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锋》青衣未解

14、还真是玩

　　从江南一路颠簸至西南，自离宫之日算起，到如今已有数旬。

　　一路上风餐露宿，与闲云野鹤相伴，好不自在——

　　如果不算上这一路上来的暗杀的话。

　　楚寻冰回到马车上，看着一旁不过初秋就已披上一袭鹤氅的楚寻冬，心中不由对远在汴京的那人产生一丝暗恨。

　　仓忙从离京的大部队中脱离，只扮作寻常人家的汉子以及哥儿，马车上自然没有什么好物。但到底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儿，之中不仅有个时刻烧着药钱的病汉子，还有个需要娇养的、不知脾性的哥儿，旁人总不好怠慢。

　　也因此，当楚寻冰寻思着要不要再于炭火盆中点燃些无丝毫烟火味的银丝炭时，楚寻冬一声轻咳，堪堪打断了他的思绪。

　　“兄长？”

　　虽同为中宫嫡子，却因性别地位之差，两人之间相较于旁的宫殿，情谊并非修得深厚。

　　若非为了在夺嫡之争中始终窥得那一线的生机，亦不想自己成为他人局中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楚寻冰心想，他虽遵从爹亲的教导，一言一行之间时刻谨记着遵循中庸之道，不惹是生非，不锋芒毕露，于皇宫这暗潮汹涌流动之中，得过且过——

　　却非随波逐流之辈，忍得他人欺到头上，尚不能迎头痛击。

　　“给你出宫玩的机会还不好？怎的这般愁眉苦脸。”

　　天气寒凉，不过初秋时节，道旁的树木就已经开始打着卷儿，掉落下一两片树叶来，落在有着三三两两行人的官道上，平白渲染出几分肃飒的秋色。

　　将撩起的那窗帘一角放下，就此隔绝窗外那或疑惑或惊奇的视线的窥探，楚寻冬紧了紧身上的鹤氅，眼角的余光瞥见楚寻冰那精致的眉眼间再寻常不过的懊恼神色，竟是闷闷地笑出了声。

　　若是一般的出游踏青，最多半月便可尽兴而归，以青儿的性子，尚且还能提起几分兴致。

　　如今情形却是与其预想中的出游大有不同——

　　也就无怪乎其总是给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了。

　　还不论对方是谁。

　　“楚谕又去干嘛了？”

　　若说游玩，还真是玩。

　　然而人都已经被拐到这个地界了，再返回去，说不得连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都莫得。

　　心中暗叹自家兄长的狡猾，面上却分毫不显，楚寻冰最终还是鼓捣了些无丝毫烟火味的银丝炭到炉子里头去。

　　方才在外边待了有好一小会儿，难免云衣绣带之间就沾染上了一丝寒气，带入到这仿佛与窗外是两个世界的马车上来。

　　不好。

　　“青儿这是又无聊了？”

　　一路上虽是风餐露宿，与闲云野鹤相伴，好不自在。但青儿始终不是那惯会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欢喜那天地之间独有的韵律，自是会觉得无聊。

　　若是往常，比得他性子还要闷上些许的楚谕自然成为了其的乐趣。如今却是连这唯一的乐趣也无，楚寻冬心想，青儿怕是会顿觉人生再无光亮，亦失去了浓重的色彩。

　　不若待得此间万事皆了、尘埃落定之时，将楚谕发配到其身边去，自己也好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正寻思着，楚寻冰的一声暗叹，将楚寻冬飘远的思绪拉回：“若真按爹亲游记上所述，此间地界离‘幽篁’应是不远……”

　　“如何？”

　　楚寻冬沉了沉思绪。

　　此番祥瑞之兆突兀，钦天监上报之时，宫门早已落了锁钥，不似他人从中作梗。

　　若果如小青所想，此间果真有着猫腻，乃宫中之人好生一番设计，意图左右不过想将他与周遭之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也定是要往这边走一遭的。

　　区别不过是从主动到被动，将计就计，顺势而为罢了。

　　“若真按爹亲游记上所述，楚谕此间该回来了。”

　　抿了抿唇，楚寻冰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担忧的目光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之中来回逡巡。

　　“且再等等吧。”

　　半晌，楚寻冰的耳旁才低低地传来楚寻冬的一声轻笑，大气又不失一丝缱绻，似就此打碎了方才这一方小小天地内的渐渐凝滞的气氛的沉重，亦将他的耳朵沁染上一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