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农家女》清醒了的猫

66、谨小慎微

　　许长安默然不语，一股酸涩从他的心底涌起，瞬间就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正如她娘所说，梁明华身处高位多年，故交旧友、经营的人脉不知有多少，只要他的一两位友人愿意伸手帮忙，梁家人必定不会伤及根本，他们只要耐心潜伏几年，等到风向一变又会回到原来的高位上。

　　自从她娘不在梁家做保姆后，除非逢年过节送节礼，他们母子俩就很少上梁家走动，关注梁家的那些人就很少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母子俩身上，也没有人会特意在他们身上打主意了，脱离梁家的结果对他们娘俩大大有利。

　　如今接他们到梁明华的这封来信，顾念以往梁家人对他们一家的帮衬，又顾忌以后梁家人会翻身，于情于理他们母子俩都要伸手帮一把梁家。

　　但他们母子俩伸手帮忙的前提，是不能因为帮了梁家人而被人把自己的根底给挖出来了，虽然这样做有失恩义，但他们也没办法，毕竟他们得先自保啊。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许长安收敛情绪，对许母扯着嘴角笑了笑，安慰说道：“多的我不敢做，但在凉县这地方，让我护一护文斌和梁倩我还是能做到的，等下回您有机会见了梁叔和梁婶，您也能在他们面前说一声没辜负他们的托付。”

　　许母见许长安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又见许长安有把握，她就放心了一半，不由得点了点头：“我们尽力就行。”

　　许母平静下来后，想了想，提醒许长安说道：“按照你梁叔的性子，我认为你梁叔也拜托了别人关照文斌和梁倩，这次来信让我们帮忙也是为了给文斌和梁倩多条后路，到时候你注意看看那个人是谁，可别冲了龙王庙。”

　　如此一来，说不准以后他们还能有一位帮手。

　　母子俩又说了一些话，天就快黑透了，许长安起身走到屋角，勾到电灯绳一拉，屋里的电灯炮就亮了，昏黄的光线照满了整间屋子。

　　许长安放下电灯绳，眉眼不经意间扫到了日历，见日历上面印刷得大大的“十一月二十三”的旧日历字样，他的喉头忍不住动了动，于是伸手把日历往后翻了几页，随后把目光停留在那张“十一月三十”的日历上。

　　早就注意到儿子举动的许母也起身走到日历前，眉眼温和，口吻平静地说道：“日子过得真快，又要到你亲娘的忌日了。以前我们在京都的时候人多口杂，也没能给她好好做个牌位、上柱香，今年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好好祭拜一下吧。”

　　许长安眼里带了泪意，眨了眨眼，似乎眼里的那点泪意又没了，他转头看向矮了他一头的许母，笑着道：“嗯，赶明儿我去淘换东西，亲手给她雕个牌位，再弄一桌她爱吃的菜，让她知道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许母笑着点头应允，欣慰地看着许长安说：“好，按你说的办。”

　　虽然在祭拜过后，长安给她亲娘亲手雕的牌位必须烧掉，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不能把牌位藏起来，给他们这两个活着的人留下任何隐患。

　　毕竟长安的亲娘娘家是资本家，她生前又曾是明珠市有名的名媛，虽然她死得早，但难保会有人看到牌位后会记得她这么个人，而且长安的亲爹如今还在海岛那边活得好好的，要是他们这两个活着的人被人挖出来，按着如今的形势，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死。

　　*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李晓玉撇下她爹李石头，亲亲热热地挽着赵翠枝的胳膊，跟着赵翠枝去猪场上工，母女俩边走边聊。

　　到了猪场，李晓玉和也在养猪场上工的吴婶子打过招呼，跟着她们去猪圈看那只闹着不吃猪食的猪 ，没多久，赵翠枝和吴婶子就商量好，下午由吴婶子去跟队长吴胜勇打申请报告，尽快把那头猪宰了分肉，要不再拖两天那头猪就把自己饿死了没什么，要是把膘都饿掉完了就可惜了。

　　两中年妇女的话听得李晓玉耳朵有点直，等李晓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恍恍惚地穿好围裙戴好手套了。
　　李晓玉暗暗吐槽自己，侨情个什么劲啊，娘和吴婶子说得对，又不是死猪肉怕什么，多炖点火候照样能吃，这年头想吃多点肉就不能太挑。

　　随后，李晓玉抹了把脸，不想了，跟在赵翠枝身后干活，切完了晒干的红薯藤又帮忙煮成猪食，煮完猪食又帮着喂猪后。

　　听着猪场里的猪争食的猪叫声，李晓玉对她娘赵翠枝说：“娘，你们每天煮的猪食是挺多的，但里头没多少干货啊，怪不得养猪场这十来头猪吃这么多就是没长多少肉。”

　　猪食里大部分是切碎的干红薯藤，少部分红薯，再多就没有了，没饲料又只吃个水饱，这样养的土猪能有多少肉啊，一年下来能长到两百斤都算重了。

　　没一会儿，石槽里的猪食就被这些猪吃光了，有两只猪跑到木栏栅做成的矮门前，一脚跃起，把它们的前腿搭到上面，“哼哼”地乱叫讨食。

　　“去去去……”
　　赵翠枝直接用长瓢打那两头猪：“没有了，我都倒完了，别啃木头啊，再啃就把你们宰了分肉吃！”

　　把猪驱散后，赵翠枝招呼李晓玉拎木桶去洗干净，边走边说：“生产队要养那么多人，有粮食肯定先就着人吃了，不用粮食养猪就这样养了，最多在猪上膘的时候多喂点红薯。”

　　说到这里，赵翠枝停了下来，笑着对李晓玉说道：“我听畜牧站的人说，国外有个叫饲料的东西，拿那个养猪猪容易养肥得很，什么时候我们这也有这东西就好了，到时候到年底卖猪了，生产队上也能多分几块钱多吃几块肉。”

　　李晓玉也跟着笑，猪饲料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惜她不懂制作猪饲料的技术，要不然说不准还能凭着这个技术养出三四百斤的肥猪了。

　　李晓玉说：“现在没有饲料，以后总有的嘛，就怕到时候您吃了用饲料养出来的猪肉说没猪肉味，猪肉多到您看着就觉得腻了。”

　　在一旁光明正大偷听的吴婶子，听到李晓玉这么一说，顿时乐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多嘴道：“晓玉，你这妮子真会说笑，猪肉怎么可能会没有猪肉味，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把你家的猪肉给我，我帮你们吃！”

　　看自己的亲娘和吴婶子乐不可支的样子，李晓玉耸了耸肩，笑着说道：“那行，等到了那天我搬个百十斤的猪肉上您家去，孝敬您吃个够。”

　　闻言，吴婶子笑得越发灿烂了，好话谁都爱听，哪怕是空头支票呢。当十几年后，李晓玉真的送了半扇猪肉到吴家，吴婶子想起当年自己说的玩笑，自己都觉得可乐。

　　眼见日头不早了，忙完猪场的活计后，赵翠枝母女俩回家和李石头一起吃了中饭，因为李晓玉还得赶回县城矿场上工，赵翠枝抓紧时间和李晓玉说贴己话儿，李石头听得没趣，干脆先去把家里的自行车推到院子里了。

　　等李晓玉拎着做样子的包裹和小半袋玉米面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李石头和赵顺在院子里站着唠嗑。

　　李晓玉堆起笑，跟赵顺打招呼，又问他怎么不进屋烤火，赵顺穿着打补丁的厚实棉衣，抄手憨笑道：“我想去县城逛逛，正好顺道送你去矿场。”

　　听完赵顺的说词，李晓玉乐了，她看见她爹李石头都笑着点头了，这是表哥特意上门送她去上工，去逛县城的借口她可以打六十分了。

　　李晓玉也没客气，和她爹娘告别，坐上赵顺送她去上工的专车就走了。

　　*

　　赵顺把李晓玉送到县城的住处之后就走了，李晓玉趁着刘莉莉还没有到，就先规整了自己的口粮，按着自行车能搭载的量，把少量的菜干、萝卜、白菜和地瓜干就从空间里拿出来，用袋子装好后和那小半袋玉米面堆放在一起。

　　放好接下来半个月的口粮，李晓玉又拿出一块小两斤的熏肉，趁着剩下的那点时间赶去李大梅的婆家，想给他们家添点荤腥。

　　在去李大梅婆家的路上，李晓玉恰好碰到一群红小兵迎面走来。

　　这群十来二十岁的小青年穿着自制的军绿色军装，带着红袖章，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呼啦啦地从她身边走过，看他们那激动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要去成分不好的人家里抄/家了。

　　李晓玉垂下眼睑，压下心底的那点异样，面色无波地继续走到李大梅的婆家，把熏肉放下后，她又和李大梅的公公婆婆说了两句话，拿上他们塞给她的两颗腌白菜就走了。

　　为了避开红小兵，李晓玉往回走的时候特意挑了小巷子走，也许是天意难为，避也避不开，在她快回到住处的那条巷子，她看到红小兵正在查抄一户人家。

　　她看到红小兵们正在焚烧他们认为反动的东西，而院子里有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位年老的老爷子护着身下的三个孩子，沉默地承受着红小兵的谩骂和拳打脚踢。

　　红小兵们的各种怒斥声，李晓玉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反动书画是哪来的？你们这些臭老九说不说！”
　　“……收藏反动书画，囤积粮食，好图享受，罪加一等！”
　　“……老的反动，小的跟着学，都必须进行改造”
　　……

　　李晓玉不忍再待下去，撇过头，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租住的院子，李晓玉看到刘莉莉已经家里赶回来了，因为她心里有事，勉强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刘莉莉整理东西，等刘莉莉忙完后，两人就结伴去矿场上工。

　　李晓玉做好统计，把送货的工人送走，仓库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

　　李晓玉正呆呆地发愣，一个人突然冒出来，喊了她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她发现来人是曾经一起同住在矿场单身宿舍的宋淑芬。

　　“你找我干嘛？有事儿要我帮忙啊？我先声明，要是能帮我就帮，帮不了我也没辙。”

　　李晓玉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打量宋淑芬，只见宋淑芬身穿着一件□□成新的军大衣，军大衣做得很厚实，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军队下发的好衣服，专门给当兵的人穿的，而宋淑芬满脸笑意，两条麻花辫一翘一翘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喜气。

　　宋淑芬被李晓玉直接了当的话语噎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干脆送了个白眼给李晓玉：“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啊？没事儿我就不能来找你？”

　　李晓玉把手抄到胸前，故意歪着脑袋说道：“能啊。”

　　说完话后，李晓玉又故意盯着宋淑芬不停地打量，直把宋淑芬盯得发毛，忍不住侧了侧身子，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这周周五结婚，我来和你说一声，到日子了你也去热闹热闹。”

　　宋淑芬想到她自己曾经和李晓玉、刘莉莉住在同一间宿舍的日子矛盾不断，闹得有点厉害，怕李晓玉说出拒绝出席的话，又赶紧道：“好歹我们也同住过一屋，你给我个面子啊。”

　　李晓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新娘子都亲自来请了，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去热闹热闹，给宋淑芬聚个喜气，顺手添上两毛钱的喜钱就完事了，好办得很。

　　宋淑芬喜笑颜开，没想到李晓玉这么好说话，说两句话就应承了。

　　“淑芬，新郎是谁啊？前些日子也没听说你谈对象了，现在你突然说你要结婚，我还挺好奇新郎的。”李晓玉嘴上问道，心里却琢磨宋淑芬身上那件抢眼的那件军大衣，猜测新郎□□成是当兵的。

　　“他就是咱们矿场的保卫科科长张卫东。”宋淑芬捂嘴笑，忍不住和李晓玉分享她的喜悦：“他从部队转业回来小半年了，矿上给他优待，特意给我们分了套大开间，够我们住了。”

　　她终于找到了有自己一间房子，拿着铁饭碗，每个月又有高工资的结婚对象，虽然张卫东三十二了，以前结过一次婚，死去的前妻给他生有一个女儿，但那个女儿已经十岁了，在乡下老家爷奶家养着，只要给乡下那边寄足了生活费，那个女儿就不会上来闹，再养个几年也就能嫁人了，碍不着她。

　　张卫东？今年新来的保卫科科长。
　　李晓玉有些恍然：“是他啊，挺能耐一人，你以后有福了。”
　　张卫东一到矿场就是科长，没点能耐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把矿场上的保卫队队员收服得服服贴贴，只要不出意外，往后的二十年张卫东肯定会混得如鱼得水，而宋淑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淑芬因为要赶着去给其他人报喜，没有多待，给李晓玉丢下红色炸弹后就走了。

　　*

　　李晓玉看着宋淑芬离开的雀跃背影，再看看自己一个人守着的清冷仓库，眺望远处的工友，李晓玉似乎觉得身上更冷了，忍不住拢了拢身上棉衣，跺跺脚，使劲让自己暖和点。

　　站在冷风里，李晓玉在等下一批工人送货到仓库入库，在这间隙里，她观望她所能看到的每一人，似乎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工友同行，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

　　李晓玉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她的空间秘密，她似乎能预见的未来，她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深呼一口气，她想到了今天被抄家的那家人，也想到了宋淑芬。

　　一切都会变好的。

　　前世的安逸教会了她什么是良善，今生的平凡教会了她怎么隐藏和自保。

　　多年前，她已经做了她自己所能做的，如今她会把自己当做聋子瞎子，不论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都不能再放在心上了。

　　她相信上头的人已经在行动了，她也相信熬过这几年，一切都会变好。

　　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并隐藏起来，在这个年代过好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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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给小猫投营养液的亲，么么哒！(#^.^#)
读者“小包租婆”,灌溉营养液+52018-03-17 09:4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