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农家女》清醒了的猫

65、事赶事

　　今年下雪后，生产队的地里就没什么活儿了，往年大部分队员还能去扫盲班学两个字，但今年生产队的几个干部合计后决定不再办扫盲班，所以除了还要在猪场上工的队员，其他人都开始猫冬了。

　　李石头在屋里烤火，拿火钳扒拉出柴灰里窝着的几个红薯，用手摁了摁，就把熟透了的三个烤红薯扒到一旁，再把其余没熟透的红薯又窝进柴灰里捂着。

　　赵翠枝从里屋出来的时候，身上刚穿了几个小时的新棉裤换成了刚补好豁口的旧棉裤。新棉裤的料子是闺女买的，棉花是他们家在后山老林子里偷摸着种的，絮着厚棉花的裤子比旧棉裤暖和多了，但待会她得去猪场煮猪食喂猪，她可舍不得穿新棉裤去上工。

　　“我先去猪场了，等会闺女和顺子回来了，你让顺子留下来吃饭，”赵翠枝捡起手套戴好，嘱咐李石头：“晌午我留有一碗土豆炖肉在橱柜里，你下一锅挂面就成。你别给我留饭啊，今个我回来得晚，等我今回来了我再自个儿煮我那份。”

　　李石头放下火钳，有点不满地道：“今天闺女回家，猪场那边也没什么大事要忙的，你早点下工就行，一家人吃饭还分两锅煮有意思吗？”平时回来的挺早，怎么今天就不能早点下工了。
　　“没意思也没办法。”赵翠枝白了李石头一眼，抽了张凳子坐下来烤火，边烤边解释：“前几天那头病歪歪的大猪，吃过畜牧站的药片后是不拉肚子了，但这两天它就是不吃猪食，我得去守着那头猪，看今晚这顿它还吃不吃猪食，要是还不吃，明天我就得跟生产队打申请提前把这头猪杀了。”

　　李石头皱眉：“病猪啊，请个兽医过来看看，把猪治好了再当年猪杀了分肉不更好啊。”说着，李石头弯下腰，从三个热腾腾的烤红薯中挑出最大的那个，伸手递给赵翠枝：“你先垫垫肚子。”

　　赵翠枝接过烤红薯，三两下扒开红薯皮，把香甜的红薯肉吃进肚子后才回道：“咱们畜牧站那几个人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啊，有事没事就给牲口开那几种药片，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去请他们来还得让队上的拖拉机去接他们，白浪费柴油！还不如趁着那头猪还有点肥膘杀了吃肉划算。”
　　反正那头猪又不是得了什么大毛病，只是不吃猪食而已，怕什么。

　　*

　　等李晓玉和赵顺到家的时候，赵翠枝已经去猪场上工了，两人吃过烤红薯又喝了碗热开水，身上的热气又起来了。

　　缓过劲儿了，李晓玉当着赵顺的面打开包裹，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包裹不大，装了两块军绿色的布料子，两包食盐，两小包白糖，一包红糖，每包小半斤的样子。

　　李晓玉留下一块布料、一包食盐和一包白糖，其他的东西都装到一个布袋子给赵顺。赵顺一脸尴尬，推迟着不要这些东西，被李晓玉说了几句，收下后羞愧地说道：“老是收你家的好东西，我们家又占你们的便宜了。”

　　“表哥，咱们住在一个地方哪儿能算那么清，要真是计较那也是我家占你和舅舅舅妈的便宜吧，”李晓玉顺手把东西归置了，眉眼带笑地对赵顺说道：“我家的自留地和后山开垦的那片山地，你们可没少帮忙，我爹和我娘和省了不少活呢。”

　　李晓玉转身问李石头：“爹，您说我说的对吧？”

　　李石头刚才从头看到尾，一直不说话，一边下挂面一边笑眯眯地看李晓玉说话办事儿，见自己闺女问到了自己身上，就笑着附和道：“对，我闺女说的都对。”

　　李石头这几年帮扶小舅子一家在生产队落脚，帮着他们在后山老林子里偷着开荒种地，如今眼瞧着小舅子一家的日子过得好了不少，李石头夫妻俩对得起死去的岳父岳母了，而小舅子一家也是厚道人，一家子三不五时地上李家帮忙，帮了李石头和赵翠枝分担了不少的体力活。

　　赵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说两句好听话，但他嘴巴太笨了，最后只能一边傻笑一说那些活计是自己应该帮姑姑姑父干的，逗得李石头和李晓玉暗笑不已。

　　李晓玉拉着赵顺闲聊没多久，李石头煮的挂面就熟了，同事顺手在蒸笼上的那碗土豆炖肉也热了，于是三人一人一碗面条配菜，就着火堆提前吃了晚饭，饭后三人一边聊天一边把柴灰里剩下的烤红薯扒拉出来吃完了。

　　等赵顺走后，李晓玉琢磨着该给她娘赵翠枝煮熏肉饭做小灶了。虽然她娘说等她下工回来后再自己煮饭吃，但做闺女的总不能吃饱了坐在一旁歇着，然后定定地看自己老娘下工后还得饿着肚子做自己的晚饭吧。

　　进到爹娘的屋子，李晓玉把这段日子在黑市掏换的细粮细面和其他一些罐头饼干拿了一些出来，足够老两口吃到她下回放假回家了，然后从家里的米缸掏了一竹筒的白米给赵翠芝做一锅熏肉饭。

　　李晓玉一面烧火，一面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李石头，没什么异常的地方，而李石头也把公社和生产队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晓玉。

　　秋收前，公社分派下来十个主动上山下乡支援农村建设的知青，七个男的三个女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小姑娘对农活一窍不通，典型的城里人。

　　李石头和吴胜勇起初没有特别在意他们，该怎么安排他们干活就怎么安排，后来发现有个叫周燕红的小姑娘干活不太行，但她特别会唠嗑，才来生产队没多久就把生产队这几年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据说周燕红有个在县城做工人的亲戚，所以她隔段时间就去亲戚家改善伙食。

　　不久前，公社派人下来了解今年各个大队开介绍信的情况，最后还把生产队最近十年开介绍信的记录收走了。

　　上回他们生产队小学校长赵铁生的娘，桂花婶上门找赵翠枝闲聊，两个当娘的聊到赵铁生的工作，桂花婶说赵铁生有一晚点着油灯加班到很晚，她上前瞅了两眼发现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问了赵铁生才知道是公社上头来人要往年的优秀学生名录。

　　那天桂花婶嗑着瓜子说：“公社还警告铁蛋（赵铁生）不准说出去，”接着，桂花婶一脸不屑地继续批判：“公社净会乱折腾人，要那些娃子的名字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

　　加上今天当公安的许长安到了生产队后，和生产队队长吴胜勇、村支书李石头打了声招呼，打发走两人后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转了两圈。

　　把所有的信息一综合，李石头和李晓玉都觉得生产队上出现的这些变化有点不对头，总觉得公社或者说上头的人在找什么人。

　　沉默良久，李石头眉头皱成一团，摸出烟杆点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他得仔细想想，看他们家有没有露馅的地方，尽快把漏洞补上。

　　李晓玉稳住心神，看见李石头一脸凝重的样子，就对李石头说道：“爹，当年我去南市开的那张介绍信是用您给自己留的白条写的，生产队那边没有记录。这几年我做事没冒过尖，更没出过什么岔子，应该不会查到我身上。”说是这么说，但她多少还有点担心，毕竟做过了总会留下痕迹。

　　李石头呼出了一串烟圈，看向李晓玉，说道：“闺女啊，咱们吃完现有的细粮就吃粗粮，不能再去黑市换细粮了，你也别去黑市换那些古董和首饰，从今天起咱们做事越稳妥越好。”

　　李晓玉点头应下来，她又想到空间里剩下的米面还有三十四斤，老两口年纪不小了，牙口也不太好，就说道：“爹，虽然不能去黑市了，但我也会想办法从粮油店弄细粮回来，总不能亏了您和我娘的嘴，如今家里存的细粮还够的，你们不用省着吃。”

　　父女俩讨论了小半个钟头，觉得应该没什么纰漏了，顿时放松下来。

　　烟锅里的烟丝快抽没了，李石头忙又添了点，抽了两口后，他又想到那位许长安许公安的家和自己闺女租住的房子就隔了一堵围墙，心脏都跳快了两拍。

　　李石头赶紧提醒李晓玉，让李晓玉和许公安家人接触的时候千万小心，别漏了痕迹。

　　所有的事情似乎赶巧了。
　　李晓玉一面笑着应承她爹，一面在心底想着往日里有没有在许家母子面前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言行没有出格，这才放下心来。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太多的消息，李晓玉觉得自己脑子累得慌，也不等她娘赵翠枝回来了，和她爹李石头打了声招呼，就打盆热水简单擦洗后上炕睡觉去。
　　等她明早睡醒了，再去当她娘赵翠枝的贴心小棉袄。

　　*

　　同一时间，许长安办完了公事，推开家门就见许母坐在收音机前听广播，广播里播放的新闻千篇一律，不是歌颂这个就是称赞那个。

　　听到许长安发出的动静，许母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啊，我给你留饭了，放在锅里温着，你自己盛出来吃吧。”

　　许长安“嗯”了一声，放下公文包就去把饭盛出来，边吃边说：“娘，我梁叔那边来信了。”

　　梁叔全名梁明华，在军队里任参谋长一职，他的妻子在军医院里做护士，膝下有两个宝贝疙瘩，因为夫妻两工作忙，又有收入有地位，就请人帮忙带孩子，而许母先是在梁家带孩子，等孩子大了就留在梁家做保姆，凭着梁家给的工钱和梁家的人脉，许母养大了许长安又把许长安培养成才。

　　梁家对许家有恩，是恩就得报恩。

　　许母问许长安：“哦，信里他说什么了？”

　　“不知道，”许长安快速地往嘴里扒饭，头也没抬：“我收到信后就放包里了，没来得及看，您自己看信去。”

　　等许长安吃饱饭后抬起头来，他就看到许母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拿着那封信在叹气，联想到最近的形势，他多少猜到一点梁叔的处境。

　　许长安把椅子搬到许母跟前，伸手接过信，信的内容不长，没一会儿他就看完了。梁明华信里说他的处境越来越不好，为了稳妥他走了关系安排他的一儿一女到凉县这边做知青，让许长安想办法关照他的儿女，至于他们夫妻俩会自己想办法脱身，也让许长安不要寄信给他们，以免被他们连累。

　　“回头我去查查，看文斌和梁倩分到哪个地方了，我再找机会把他们弄到县城来。”许长安把信收了起来，又对沉默的许母说道：“梁叔梁婶那里。我找关系打探下情况，要是情况允许我再想办法把他们弄到这边来。”

　　闻言，许母叹了口气，牵起许长安的手拍了拍，看着自己的儿子，叮嘱道：“长安啊，你别为难自己，要是能帮你就帮，要是帮不了你就别出手。”

　　许母的双眼似乎透过许长安在看什么人，有点恍惚：“我们和他们梁家人不一样，他们根正苗红，出事了最多伤筋动骨，但我们要是出事了，可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