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朝杏

9、第八天

　　薛锦这边沉默许久，秦思南还以为她掉线了：“喂？”
　　“嗯，我在。”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薛锦垂眸，正试图把桌上的一小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贴上去的贴纸抠掉，“我还没想好。”

　　秦思南也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薛锦在想什么，轻轻笑了笑，出口却是他惯常吊儿郎当的语气：“想不好就不想了，按你磨磨唧唧的性子估计没几个星期还想不出来，行了，那就——”

　　他拖长了声音，没说完，薛锦深吸了一口气，自动屏蔽了他对她奇怪的描述，轻轻笑着接上了后半句：“再开一局！”
　　秦思南笑了一声，他那边传来了一阵鼠标点击的声音：“好。”

　　又玩了两把，薛锦的妈妈告诉她自己要出门买个东西，她应了，伸了个懒腰关了电脑，跑到了窗台上趴着，把耳机插到了手机上。

　　房间里温度高，玻璃上起了一层白色的雾，薛锦抬起手指，随意地画了一个圈。
　　“秦思南。”

　　秦思南应：“嗯。”
　　薛锦闲话家常一般地随口问他：“你想考什么大学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初中的时候，这个高中就在隔壁，又是市重点，他们没怎么商量，成绩还不错的同学们能考的都来了这里，只是碰巧，薛锦和秦思南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而现在……
　　他们面临的选择，多得多。

　　“清北吧？”
　　薛锦笑了一下，替他做出了回答，默默地在那个圈的右下角上画了一个顿号。

　　秦思南又沉默了片刻：“不知道。”

　　“切，你就装吧。”薛锦又笑，摊开手掌把刚才画的Q给抹了个干净，“你不去清北，谁去啊？”
　　这一整个学期里，无论大考小考，秦思南的成绩在年级里一直稳居前十——而薛锦的成绩也同样相当稳定，不同的是，她一直稳定在三位数的排名。

　　在所有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他不去清北，简直天理难容。

　　秦思南似乎吐了口气：“嗯。”
　　“不是，你嗯个啥？估计心里可高兴了吧？”薛锦笑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不过我觉得魔都挺好的……北京空气又不好，反正我肯定不会去。”

　　秦思南笑了一下。

　　“你笑个屁！”薛锦炸毛，“你是不是在想，我就算想去也考不上！”
　　秦思南装无辜：“我没有。”

　　“呵，要是在学校，你信不信我一拳招呼在你背上。”薛锦气鼓鼓地咬了咬下嘴唇，随即叹了口气，“唉。”
　　“嗯？”

　　薛锦顿了片刻，喊他：“秦思南。”
　　“干嘛？”

　　薛锦吐了一口气，兀自笑了，在窗户上画了一个笑脸：“没什么。”
　　秦思南：“……”

　　“说起来，咱们已经认识……第四年了哦？”
　　秦思南没接茬儿，他直觉薛锦接下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我忽然想起来，咱们初中一楼大厅里，不是两边都是玻璃展板吗，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张照片在里面——”薛试图锦憋笑，但是未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六年级咱们有一次公开的研究课——你记不记得——就是那次，你好像在吹气，还鼓着嘴，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秦思南：“……”

　　“真的，”薛锦笑了好一阵，拉上了窗帘，坐到了一旁的沙发里窝着笑，秦思南那边依旧沉默，“你知不知道有这个事儿啊？”
　　秦思南凉凉地道：“我不想知道。”

　　“唉呀。”薛锦摩拳擦掌，“下回我去拍下来给你看——唉不对，这么经典的照片，你应该自己去欣赏才对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思南：“……”

　　薛锦的笑声渐止，秦思南叹了口气：“笑完了？”
　　“嗯，笑不动了。”

　　“薛锦。”
　　薛锦条件反射地应：“唉？”

　　“你是不是傻的？”
　　薛锦：“？？？”

　　这场对话一直到秦思南的爸爸喊他结束，薛锦挂掉电话，手机不知不觉居然掉了百分之二十的电量，她瞥了一眼通话时间，居然已经有三个多小时，如果再加上之前在电脑上，连麦打游戏的时间……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薛锦眯了眯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品一品因为这个事实而生出来的一点点不知名的情绪，手上拿着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她垂眸，是秦思南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秦思南：刚才忘了个事儿。】

　　薛锦眨了眨眼睛，回他。
　　【薛锦：？】

　　【秦思南：除夕快乐。】

　　没有标点，没有修饰，这四个字就这样光秃秃地闯进薛锦的聊天框和她的视线里，几乎同时，她的心里好像忽然也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像是一个烟雾弹，在她心底扩散、弥漫。

　　她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奇异地回想起了刚才出去吃的那颗巧克力的甜味。

　　不过片刻，她小心地捧起手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去，回复。
　　【薛锦：除夕快乐鸭！】

　　那边等了一会儿，秦思南又发过来一条消息，薛锦直接笑出了声。
　　【秦思南：除夕它都要被杀了，为什么快乐？】

　　【薛锦：？？？】
　　【薛锦：你这话我没法接】

　　【秦思南：那就别接了】
　　【秦思南：马上就新年快乐了】

　　薛锦无声笑开，发过去一个“OK”的手势。

　　多可爱啊。
　　一直到后来，薛锦回忆起那一年的那一个除夕，也每每都会被自己那个时候简单又容易满足的少女心思打动——而每一次回想起来，她好像也依旧能感觉到当时的心情。

　　年夜饭，春晚，烟花，每一年走到尽头，新的一年来临之前，浩浩荡荡的庆祝活动向来是惯例，在电视里的主持人满面春风地倒计时的时候，薛锦则低着头编辑消息。

　　依旧是属于小姑娘的小心思，在耳畔响起主持人的“三二一”时，她按下了发送键——
　　【薛锦：新年快乐鸭！鸡和鹅也都很快乐，大家都很快乐qwq】

　　对话框的那一头是秦思南。

　　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立刻，对面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紧接着是一条文字。
　　【秦思南：新年快乐。】

　　收到了对方的回复，薛锦这才喜滋滋地退出对话框，把之前编辑好的“新年快乐”按照列表一个个发送出去。

　　只有他的是不一样的。
　　只有他的，是第一个。

　　薛锦陆陆续续收到了别人的新年祝福和回复，她一条条点进去看了，和关系不错的女孩子们多聊了两句，随即喝了一口饮料。

　　在放下手机之前，薛锦发了一条动态。
　　【新年快乐鸭！[耶][耶]】

　　大概是带着某种光天化日之下的秘密的小情绪，薛锦嘴角微微上扬，刷新了一会儿大家异曲同工的新年祝福的动态，很快如愿地收到了一个赞。

　　窗外的烟花比刚才还要灿烂，薛锦按下锁屏放下了手机，抬头去看。
　　天空色彩斑斓，整个天际都仿佛被照亮，宛若白昼。

　　她轻笑。

　　又是新的一年了呀。
　　新的一年，也没有少喜欢你一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