小就敢来勾引我爸爸。仗着张妖精脸,以为搭上我爸爸以后就辉煌腾达,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告诉你,像你这种黑了心肝的贱人,永远也别想得到出头之日。走着瞧!”
      林本从未见过何丹本人,但她竟知道林本的姓名。林本明白对方对她有过调查。
      林本直接关门,何丹立刻在外面又按起门铃。
      吃了东西,回到了琴房。林本拿起琴,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又跑去开门,让何丹进来。
      何丹见林本拿的琴,觉得心跳得很快,也很痛。那把瓜尔内里是她父亲年轻时拥有的珍宝。
      林本只瞧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地拉起了今天练习的随想曲。
      何丹只听了第一个音之后,脸色就震惊苍白起来,她错觉自己永远无法征服的琴,被眼前瘦而苍白、默默无闻的女孩轻松驾驭。
      她的年龄甚至比她小许多,代表国内最高水平之一的瑾音大里也从未出现过她的身影。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有差距?
      何丹很快就待不下去了,掩面而走。
      林本没有理会她的去向,直接回了琴房。
      很晚的时候何因才回来,他进了琴房,关掉了正在巨声震动的音响。林本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喜欢听贝多芬和拉赫玛尼诺夫。
      何因问,“外面的门怎么开着?万一有不好的人闯进来而我不在,你怎么办?”
      “你女儿来过。”林本站起身来,越过何因,“我们之间是正常关系。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特殊关系。我希望你安排个时间,我要见你的妻子,你既然不能为她解释,我可以。”
      何因顿时觉得难堪,在林本透彻的眼神中,他发现自己刻意保留的暧昧被清洗。
      何因拒绝安排这样的时间,但林本很快就见到了何因的妻子张,是何丹打了电话要求的。
      何丹的声音在电话中变得冷淡客气,林本想到她之前毫不犹豫的谩骂。顿时觉得何丹和何因是那样的不同,可相似的地方那样相似宛若一人,他们的确是父女无疑。

      见面的地点是格调高贵的一家咖啡厅。窗外暴雨倾斜,林本进咖啡厅的时候看天,白炽光亮的闪电已经出现。
      林本见到张之后,是后悔来见她的。
      张表面上年纪看着比何因大许多,因为忧愁,眼睛并不明亮,所以尤其会显老。但容貌很好,穿着华丽,可却被有点紧身的裙子勒出腰部和臀部的一小块赘肉。
      相比于何丹,张对林本的信息了解得更多。她此刻面对林本时,羡慕,畏惧,无奈,厌恶。
      何丹坐在一边,神情冷淡,看着林本的眼神复杂。
      林本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她原本设想这是一位举止高贵温和的贵妇,林本要认真地跟这位贵妇说,她与何因之间是师生关系,但也仅此而已。但此刻她说不出口,因为张无论如何也不会信她。
      她天真直白。但别人不是。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你谈理想化,别人会叫你去见鬼。

      张絮絮叨叨地说着林本即将拥有的美好前途,和若是行差一步后的惨烈后果。她与何因之间多年的情分。显然丈夫是她多年的感情寄托。但他却像永不能被满足的孩子,他身边始终不安静。
      张承认林本的特殊。因为她呆在何因身边已经超乎寻常的久。
      张说的越多,林本就越明白何因为什么始终对张和他与张组建的家庭没有热情。何丹也是这样,那天何丹一言不发地神情怯弱地走了,林本就明白何因为何几乎不提同样是小提琴专业的何丹。
      与她们两个比较,何因显得那样超然。之间的距离不是简单用语言就可以缩短的。
      但这是男人固有的冷漠。
      他们选择冷眼看着他们的境界落后的伴侣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不是伸手去扶一把。
      当年的张一定很美貌,应该年纪与何因相仿。张如此怀念过往,想必那也曾是一段叫人艳羡的男才女貌的美满婚姻时期。但张在音乐上没有天分,并且何因对她没有宽容心和爱护之心。他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何因离她越远。远到她即使想伸手追逐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
      她就这样在疑惑和逐渐的伤心失望中失去了青春的心态和样貌。
      这是男女爱情之间最不公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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