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星球》刘老三

47、他很好

　　他忽而笑了，志得意满的那种，他眼里的光亮过夜空中的星辰。这个笑容根植于博之的记忆深处，即使步履蹒跚鸡皮鹤发，躺在摇椅上回忆此生时想必也会闪闪发亮。
　　“也即是说，阿姨同意了？”杨北东咧着嘴角问。
　　“有待观察。”
　　“哦···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嗯？”
　　“不抱着你睡不着”
　　“······”
　　林女士三人隔天就走了，临走前，王父只是无言的抱了抱自己的女儿，给予无声的支持。博之看着父亲鬓间白发，心情有瞬间的复杂。站在她身边的杨北东也有几分动容，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给予她坚定了力量。
　　博之满心的柔软潮湿，原来被爱是如此幸福。
　　周末便是情人节，杨北东早早的订好了玫瑰，提前回家准备浪漫晚餐。等到7点也不见博之身影。
　　杨北东站在落地窗前，微信问：“怎么还没回来？”
　　“加班，你先吃。”
　　“真的加班？别是和别人去过情人节了吧”
　　“······”
　　博之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没由来的居然很想回一个肯定答案，让家里的某人别扭一下。
　　“你叫彭彭？”
　　“是，我和北东两家是邻居，一起长大的。”彭彭微笑着说到。
　　哦，青梅竹马。
　　“你找我有事？”博之抿了口咖啡问到。
　　“很抱歉，我只有你公司的地址，所以只能到这来找你。”话虽这样说，但表情却不见半分歉意。
　　博之没说话，勾了勾唇角示意她继续。
　　“小时候北东经常来我家玩，杨伯伯很忙，他们家总是冷冰冰静悄悄的，他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没怎么享受过母爱，因此很正常的对年长的女性抱有好感。”她觑了一眼博之脸色，继续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再等几年，北东最后和你分手你怎么办？你今年都已经二十六了吧···”
　　哪个女人能够不在意年龄？看着面前脆生生的小萝莉，再看看自己一身的职业装，刚刚结束了两个小时的会议，也不知道妆有没有花，而眼前十几岁的女孩子根本不用化妆皮肤就水嫩的泛着青春的光亮，眼睛里是未经世事的单纯。
　　博之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教训，偏偏人家还是一副单纯懵懂的模样，叫人无法反驳。想起家里的某人，她咬了咬牙，那日和林女士聊天时说的一点没错：一双眼睛也太勾人了吧···净会惹是生非！
　　见博之没有反驳，彭彭更是一鼓作气：“姐姐，北东毕业才22岁，可是你已经二十八岁了，等他二十八岁你已经三十四岁。等他三十四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你都已经40岁了，女人的衰老总是比男人要严重的多。”
　　博之觉得她说的没错，认同的点了点头。
　　彭彭继续说什么博之便没注意了。
　　她抬头时看见了对面桌的李又勤，博之倒不怎么奇怪，毕竟是公司楼下唯一的咖啡店。两桌之间用木架和绿色植物隔离开，只是看上去美观却并没什么具体作用。他正和别人谈事，察觉到博之目光，便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不见丝毫惊讶，想必已是听了许久。
　　博之胸中忽生出一股闷气，仿佛有什么秘密被人戳穿了的尴尬：“谢谢你的好心提醒。”博之突然打断彭彭的话，面色不虞，原本保持的微笑渐渐被恼怒取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至于你，你想要做什么？我们心知肚明，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这里，不如去和杨北东好好谈一谈，如果没有合适机会，我可以帮你约一下，意下如何？”
　　“你······”
　　“小姑娘，你要明白，男女之间往往讲求你情我愿，还有，当断则断，不然，吃亏的是自己。”彭彭不知原本笑意盈盈的人怎么突然变成了来势汹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服务生一声惊呼，不知为何隔壁桌这位气质凛然的男士手中的杯子居然碎了，红色血液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白色的条纹桌布上，溅出一朵红色的花来。他却像消失了疼痛知觉般，只是皱眉任凭服务人员处理受伤的手，眼神盯着那未来得及处理的杯子碎片，不知在想什么。
　　博之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去探究心底里那一丝担心和愧疚的原因。她抿一口咖啡，却发觉这苦意从舌尖蔓延至喉咙，最终落在心底。
　　彭彭的话没有对博之造成什么影响，可李又勤的一个目光便召唤出了隐藏在她身体深处的神兽，强势好斗，倔强且不肯服输。
　　彭彭走后，李又勤也包扎好了手在服务人员的抱歉声中和那位朋友走了。
　　博之依旧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好久之后，忽然嗤笑出声。
　　终于发觉原来自己如此胆小，如此可笑，如此在意尊严。如果没有李又勤在场，她或许会心平气和的将彭彭的话一笑置之，或是直接让杨北东自己解决，总之她有很多种方法去处理这件事，却偏偏选中了自己最看不起的方式。
　　因为她和他对视的短短几秒钟，看见了他眼中的担心和心疼。
　　大约先说分手的一方，总会不自觉的在另一方眼前炫耀自己过得很好。连一向理智的博之也不意外。
　　如此想来，从决定和杨北东在一起时她便不再是从前理智的自己了。之后所做的一切，认真的态度，在父母面前的欢乐，只是为了纠正自己的不理智而已。情感占尽上风，她便更努力的使这个决定不会成为错误。
　　她不允许自己犯错。
　　所以，她一直麻醉自己不在意，可以接受所有不友善的目光，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才发现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信心十足。
　　她最害怕的，是杨北东那样骄傲的人，是否真的能够抵受住这样刀剑一样的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目光。
　　彭彭有一句话她上心了，是啊，当自己四十岁，成为中年妇女的时候，杨北东正值男人最好的年龄。他的野心，他的事业注定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而那时，不论他是否对她的感情一如现在，便是自己，是否依然有信心成为他的唯一？
　　她会不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会偷偷查看他的短信聊天和通话记录？会问他为什么晚回家一个小时？会不停的打电话问他究竟在做什么？不论是商业伙伴还是同事中出现女性便会时时刻刻留意？
　　······
　　她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吗？
　　她已经无法给自己一个否定答案。
　　窗外慢慢下起了雪，一个女孩子从男朋友那里收到一支红色玫瑰，火红的颜色映衬着女孩儿稚嫩娇羞的脸庞，两人试探着牵手，然后渐渐走出她的视线。
　　博之痛苦的闭上眼睛······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对面已经坐了人。
　　李又勤微笑的看着自己，像是对一切浑然不知情，桌上放着一盒子盛放的玫瑰，让博之仿佛回到了两人还没分手的日子。像是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在等待美国出差的男友，而他则按照约定，结束了两年时间的分离，翻山越海终于归来。
　　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暧昧，咖啡的香醇太迷人，亦或是面前女人的懵懂如孩童的眼神，也或是他心中尚未浇息一丝期盼，他哑着嗓音，红着眼眶微笑着说：“Cindy，我回来了。”
　　博之忽然泪如雨下。
　　犹如半年的分离和伤人的话语根本不存在，他终于弥补上了她曾经的遗憾，手持鲜花，带着喟叹又感恩的声音对她说一句：我回来了。而她则会拥住他，将彼此放在心上度过余生六十年。
　　就像是绕着地球一周终于走回原点。
　　而此刻，她咧着嘴，看着他心照不宣的说一句：“谢谢”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窗外，大雪纷飞，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这温馨一幕，好似忘记了寒冷，只剩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僵着脸，任凭寒风刀割一般划在脸上，却岿然不动。
　　“你怎么又回来了？”博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咳一声问到。
　　“看见有小孩子卖花，买来不知送谁，碰运气回来看看”李又勤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说。
　　“哦，原来我是垃圾回收站啊？”博之皱了皱眉，接着又笑着道：“不过，还是谢谢。”
　　门口的风铃声又响起，带来一瞬间些微的凉意。
　　博之看了一眼窗外，大雪隔离了视线，远处建筑的轮廓也慢慢模糊，博之惊呼一声：“雪好大”
　　李又勤原本对着门口的方向，听见博之的话，像是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微笑着答道：“是啊，你开车了？”
　　“嗯，不过，估计得走回去了”博之看了眼手表，刚要起身说‘再见’，便听见李又勤问到：“你后悔爱过我吗？”
　　博之想了想，像是在回忆从前的时光，她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我从不后悔爱过你，即使回到过去，我依然会爱上你”
　　“这是你喜欢他的原因吗？”李又勤看着出现在博之身后的人，忽然问到。
　　很久，博之没说话。她背后的人实在受不住这几秒钟的等待，他一直以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忽然归零，他的惧怕蔓延全身，正准备抬步离开。没走几步，听见博之终于开口，她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又勤说：“开始时或许是，你们两个很像，以至于我会被他吸引。不过，从前的我会喜欢上从前的你，但现在的我却不会。其实，他和你一点不一样。”
　　“他很好，以至于我开始害怕离开他之后我会有多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