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辰慕锦》陆西漾

45、望却前尘却难休

　　云妃回宫，一队随从与婢女护送在后，其中一个眼睑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重严肃，他虽也与其他人一样穿着最普通的侍卫盔甲，身侧配着长剑，可他眉眼之间却透露着与众不同的强大气场，与那轻易靠近不了的疏冷。

　　“你们暂且退下，你把那行李抬进来。”杜云意指着他，却命他人都退下。她已换上水紫曼罗长褶裙，披着紫绣滚边象牙白锦袍，俨然就是一位高贵的娘娘。

　　特意支开了其他奴才，殿内只余他们二人，杜云意端坐在窗边低塌上，“听说皇上将她安置在含凉殿，你若要找她，要往那里去。”

　　那随从抬起头，那五官犹如刀刻，是她最熟悉、又最忘记不了的脸。“云意，你多保重。”他抱拳欲退下。

　　“殿下，你就真的，没有爱过我吗？”她走下，叫住了他。

　　他背影僵硬着，久久却无回答。

　　她苦笑，“你就真的以为，皇上会让她再次离开吗？”

　　“只要我想带她走，只要她想走，”他转过身，看向她，“赵辰燮是拦不住我们的。”

　　杜云意走近了他，仔细端详着这一眉一目，“是啊，只要你想带她走，那你真的以为，她能救得了穆轩吗？”

　　他微眯双眼，蹙着眉，“你什么意思？”

　　她嘴角微微扬起，“殿下应当明白，他不会轻易地放手。”

　　锦羽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跑出了她的宫殿，一室清静，她泪眼含笑，却人见犹怜。

　　宫门之外，忻烨命人准备好接穆凉的马车早已在等候，那奴才与嬷嬷送穆凉到了这马车，本欲跟上，却被穆凉叫住，“公公，嬷嬷，你们就送到这儿吧。”

　　“这......，”那奴才与嬷嬷面面相觑，露出难色，“不太合适吧，皇上可命奴才们跟着侍候姑娘。”

　　“我已留了书信向皇上说明了一切，皇上自是不会怪罪于你们。”她淡淡而言，那气场却不容小觑。

　　公公与身后长相敦厚的嬷嬷听罢，便说，“那奴才便恭送姑娘”，左右将姑娘扶上马车，穆凉上了步辇，握紧了手里的小瓷瓶，看着步辇之外的宫门越来越小，离她远去，离他远去。

　　皇上，穆凉在此谢过您赐予解药，兄长毒解之后，我们兄妹二人自将退隐江湖，往事成烟，穆凉与皇上，都应放过彼此，放下过往，无需怪罪他人，一切都是穆凉的选择，也是穆凉最后一个愿望。

　　她书信不长，但每个字都印在他脑海之中，如同她一颦一笑也刻在他心中，年月越长，越加清晰。

　　他龙袍都还没换下来，听那奴才来报，“皇上，穆姑娘已离宫。”他便像着急的少年一般跑向宣武门，可即便他已经加快了脚步，可却仍旧没能追上她的步辇。

　　回到含凉殿，他还觉得这殿中仍有她的味道，馨香而倔强，傲而不骄的味道，看到她留下的那封书信，秀而有力的字体，像极了她的性格。

　　她，这是与他真正告别了吗？每一字都不留余地，不容拒绝。

　　你若在她心间，你便懂得她的苦，她的难。
　　你若在他心上，你便明白他的悔，他的痛。

　　步辇将她送到六亲王府，忻烨已在府外等候，这丫头能拿到解药，已是出乎他的意料，能自由出入宫中，更是令他不得不再三更新对他皇兄的看法。

　　少年时，他这皇兄在众多皇子之中一直都是沉稳低调、不喜表现之人，其他皇子都爱争相在父王面前表现，只有他与皇兄总是退让在后，一人是本就贪玩，又属老小，无掌天下之材，父王也不怪罪；另一人却是明明有着高于其他皇子的才华与能力，却故意不露出锋芒。

　　他与皇兄虽不是同母所生，却因这没法表现与不爱表现之由，成了惺惺相惜的兄弟。在三年前的继位之争，其他皇子都被发往边远之城去了，只有他还被留在皇兄身边。

　　可他眼里，一向韬光养晦的皇上，永远将自己控制得最好的那个人，却将聂国一名女子带到宫中，不顾朝野上下的反对，硬是将其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三年之后，他也再次为她破了例，枉顾所有潜在的危险与不利。

　　忻烨是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时他也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也会明白爱一个人入骨的感觉。

　　府中下人前去搀扶，她却挥挥手便跳下了步辇，向他快步走去，“我二哥还好吧？”
　　她急切问道，因为自她出宫，这心里便总感觉有些忐忑不安，她一路上不断祈祷，穆轩还是安好的。

　　“不大好，”忻烨说道，“他这一次昏迷，已有两天了。”便移步带她前往，穆凉紧随其后，握紧了手中的小瓷瓶。

　　“二哥！”她一走进那房间，便看到床榻那头的穆轩，他脸色比之在靳亭关时差了许多，但睡着的模样，却陷入了不停的呢喃之中，不再是以前的平静，似是深陷梦境，无法脱离。

　　她哽咽，几欲落泪，却强忍着。她轻轻握住了二哥的手，那手臂也已瘦得不像样，穆凉心里泛酸，哽咽说道，“二哥，穆凉来迟了。”

　　忻烨看着她从袖中掏出小瓷瓶，又看了看她，他抱着双臂，言道，“你们都退下吧。”一旁伺候的婢女奴才纷纷退下。

　　等到那屋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忻烨问道，“这药，是皇上给你的？”

　　穆凉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青花小瓷瓶，素朴的颜色，精致的细节，里面装着的，是那可能救得了她兄长的解药。

　　“皇兄能将此药赐予你，看来你在他心中，依旧是不可替代。”他扬了扬嘴角，因他想起那刚因舞姿颇似她而被选进深宫之中，近来飞扬跋扈得很的那名姓夏的女子，不知现在又是如何？

　　能让皇上一让再让的，普天之下，除了她，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女子。

　　见她犹豫着，不说话，却一直看着那瓶子，“你是不相信皇上会把解药这么轻易地给了你？”他言。

　　穆凉不动声色，可穆轩这脸色越来越差，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就意味着这罗惧毒已在更快地侵蚀他的身体。

　　“你若知道所有他为你做的事，便不觉得这解药有多难得。”

　　“你又岂知，我信了他一次，失去了多少？”她攥紧了那小瓶子，那磨得光滑的瓶肚却似乎像长出了刺，刺伤她的手掌，她的心。

　　“如今，我也不知，这究竟是毒药，还是解药。”她思忖过后，拔开了那瓶塞，自己先喝了一口，蹙着眉给穆轩又喝下了一口。

　　“你！”忻烨看到时，已是迟了。她动作何其快，他已来不及叫住她，只看她用那帕子擦干穆轩嘴边的液渍，“我不能再失去我哥哥，若这不是解药，若他真想杀了我哥哥，那我也就成全了他。”

　　忻烨皱着眉头，拿过她手里的瓷瓶一看，已是空了，那瓷瓶却有一股淡淡的苏合之味，若不是他从小便鼻息敏锐，一般任谁都闻不出这么淡的味道。

　　但他也并未多想，宫中之人多喜用香草熏衣，这瓷瓶沾上一些香气也并不奇怪，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穆轩似是有些平稳了下来，她为他掖好被子，便与忻烨退了出房，只余两名婢女在外看护。

　　她转身，却看到了穿着随从之盔衣，却有一张令她难以移开眼神的脸，她几乎就要叫出来，可还好咽了下去，“属下奉命前来接穆姑娘。”

　　忻烨心中也不存怀疑，这人身着宫中侍卫盔甲，低着头也见不到完整的一张脸，听见穆凉言，“啊，好，但我需等我兄长解了毒，方才离开。”

　　“我需先在你这府上住下来，待我哥哥好了些，再离开。”她转过身对忻烨说道。他笑了笑，眼神对上了管家的眼，那老管家便知晓了一切，前来带领。

　　“姑娘，请随我来。”

　　穆凉颔首，“好。麻烦您。”

　　“对了，你也随我来。”她路过那侍卫所站之处，对他说道。2689

　　关上了门，她又环顾了一圈，将那窗户关上，向他走来，“锦羽哥哥，怎么是你？”

　　“你不辞而别，我又怎么放心？”他假装生气地瞪着她。

　　“对不起，我......”穆凉想起她退了婚，又想起杜云意的一片深情，他们的一床春色，不禁脸红了一半。

　　“你怎么脸这么红？可是生病了？”锦羽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穆凉却躲开了，“我没事。你为何会在这里呢？”她抬起头问道。

　　“我要来带你们回家。”他看着穆凉，眼中却含着深重。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锦羽哥哥......”

　　“你还会跟我走吗？”他逼近一步。

　　“我......”她犹豫，却不只是任何一个简单的原因。突然觉得心中抽搐，那刺疼蔓延开来，她捂住心口，锦羽扶住了她疼得颤抖的肩，险些倒下。

　　“阿凉，阿凉，你怎么了？”

　　“疼，我的心很疼......”

　　“阿凉，阿凉！”

　　“哥哥......”她想起什么，可那疼痛一下子将她带入昏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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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有些感冒气，所以早睡了些。sorry，here I 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