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论者》百里流苏

16、第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景昊便送陆棠梨去市一医院体检。

　　陆棠梨本来应该是随着她们医院里一起体检的，但不巧体检那时候她正巧来了“亲戚”，只能等等再体检，之后又赶上科室人流高峰更抽不出空来体检，这么着就拖到了今天。

　　市一医院里也有不少陆棠梨的熟人，有些是她本科的同学，还有些则是在一些饭局或者大会里认得的。大家同在医疗系统里工作，难免有重合的圈子，再加上那些个这会议那会议的学习会议，主任大多抽不开身来开会只能叫下面的小医生们来学习及代为传达会议思想，这么一来二去，总是那么些人一起学习会议精神，大家也慢慢熟络起来。

　　高芳云就是其中之一，她是生殖医学科的医生，年纪比陆棠梨大个三、四岁，今年刚评上了主治的职称。生殖医学科平常也不太忙，她得知陆棠梨今天要来体检后就给陆棠梨发消息让她体检完记得来找自己。

　　高芳云的婆婆从乡下来看他们夫妻俩，知道高芳云喜欢吃梅干菜，这次特地给她带了一大罐子自己做的梅干菜。也是乡下人淳朴实在，这么一大罐子高芳云还真吃不完，这不得知陆棠梨来她医院体检，就打算让陆棠梨也拿些回去吃。

　　两人虽然年纪上差些岁数，但性子脾气都很合得来，这几年她们俩人关系很不错。看到高芳云发消息说要给她送梅干菜，陆棠梨也不和她客气，直言体检完了就来。这不，一体检完就来找高芳云了！只是陆棠梨来的时间不凑巧，正好高芳云有病人来访。由于科室的特殊，陆棠梨怕来访的病人不自在，她便拾了高芳云挂在更衣室门后的另一件白大衣换上，然后坐在高芳云旁边的办公桌边看书等待。

　　“医生，我们想做试管。”说话的是个女声，陆棠梨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好奇地抬头看了眼。嘿，没想到还真是个认识的人，说话的女人正是那天在餐厅里闹事的女人。

　　来人正是方瑾夫妇，方瑾也发现陆棠梨看向她的目光。只不过她略略扫了眼陆棠梨就收回了目光，见她也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只以为她也是科室里的医生，并不放在心上，接着和高芳云说话。

　　“我和我老公也没有特地避讳过什么，可是自从我们第一胎后我就再没怀孕过。”方瑾说着拿出在妇科行过的Ｂ超检查单，“明明这上面显示我卵巢和子宫也没有什么病变。”

　　高芳云接过报告单，只粗粗看了一眼没有器质性病变就没再关注。光看到没有器质性病变可不能说就一定能有孩子，具体还得检测排卵状况，了解卵巢功能。

　　妇科和生殖医学科不一样，妇科侧重于手术，关注点自然在器质性病变上。像方瑾这种状况，超声检查计数双侧卵巢小卵泡数才更有意义，可在这里两科的区别又出现了。一般卵泡在１２毫米以上的我们称为优势卵泡，一般妇科医生会在更大些的时候才记为一个有效卵泡，而生殖医学科正好相反。再者，比如患者患有输卵管不通导致不孕，妇科会建议你做输卵管再通，而生殖医学科会建议你做人工试管。并非说妇科手术不好，只是单从要孩子的角度讲，妇科是没有义务保证你手术后一定能怀孕，而生殖医学科对试管的成功率却是有要求的。

　　“那么您先生体检过吗？”

　　“他也体检过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就是要不上孩子，所以想做个试管。”方瑾说着。

　　高芳云沉吟了半晌问这对夫妻：“你们之前是有孩子的吧？多大了？”

　　“有个女孩，已经四岁半了。”方瑾回答高芳云的问题，然后直截了当的和她说道：“我们夫妻俩现在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不想等了，就想试管要个男孩。”

　　高芳云瞬间懂了，重点都在最后一句要个男孩。她瘪了瘪嘴，得了。

　　“不好意思方小姐，首先呢，如果您想做试管是需要去本地的计生部门登记一下的，然后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要求，最后批准后我们才能为您做试管。但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们也不能像您说的那样就要男孩，您要知道只有在可能患有遗传疾病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对性别进行一定挑选，但是这样的选择一般也是要女孩更安全不容易致畸。”

　　方瑾看向林生，她其实没有想过非要个男孩，她自己生的林依依也是她的心头宝。只是林生说他母亲想要男孩想疯了，不如他们做个试管堵了老太太的嘴。现在听到医生这么说，她倒觉得有些麻烦，有点不太想要二胎了。

　　看到方瑾看过来的眼神，林生心里头大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他的心思被自己母亲挑动起来了，也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他和高芳云说着：“高医生，也不怕说给您知道，我们家里长辈都很传统，我们也是希望有个男孩以免家里老人总是念叨。如果生出来的是个闺女，家里头老人也不疼她，不也是委屈了孩子吗？”

　　听到这话，高芳云和陆棠梨都是一阵冷笑。

　　这个林生，看起来文质彬彬，可这说起话来愣是像没过脑子一样。什么叫老人不疼女孩就委屈了孩子，他们父母两个是吃白饭的吗？自己的孩子也不晓得心疼。高芳云听到他这话说话就不客气起来。

　　“先生您这话就不中听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也不是白叫唤的。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口号也不是白喊了这么些年，你们家里长辈还有这些老旧思想，您就该劝阻她，好好纠正一下这些老旧观念，而不是在我这和我提要求。”

　　高芳云这话就差没直接说林生口里的长辈封建迷信了，也不怪高芳云，任谁听了林生这话都能品出他话里的意思。偏林生还觉得自己说的委婉，他还为自己辩解道：“高医生，你是医生，我这对诊疗结果有要求我当然得跟你提，我觉得你这个态度就很不好。当然了，您也不要误会，我也没说女孩不好，就是觉得是个男孩家里人更疼他一些。”

　　“我这么和您说吧。生孩子，基因上来讲要个男孩，那染色体就得是ＸＹ。我瞧您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高中生物里就讲过孟德尔遗传学三大定律，也不用我和您多说。就按着这定律，您想生男孩您就得提供Ｙ染色体，这条染色体你有，你媳妇没有。为什么生不出男孩想必也不用我多说吧。”

　　高芳云瞧着林生脸色不太好，却还端着那副温文尔雅的假正经样就瞅他更不顺眼，说话也更加直白起来：“您家里头呀要还有人这么抱怨你媳妇生不出儿子，您就这么和他们解释了，想必解释清楚了家里人自己心里也有数。别由着随便什么人在外面瞎说道坏你媳妇名声。”

　　说完手朝门口一抬，做了个好走不送的手势。

　　方瑾是由着父亲认识的人介绍来这看看，说高医生是靠谱的，嘴巴也很牢，不会无故和别人说哪个病人是做试管才怀孕的，所以才来找她看病。不然就凭她提前了解到高芳云和她家住一个小区这个理由，她是一定不会来的。她听高芳云的话就觉得她意有所指，就疑心起林老太是不是真在外面说她不好。方瑾冷觑了眼和高芳云争执的林生，也不多说，直接拎起包就往门外走了。

　　林生和高芳云争执着，正是想发火的时候就看到方瑾已经朝门外走去了，心里也算不准她是因为什么生气了，只来得及抬手指了指高芳云威胁她。

　　“你等着，我肯定要投诉你们这服务态度。”说完就转身出门追方瑾去了。

　　看到林生那样，陆棠梨先笑出了声，问高芳云道：“高姐你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他要真投诉你，你可就真冤枉了。”

　　“理他呢。”高芳云拍了拍衣服上那不存在灰，“这种投诉，我刚工作的时候都不知道收了多少，想要儿子你倒是看政策上给不给呀。这种赤裸裸地重男轻女还想用投诉威胁我，我是没有在怕的。”

　　喝了口水，高芳云又和陆棠梨抱怨道：“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还服务态度，什么时候我们医生成了服务行业了，你要说我没有医德，职业技术差被病人投诉了，我也就认了。偏生整天面对的都是大部分投诉都是来自这样的人。要按着他们这样，干脆以后病人想要什么我就给他开什么。那可算是没有投诉了。你想要什么治疗我就给你什么治疗，治好治坏我不管。”

　　“不能，到时候治不好也是你的错，他们又要说你是专业的怎么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陆棠梨摇了摇头，又安慰高芳云：“也不全是这样的病人，大部人病人和家属都讲理，我每次碰到这些胡搅蛮缠的，想想我那些明理的患者，心气也就顺过来了，就还觉得这还是我想奋斗一生的事业。”

　　高芳云摇了摇头，只觉得这方瑾是个傻姑娘，由着她乡下婆婆随意拿捏着。和陆棠梨讨论着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男人。反正啊，她是看不出这林生有什么好。

　　“要我说这林生可真不像个爷们，由着他老娘在外头说他媳妇不好。老太太不懂事，他自己也不懂吗？我们小区里谁不知道是林生高攀了方瑾，偏他们家老太太觉得自己儿子是个人物，可劲在家里造作。林老太那些话这说出来还当是方瑾一个人丢脸吗？全小区都当着笑话看呢！”

　　“我和我老公的背景不和他们俩差不了多少，可你看看方瑾过的！”

　　高芳云拿了钥匙转身去储物柜里取东西，只是一想到刚刚这两人，心里就是不畅快。她和她老公的背景情况和林生与方瑾相近，她自己也生了个女儿，父母都在学校里教书，家里条件也比她老公要好上许多。这么一比较她就对方瑾多了几分同情。

　　闻言陆棠梨噗嗤一声笑起来，“一个萝卜一个坑，这谁说的准呢。高姐你要是看他好才是奇怪了。我知道姐夫疼你，婆婆也对你好。快别说出来秀恩爱了。”

　　看高芳云脸上还有不忿，陆棠梨了解她的个性，最是看不惯这些事情，就觉得她可能会在外面帮方瑾说两句。陆棠梨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劝高芳云几句。

　　“我知道高姐你是同情方瑾，觉得她委屈了。可是这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方瑾家的背景我听说过些，比你家还要好一些，你现在替她委屈，但人家自己还愿意过。我也听出来了，他们家那老太太是个不讲理的，你要帮她说两句不见得能落着好，万一老太太回去闹起来了，你还当了回坏人，你可别管这件事情了。”

　　爱情，婚姻，这样的婆媳关系里可不比家暴那种显而易见就是谁错谁对的事情。你插手了人家的感情，万一情况更糟反而还要承担些责任。遇到这种事，人家不找到头上来，陆棠梨宁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哎哟，我才不掺和他们的家事呢！”高芳云还真想着回去和小区里的人闲聊几句林老太不好呢，听陆棠梨说完，思索了一番，又按下了这个想法。

　　陆棠梨也觉得林生担不起事，居然能由着自己母亲在外面说自己老婆不好，她看林生和方瑾对要儿子的态度，多少明白这事是林生再坚持，也不多问方瑾的事情。至于那些关于医患矛盾的事，都是医疗行业里的，同行间难免有些行业间才懂得心酸要抱怨，听听就过去了，不必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我老公不疼我疼谁，再说了，我婆婆多精明的一个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应都能自己处理了，还能独自把我老公拉扯大教得他为人处事，那就不能是个傻的。”高芳云说起自己婆婆和丈夫来，脸上的骄傲做不得假，“别说这些，我特地给你倒腾出了一大袋梅干菜呢，你回去烧着吃吧。”

　　说着从储物柜里抽出一个大袋子，让陆棠梨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