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试炼》洛临安

3、冥途其三

　　从入夏开始，永安市的雨似乎就没有停过。

　　凉飕飕的水汽混在风中，粘在被子上，飘进衣柜里，人们从开头的惊喜渐渐转为麻木，现在更是抱怨起了这个罕见的阴冷夏天。

　　然而最应该抱怨的那些人反倒都沉默着，在城市中最阴冷潮湿的角落里，明则湖边上，永安十三中的学生们甚至无暇关注天气的变化。随着上一届高三的学生们高考结束，学校的综合排名再度下滑，十三中的校领导们急的双眼发红。要知道永安十三中的排名已经滑落到重点高中的最末位，如果明年还是这个成绩，学校很可能被降为普通高中。看上去只是一线之隔，但学校能得到的资源却是天差地别。

　　为了保住重点高中的名头，从高一到高三，早自习全部往前提了半个小时，晚自习也由之前的九点延后到了十点半，走读的学生一律强制住校。各班甚至还为此专门召开了一次家长会，由班主任做思想工作，说是鼓励，实际上就是强迫家长们给孩子完成一切像洗衣服这样与学习无关的杂事。

　　与此同时，学校重启了封闭的老宿舍楼，在一番修缮之后，将全部高三学生都挪了过去。这栋老宿舍楼紧挨着学校后山，地方虽然偏僻，却十分安静，这也是学校担心高三学生受到高一高二打扰的意思。

　　毕竟这一届学生的高考成绩直接决定着十三中的命运。

　　虽然一直叫着老宿舍楼，但这栋楼的硬件条件其实并不比其他宿舍楼差。它修建于二十年前，在修建之初本是打算用做艺术生宿舍，只是没过多久，学校里就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为了安抚学生，校领导只能选择将这栋楼暂且封闭。而如今随着时间推移，当年的流言早已湮没在尘埃里，学生们纵然有些怀疑，也抵不过楼内淋浴间热水间和晚上不断电的诱惑，痛痛快快地搬了过去。

　　楚泽来到这里时是九月一号，全国中小学开学的日子，永安十三中却已经开学半个月了。教务处的老师本来不怎么待见这个迟到的转学生，但是等她看过楚泽之前的成绩单，态度立刻就热情了许多，不但把楚泽安排到了成绩最好的高三一班，还亲自把他送到了教室门口。

　　这待遇未免有些过高了。

　　楚泽这样想着，却没有拒绝。他跟在对方身后走过狭长的走廊，目光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

　　这里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

　　在他查到的资料中，永安十三中并不是一直这么菜，在二十年前，这所学校曾经是永安市，甚至全G省最好的高中。当时甚至有外省的家长不惜缴纳高昂的借读费和食宿费把孩子送来这里读书。毫不夸张地说，能考进这里，就算是有一只脚踏进了985的大门，每年从这里考进清北的学生至少能占到年纪总人数的百分之十。

　　然而就在这所学校声名最盛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女生在学校里失踪了。

　　楚泽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所有的报道里，这桩意外都被含糊着一笔带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四个人被停职，那个女生的班主任，那节课的任课老师，当时永安十三中的教务处主任和当时的校长。

　　似乎也就是从那位校长离开永安十三中开始，这所学校的平均成绩一降再降。饶是他的继任者们绞尽脑汁呕心沥血，也都没能挽留住昔日的荣光，曾经被奉为神话的永安十三中就这样从神坛上跌落下来，终于也变成了这么一副不上不下的样子，再没有任何一个学生将它当作是自己的骄傲。

　　但它毕竟辉煌过。

　　而永安十三中现在所用的校舍就是在它最辉煌的时候修建的，所以它的设计不应该这样不合理。

　　正常情况下，一所学校的教学楼会尽量选择坐北朝南的格局，除非现实条件不允许，才会转而采用其他朝向。永安十三中北临明则湖，东边接着一座小山，按理正该选择坐北朝南的格局，好让采光达到最佳。但它最后却选择了东西朝向。

　　校园中最重要的教学楼侧对明泽湖，后头是那座小山，教室里要是不开灯，下午一点以前根本就没法上课。这个格局无论怎么看都不正常，更别提那座建在后山脚下，被教学楼和明泽湖死死困在当中的宿舍楼了。

　　楚泽搞不懂当时那位校长是怎么想的，他隐约意识到这次任务可能会和二十年前的那桩意外牵扯到一起，便将心中疑问暂且寄下，等着和沐洄见面之后再做打算。

　　高三一班在教学楼五层的走廊尽头，和洗手间只隔了一个拐角，如果洗手间没有散发异味的话，它毫无疑问占据着学生们最喜欢的地理位置。楚泽来到教室时，里面正在上课。送他过来的教务处老师和这节课的科任老师沟通了一下，暂且将他安置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那里出人意料地还剩下整整六个空座。

　　这也许意味着除他之外，这个班级还会再迎来五个转学生。

　　即便排除沐洄也还剩下四个名额，那四个会是什么人，其他参与任务的执行者？重要NPC？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这个念头只在楚泽意识中闪了闪，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就被叫上了讲台。

　　显然，在校领导的高压政策下，现在十三中的全体老师，尤其是教高三的老师都在迫切盼望着能从自己的学生里找出一个足以冲刺985，甚至是足以冲刺清北的天才人物。之前的学生已经教了两年，谁是什么水平老师们再清楚不过，但转学生——虽然概率不高——却有可能带给他们惊喜。

　　楚泽就是他们收获的第一个惊喜。

　　高中物理对楚泽来说从来就没什么难的，即便心思不大在题目上，他也很快就在黑板上写下了证明的过程。在老师的连声夸赞中，楚泽谦逊地笑了笑，将粉笔放回粉笔槽里。他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脚步却忽然一顿，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从讲台边缘滚下去。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不，他绝不可能看错。

　　在他被叫到黑板前答题的时候，他的位置上是不是坐着另一个人？！

　　这未免也太刺激了一点儿。灾厄级的任务场景就这么狠吗，连一点儿遮掩也不要了，上来就告诉他他已经被盯上了？

　　楚泽克制着抽了口气，定定神走下讲台。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那样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然后毫不犹豫地坐了回去。

　　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教室里一片和谐，讲台上物理老师已经开始讲后面的题，楚泽前桌的男生故作不经意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用他认为老师听不见的声音和楚泽窃窃私语：“兄弟，你行啊，从哪儿转来的，跑到这鬼地方干嘛，等会儿我要是被点起来，你帮我一下，悄悄告诉我答案呗。”

　　“答案不是问题，”楚泽盯着他几乎要枕到自己桌面上的脑袋，近乎怜悯地叹了口气：“问题是我觉得老师已经听到了。”

　　“谭浩空，你刚刚说什么，站起来再说一遍！”

　　楚泽话音未落，讲台上半秃顶的小老头就已经爆炸了。

　　贴在他桌面上的那个脑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其主人立刻坐的笔直。楚泽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是以一种怎样的讨好姿态冲讲台上笑：“老师我错了，主要是新同学真的太优秀了，答题答的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就想跟他请教一下，老师您别生气，我保证再不说话了，有问题我都下课问，我发誓！”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比了个发誓的姿势。楚泽在他身后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没正形的程度还是太浅了些。他上学那会儿要是也有这个觉悟，何至于去写那一沓子检讨。

　　事实证明，老师总是拿这样的学生没辙，大约是这位叫谭浩空的小朋友成绩还算可以，地中海小老头说了他几句，最后倒也没非让他站着。而这位主儿被放过一马还不消停，拿书挡着脸偷偷回头冲楚泽笑，满脸“你看没事儿吧，老师根本不管我”的嘚瑟。

　　楚泽沉默了一瞬，最后决定不搭理他，规规矩矩地坐正了盯着黑板看。讲台上物理老师以为自己撞大运捡了这么个成绩优异还听话的三好学生，殊不知楚泽的注意力打一开始就没放在课堂上过。

　　他在回忆那个刚刚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人影。

　　毕竟只是匆匆一扫，要说细节，楚泽是记不住的。他甚至不敢保证那道身影一定是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但这种任务多少有些套路，既然楚泽看见了，那东西就一定存在，而他现在能够回忆起的，就是场景直接给予他的任务线索。

　　在楚泽的反复回忆下，那道人影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了起来。那个人穿着校服，低着头，楚泽无法从回忆中辨认出性别，但有一点他却可以肯定。

　　它绝不是永安十三中现在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