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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诸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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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魔外出已半月有余,纵是判官知晓阎魔只是去高天原与众神议事,却也不免有些无法平静。
青行灯来到阎罗殿时,便是看到判官在大殿里来回踱步,他的眼睛虽被白纱遮住看不真切,可慌张的步伐和紧抿的唇无不彰显着他的焦躁不安。
青行灯悄无声息地走近判官,不想判官脚步一停,行了一礼,道:“青行灯大人,您身体未痊愈,还应在宫内多多休息。”
“不过几日不见,判官倒是越发灵敏了。”青行灯绕过判官,坐在大殿两侧的椅子上。身形低矮的小妖,举着托盘里的茶,快速跑到青行灯面前,把托盘举过头顶。青行灯见不得这种上个茶还得跪在自己面前的规矩,连忙接过,抿了一口,道:“我已无碍,判官可知,阎魔大人何时回来?”
判官早知青行灯会问,可这次阎魔的行程不是自己安排的。十八天前,高天原的神使来到冥界,和以往恨不得让整个冥界知道自己到来的阵仗不同,这次的神使是悄无声息的,甚至可以说是偷偷摸摸地到来的。神使穿着地府常用的狱卒制服,站在阎罗殿外请求判官前去通传时,判官甚至都不知是高天原的神使来访,本想义正言辞地回绝一番,再吧啦吧啦讲一下阎魔大人日理万机、不要随便什么人都来找阎魔大人讲事情之类的话。神使把高天原的令牌一把塞进判官怀里,推开判官夺门而进。判官还未上前拉住他,却被神使霸道的关门力度挡在门外。
判官摸出了刚刚那人塞外自己怀里的是个什么事物,心中不免有几分猜疑,想进殿查明此人是神使还是其他妖魔鬼怪,可又怕真的是神使在和阎魔大人说些要紧的事情,自己贸然闯入,只会让阎魔大人难办。
高天原的事务,可不是自己这等小官能涉及的啊…
判官并未纠结很久,门就被推开了。穿着狱卒制服的神使向判官草草行了一礼后离去,阎魔紧跟着出来,对判官道:“我去高天原几日,由你代行冥府事务。他们若问起,就说去阳间拜访老友。”
“不知大人前去几日?”判官惊讶于自己这句话比想象中的更容易说出口,说完又觉得过于僭越,忙又补上一句:“下官好安排大人离去的诸多事宜。”
阎魔看着判官微红的耳垂,轻笑一声:“去高天原几日哪里有什么准话,不过是随着那些个‘位高权重’的大人们的心情。”
“那…”
“不必多虑。”
怎么可能不必多虑,判官已经有一段时间睡不好觉了。鬼使黑白和地府其他人纵是怀疑也不会多问,可青行灯就不一样了,她若深究,判官也不敢欺瞒。
“只能随机应变了…”判官心里苦笑。
“阎魔大人去阳间拜访老友,下官也不知何时回来。”
青行灯听了判官的回答,一口茶差点没笑喷出来。自己与阎魔相交数百年,何时见过阎魔在阳间有个什么老友。既然判官这么说,定是阎魔安排的,青行灯也不愿为难判官,与判官说等阎魔回来了告诉她后,便离开了。
判官送走青行灯不由松了一口气,庆幸青行灯没有多问。三日前青行灯出事之后,判官便停止向高天原传递冥府的消息。他自是不可能在消息中提及青行灯昏迷,此事事关重大,没弄清楚之前,不让高天原的神们知晓才是最好的选择。阎魔大人应该会知道自己的意思,停止传信,就是要告知阎魔大人地府有些不便明说的事情等她回来处理。
无论神,还是妖,都有着无尽的寿命,他们,是凡人的敬仰与畏惧的存在。可凡人又怎会知晓,这些妖和神,一样被一些事物限制着。
阎魔在高天原已经整整十八日了,加上自三日前她就再没收到过来自地府的消息,判官办事稳重妥帖,没来书信定是有什么不可通过高天原传达的消息。阎魔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升腾起来,够了,她已经没太多耐心再待在这里了。
她以前从不知晓高天原的办事效率如此低下,众多的神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消息。
阎魔缓缓起身,站在大殿中央,道:“大人,吾当日来此匆忙,诸多事宜未安排妥当,今至此已十八日有余,还望大人允吾先行回府。”
上方的光幕一同往日耀眼,阎魔一番话说完没有回应。底下与阎魔同座的众神们,开始低声议论,看向中央站着的阎魔。阎魔心底轻笑,一群没脸没皮的货色,一个两个早就坐不住了,就等着有人出头了。
“冥界之主,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先行离开。”
阎魔心里直道荒唐,十八天了,只说事关重大,却不说是何事,自己的可不像高天原的神一样,天天闲的恨不得下界当人体验生活。
“大人,吾冥界乃生死轮回之地,棘手之人事颇多,远不如高天原平安祥和。”阎魔见上头之人没有做声,又道:“况且地府众人,也不如高天原诸位神力通天,只能应付些寻常妖魔,吾长久不归,怕冥界生出异象,徒给诸位大人增添烦恼。”
“汝冥界有大妖青行灯坐镇,汝怕什么。”
青行灯的名号被搬了出来,阎魔便知他们不会让自己离开,心中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退到自己的位置,闭目安神。
说起来,阎魔也不知青行灯怎么得到那这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的认可,在阎魔掌管冥界之前,青行灯就在冥界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都不知有多久了。她太随性了,一年到头,几乎寻不见她。阎魔暗自讪笑,冥界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位坐镇的青行灯大人,恐怕是最晚知晓的吧。
随性的青行灯大人,打开了自己已有百年未走入过的库房的大门。
冥界无论是神是鬼还是妖,无一不知青行灯大人迷恋百物语已达到痴狂的地步。天地人间,山川江河,妖怪无尽的寿命帮助青行灯创作着最引以为傲的篇章。
烛光摇曳,灯影幢幢,她抬眼望去,纷乱的书稿纵然是自己所出,也不知从哪儿开始寻找。青行灯指尖升起一小簇火焰,借着一丝那几日养伤时努力回想的微弱记忆,往一侧的书架上,细细摸索。那书卷中记录的世间百态,沿着青行灯的手指快速游走,汇聚在她的脑中。
太多了,一排一排摸过,无数故事冲撞着她的神经。她本就是敏锐而又感性的妖怪,听故事的时候,尚能勉强维持住自己局外人的冷淡面容,可回来一一记录之时,青行灯的情绪便会随着故事或喜或嗤,甚至还回流下几滴共情的眼泪。
青行灯停下寻找,捂住心口,太多的情绪纷踏而至,引得她后腰不日前刚刚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那个少女,那把刀。自己当日给少女要讲随口的故事,不过一时戏言。当自己真的想要找到那刀的故事,偏偏不像当日戏言的那般轻易。
心口愈发烦闷,青行灯推开书库大门,冥界阴冷的风席卷而来。
紧了紧身上不多的衣衫向外走去,裹紧的动作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实际的温暖,青行灯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寝宫,关上门,呼出一口凉气。
冥界的风,何时变得这样冷?
人界的风,同样冷的刺骨。
妖刀姬在寒风中,跪了两个时辰了。
冬日里的太阳当头照着也不见得有丝毫暖意,更何况是这逐渐西沉的暗淡阳光。
面前的门哗啦一下被拉开了,妖刀姬不用抬头也知道拉开门的上野东林是怎样一幅气愤的表情。上野东林不动,她也不动,未几,上野东林似是忍耐不住,用刀,抬起了妖刀姬的下巴。
“真是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呢,薄云。”
妖刀姬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陡然僵直。
上野东林呵呵轻笑,随即又想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声越发响亮,他抽走了刀,深深地看向僵直的不自然的妖刀姬,嘴唇无声煽动,终是未说出什么,就转身离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依旧无所动作,风刮的似是要把人撕碎那般猛烈,太阳已经完全沉下,没了阳光的色彩,这庭院似是更冷了一些。
真不知她是如何受了的,小上野的头从走廊尽头探出,身披绒绣,依旧冻的发颤。方才他想去找父亲替妖刀姬求情,正巧父亲从屋内出来,还“无意”间听到了父亲对妖刀姬的称呼。
他望向西方,天地交汇处还残存着微弱的光亮,那里的风把云彩吹的丝丝相连。薄云,薄云,真是个动听的名字呢。
小上野向妖刀姬走去,这种天气若还在那里跪着,会出人命的。
“喂!”
妖刀姬在小上野的目光下,直直的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