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乾坤》夏田桔

1、意外

　　“阿桓，城里的听云轩最近新来了个说书先生，据说对十多年前的趣闻轶事了解得很透，要不要一起去听听看？说不定有你身世的线索呢？”赵元松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劈了块木头，顺手用袖口擦了擦下巴的汗。正值午后，山间的蝉鸣分外响亮，给慵懒的阳光平添了几分困意。
　　我从伙房里出来，提了桶泔水，懒洋洋地走到猪棚旁，并没有想理他的意思。
　　“赵君桓！”身后的赵元松提高了嗓门，“我在和你讲话呢！”
　　“听见了呀，”我头也不回道，“可是就算我想去，赵老爹也不见得放我下山。何况上个月，那什么……钱老板估计气还没消呢。”
　　赵元松忍俊不禁：“原来又在外面惹了事，都这么久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不知道！怎么，现在是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我忙丢下葫芦瓢转身同他理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元松老哥，你是不知道，那个钱大头为了省银子，居然把前一桌的剩菜做给下一桌的客人吃呢！换作你，你忍得了吗？我当时就掀了他的桌子，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这叫做替天行道，大快人心！”
　　“看把你能的，才学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都想仗剑走天涯了！早知如此，就该找个老妈子教你做做女红。”赵元松摇摇头，言语间有一种划不来的惋惜之意，“现在倒好了，十三四岁的人啊，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我……”我想奋起反驳，谁知赵元松却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将劈完的柴火装进木框里，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灰，一抬头，发觉我狠狠地盯着他。
　　“干嘛这样看我？”赵元松一脸无辜地笑道，“吓人。”
　　我白了他一眼：“看你长得帅咯。”
　　“什么玩意儿？”赵元松差点没笑出声来，“好了，你哥哥我现在要去太医院帮忙，不同你闹了。今天是十五，太医院事情多可能要晚归，记得给我留个门。”
　　“嗯，知道了。”我没精打采地继续喂猪。
　　“哎对了，”快走到门口，赵元松忽然折回来，“王师父那边缺了几味药草，我昨晚写了个单子压在砚台下面了，你这两天有空去后山帮我采点回来，回头哥哥请你下山吃好吃的！”
　　我一听到药草二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还以为他要带我一同去太医院，白高兴了一场。不过看在他打算请客吃饭的份儿上，勉强可以将旧帐一笔勾销。
　　“好咧！”我兴高采烈道，回头一瞧，半个人影也无，“哼，还说我不矜持，我看你去太医院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见洛暇师姐吧？半斤八两，有什么好得瑟的。”我嘀咕了一句。
　　想到太医院，忽然记起刚刚元松老哥嘱咐过的事情。正好今天书院休假，书生们都下山玩去了，我也没什么要帮忙的，可以先去后山把草药采回来。
　　将书院里的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我戴了顶草帽，嘴里啃着桃子，只背了个竹篓就出门了。

　　自打有记忆以来，天印书院的后山便是我常常玩耍的地方，哪条山路最好走，哪棵树上有喜鹊窝，哪片林子里的小兽最多，我如数家珍，大可以就着一杯茶讲上三个时辰。
　　我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愉悦，时不时抬眼看看远方的景色。天高云淡，层峦叠嶂，整个江都城仿佛都被夏日的阳光笼上了一层灿然的金色。
　　玩归玩，元松老哥交待的事情还是得一丝不苟地完成，毕竟治病救人可是大事。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我照着清单一样样地核对竹篓里的战利品，甚是满意，现在就差血灵芝了。
　　血灵芝是天印山的特产药材，长在人迹罕至的山谷绝壁上，赵老爹曾经带我们兄妹俩去摘过好多次。
　　我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条通往绝壁的小路，荆棘丛生，几乎将曾经的泥径遮得严严实实。这段日子没有到后山来，大概除了我们几个，也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了。
　　我放下竹篓，趴在断崖边上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看，一下子就发现了好几株长得又肥又壮的血灵芝，不禁乐得合不拢嘴，这也太顺利了，我心想。
　　随后，我取出粗麻绳打了一个活结，将绳结往下放，一点点接近血灵芝，轻轻一甩，将活绳套箍了上去。等确认绳子箍紧了，我开始往回拉。不知怎地，今天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绳子那头却是纹丝不动。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一转眼太阳都快下山了，远处的原野上逐渐升腾起一层薄薄的白雾。
　　我见天色向晚，难免有些心急，用力一拽，绳结那边的血灵芝似乎被拔出来一些。我终于得空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手里一松，结果这一松不要紧，绳子嗖嗖地往回跑，我赶紧拽住绳子尾巴不让它溜下绝壁。万万没想到那血灵芝韧性惊人，绳子竟然让它反弹给扯了回去，而我又恰好没站稳，结果根本来不及大叫一声，就连人带绳硬生生地被拖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