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奚兖》河渎神

15、拾伍

　　室内薄纱轻飘，曼妙旖丽，香风四沁。无数盏灯上有白色的幽火静静地燃着，三步一听处就有一颗夜明珠置于高台用以照明。

　　床榻上的纱缦被一双纤细葱白的素手拨开，露出一张瓜子脸的妩媚女子，她身姿妖娆，只着了一袭轻薄的暗红衣衫，将秀美玲珑的素白脚丫伸进水漾红凤翼丝履中，款款起身，脚踝处环着的一圈铃铛便清脆地响个不停。

　　“凌姬殿下，人到了。”开口的正是那个当时指挥黑衣人伤她和扶山的女子，奚兖迷迷糊糊地如是想着。

　　凌姬娇娇地笑出了声，随意地摆了摆手，黑衣人便退下了。

　　“殿下，那奴家也退下了。”那女子恭敬道。

　　凌姬睨视了她一眼，“唔……云娘，去将玉郎带来罢。”

　　“是。”云娘颔首答道。

　　染上蔻丹的细长指甲，隔着奚兖拢在黑纱下的脸蛋轻轻划过。

　　凌姬掀起了黑纱，看到奚兖的容貌时，喃喃道:“真像……”

　　半晌，又道:“可本殿下甚是不喜你这张脸……”话音刚落，奚兖左侧的脸蛋便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凌姬将手收回，抽出一条精致丝绢，将指甲处的斑斑血迹擦拭掉。仍然还是将黑纱套了回去，任由奚兖无力地倒在地上。

　　云娘推门而进，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贵俊美的青年男子，只是神色冷峻如冰，薄唇轻抿，眉宇间的阴霾总是挥之不去。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子，便直接看也不看凌姬一眼，就只是杵在原地，修竹般的身姿，一动也不动。

　　凌姬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不恼，她身姿婀娜地贴上了他的胸口，半搂半挨着他劲瘦的腰身，男子面上有些发黑，别开了眼，目光中的厌恶清晰可见。

　　凌姬的玉指朝奚兖的方向一伸，道:“玉郎可想知晓她，是谁么？”

　　那男子狭长的眸子半眯，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而凌姬如此说着，便走过去将拢住奚兖脑袋的黑纱一把扯下，抬起掐住奚兖的下巴，“玉郎，你倒是看看呀，凌姬瞧着这女子倒是有九分像丽水姐姐呢……还有一分嘛，倒是像你……”似笑非笑地睨视着她口中的玉郎，美目中一片漆黑混沌。

　　男子淡淡地看着凌姬用手摩挲着奚兖的脸，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接着冰冷的笑了。

　　“不对，我应该问，你还要做什么。”男子轻声但颇有威严犀利地开口道，剜着凌姬的狭长凤目中迸射出凛冽而桀骜的精光。

　　凌姬慵懒地抬眼迷迷离离地笑吟吟地看着他，启唇：“玉郎，你倒是猜一猜这人是谁嘛……”

　　男子面上不耐之色愈发深了，他略略讽刺地道：“总是寻个与丽水相似的女子来，没意思，本君也无意添个夫人，你的心思，趁早断了吧，如此讨好我，委实折辱了你魔族公主的身份。”

　　凌姬敛起了笑容，“当年九重天的玉面神君呀，你倒是睁大你的双眼，瞧清楚了，这个，可是你和丽水姐姐的女儿呢。”

　　玉面神君听完凌姬的话后，看住了奚兖，神色顿时晦暗不明，清冽地眸子闪过迟疑之色，心中却是翻涌不停，许多情绪在眼中搅动着。

　　“我凭什么信你？”玉面神君扬了扬眉。

　　“信不信随你。”凌姬轻蔑地一笑，“云娘，将这个姑娘送到玉郎的住处，让他好好认认吧。”

　　云娘抬眼飞快地掠过了玉面神君一眼，应声道：“是。”

　　“本殿下要休息了，下去吧。”凌姬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神君请随我来。”云娘将玉面神君领回住处槿园后，便吩咐手下之人将奚兖也送至槿园了。

　　玉面神君待到屋内只剩他和奚兖时，他手掌向下自奚兖的脚趾处平移到头部的顶端，手心渗出皆是蓝色的光芒。不一会儿，奚兖腹部便开始发亮，半粒透明的珠子在她体内清晰可见。

　　这令玉面神君有些不解，但是愤怒的情绪使他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

　　他眼中怒火迭生，心中恨意更甚，没料到凌姬当真将自己的孩儿找来了，这的确就是丽水当年在南海为肚中胎儿寻来的广麟珠，这的确是自己的女儿。

　　奚兖醒来时，便是躺在一张华美的床榻上，睁眼便是一个清冷俊美的青年男子面容，只是她口唇有些干裂，故而开口便是:“水……”

　　男子见她醒了，神色顿时温柔起来，为她倒了一杯水。

　　奚兖坐起了身，捧过杯子，连忙将水灌入口中，她就像许久未曾喝过水一般。

　　“慢些，小心呛到。”奚兖听到声音后，便抬头看了一眼男子，只觉得这男子十分丰神俊美，虽眼中含笑，但内在的气势仍是十分逼人。奚兖可不怕他，她没理由地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谢谢。”奚兖落落大方地说道后，目光将四处大致地掠过，继而问:“此处是何地？”

　　“此处，是魔界王都，你如今所在的府邸，是魔帝的女儿凌姬公主所有的，这儿，名唤槿园。”玉面神君一边说着，心头便倏忽地涌上许多愁绪，郁恨。

　　“那，你又是何人？”奚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心思深沉，她有些捉摸不透。

　　“不知说出来，你是信还是不信。”玉面神君脸上露出了这几百年内从未出现过的，春风拂面般发自肺腑的笑容。奚兖的出现，如同温暖的火苗，将他冰冷的面容，冰封的心尽数融掉。是他与丽水的孩子，和丽水长得一般无二模样的孩子，丽水，你看到了么……

　　奚兖笑呵呵地说:“您尽管说就是了！虽然我从未见过你。”

　　玉面神君听到她的话，不禁有些酸楚，心中甚是唏嘘，“你自是未曾见过的。”

　　又顿了顿，才道:“若是我没有猜错，我便是你的爹爹。”

　　“爹…爹爹？”奚兖迟疑地说着，眼中甚是迷茫。

　　玉面神君掠过一丝慈爱的笑容，又忙收敛了一些，免得自个儿过于激动。

　　“不错。”玉面神君虽说表面淡定自若，心中却是有些翻腾不定。诚然，他着实是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表面功夫却是做得忒好了些。

　　奚兖顿时沉默了。沐挽姑姑从未与自己和妺女说过她们的阿爹阿娘，所以，她们从不曾知晓她们的父母是何人。如今被劫到此处，一个陌生的男子竟然和自己说，他是自己的阿爹？奚兖心中没底，也不是很信。

　　奚兖干巴巴地笑了，“您是不是弄错了，自我出生以来，便是无父无母，并且，也无人与我们说过阿爹阿娘还在世啊。”

　　玉面神君捕抓到一个词:“你们？”

　　“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名唤妺女，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玉面神君立时便响起方才在她体内那半粒广麟珠，难怪只有半粒。

　　“你唤什么？可是唤奚兖。”玉面神君笑了笑，这两个名字是丽水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取的，还取了几个男孩儿的名字，未想到都是女儿身。

　　当初丽水死于那狄之手时，他便以为丽水腹中胎儿也一并死去，故而愤怒之下，便杀进了那狄的水府中……

　　他生生掐断了回想起这段往事的思绪。

　　只听奚兖诧异地看着他，“不错，确实是这个名字。”她心中十分复杂。

　　“那么，也是沐挽将你们养育大的吧？”玉面神君略略思忖后，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当初自己走的时候，是沐挽看着丽水的遗体的，也应当是她。

　　“你是如何知晓的？！”奚兖瞪大了双眼。

　　“沐挽和你阿娘情谊很是深，虽然是不同血缘，但她们是十分要好的姊妹。”玉面神君眼角有些湿润，他继而道:“你阿娘，名叫丽水，别人都唤她丽水神女。”

　　“那……我阿娘还在吗？”奚兖从小就没见过阿爹阿娘，当真正看到这个阿爹时，便侥幸地问着阿娘是否在？

　　“她…不在了，是爹爹没保护好她，才让那些歹人给害了，但是，她也算在的，只是，不在爹爹这儿罢了……”玉面神君厉色从眼底隐隐作现。

　　虽说奚兖与自己的阿娘从未见过，但听到她不在了，心中却像是被剜过似的，分外难受。

　　奚兖桃花眼儿中倏然迷蒙起来，水雾弥起，眼圈浅浅地泛红。

　　她哽咽地看着这个俊美的青年，面容是这样的年轻，“你……真是我爹爹？”

　　“我骗你这么个丫头片子，莫不是有何好处？”玉面神君吟吟地笑了。

　　奚兖低头捂脸，许会儿后，待到眼中不再渗出清泪后，这才抬头露齿眼含星光点点璀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