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三角事务所》晓春

11、约定

　　当简御风与古思莉并肩出现在校园内，已可预见接下来可能会引起的话题，迎面撞见的同学都用一种吃惊的表情向他们行注目礼。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古思莉终于冷着脸转过身，有些厌烦地盯着亦步亦趋的英俊学弟。

　　御风大大方方道：“我只不过说我认识令弟，你为什么要不高兴？”

　　“他的事跟我无关，什么都不要跟我讲，你和他认识是你的事！”古思莉方才的稳重像不慎跌碎的花瓶，再也无法完整拼凑。

　　“他是你弟弟。”

　　“我没有这样的弟弟。”古思莉压低声音，怒气也酝酿得差不多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想用他威胁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女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双目泛红地控诉：“我在学校拼命努力，就是为了要摆脱他带给我的阴影。古嘉鸣是怪物，可是他也没有权利干扰我的生活！我已经离这个人远远的了，你们还想怎样？就因为他，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去看奶奶了，谁能体会我的心情？！”说完，就捧着书向大学部宿舍楼急奔而去，将御风远远抛在身后。

　　有很长时间，御风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最后轻轻一叹往教学楼走去。

　　亲人之间竟会制造如此痛心的伤口，世间最难愈合的就是感情上的误判，在这场拉锯战中，到底谁才是真的无辜，没有人说得清。

　　回到教室专心应付下午的考试，御风只用了一个小时便完成了长卷，在四点钟准时走出校门，甚至没有留下来与同学们一起关注，下一学年明港坡地球队的新列候选阵容名单。

　　下了巴士转到狭道口车库取吉普回营，御风是属于少数被学院批准的“不住宿”学生。

　　今天的御风心情莫明不佳，所以人到了事务所，仍有点精神不济，难得靠在那张他喜欢的长沙发上闭目养神。

　　狄波到底是狄波，一进门就瞧出他的反常来：“最近接了太多案子，是不是需要申请一个长假？”

　　御风睁开眼睛摇头：“间歇性症状而已，过几小时就恢复了，就算是医生，也不可能完全适应生老病死。”

　　“你看得开就好。其实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块任性和柔软的地方，你清楚自己不能情绪化，就必须给自己洗脑。”

　　他伸了个懒腰：“但愿有一天可以真正麻木不仁。”

　　“不错的愿望，不过不容易实现。”

　　御风呵呵笑了，抬手接过狄波拿回来的资料，听她概括案件调查结果：“通慧法师在三年内分别在罗砚、诸镇、石湖等地云游，在罗砚曾因擅自将符灰当作灵药卖给当地居民，而遭非议。来明港是四个月前的事，做过几场法事，现在齐环庙的祁愿堂暂由他主持，听说他解签很准，慕名而来的香客有不少。御风，对此你有什么见解？”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通慧法师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事？”

　　“我赞同你的结论。”

　　御风面色凝重起来：“他的身份隐蔽，而且能抓住人们普遍的心理弱点，还肆无忌惮地接下无良的人命交易，利用亡灵对活人进行攻击，他应该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冥道巫师’，就像电光咒，并不是法力高强就敢使用，这个通慧能够挑战灵媒界明令禁止的条例，显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连罗砚、诸镇等地都未能抓到他的犯罪把柄，可见功力不浅。”

　　“我今天有联络过结摩，他居然说要‘验过货’才决定帮不帮忙。”

　　“验货？”

　　“就是你说的那个古嘉鸣啊——他的未来徒儿，这老家伙精得很，一点亏都不肯吃，你就算送空白支票让他填数字，都还要看他老人家当天是不是高兴。”一提起结摩长老，狄波就是一肚子苦水。

　　“他是前辈，自然要忍他的。”御风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你上午给我传的档案我收到了，还去找了古思莉。”

　　“怎么样？”

　　“古思莉似乎知道她弟弟有通灵的异能，并且引以为耻。”

　　狄波打抱不平：“没福气！要是我有这么个弟弟，我就宝贝他，让他差遣小鬼同我跳皮筋踢毽子。”

　　“这么说，我们的确是有福的人，至少可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御风笑过之后，心情再度豁然开朗，毕竟从事他这样的工作，没有多少精力能花在忧郁上面。

　　狄波将她的调查转述了一下：“我也的确同情这家人，古思莉的双亲在两年前的车祸中丧生，当时在车内的古嘉鸣奇迹般得毫发无伤，姐弟俩本来感情就不好，这场意外令古思莉完全疏远了兄弟。现在古嘉鸣同他奶奶住在一起，就是你送他回去的西番区院落，而且已经休学一年了，今年他满十七岁，本该念高中了。”

　　“古嘉鸣有十七岁了？”御风抬了抬眉，很是惊讶。

　　“不像吗？真正的天师十六岁就行成人礼了，你一直把他当小孩子了吧？幸亏双亲为他们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自从古思莉考取明港学院之后，似乎就跟弟弟断绝了关系。”

　　御风也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摸了个透：“古思莉不再接受嘉鸣，看来很大程度是因为那场交通意外，她甚至可能认为——是他弟弟造成的。”

　　“这就是平常人对异能者的普遍误解，其实当时，我认为是古嘉鸣有召唤灵光护体，保住了性命，但是他没有办法扭转乾坤，拯救车上的亲人，毕竟他也是人不是神，如果有得选择，他一定宁愿让灵光护住父母亲，而不是自己。”狄波感慨道，“也许在这场意外中，最痛苦的人是古嘉鸣，毕竟没有人能够平静面对双亲灵魂出窍的事实。”

　　“在我们的字典里，似乎没有‘轻松’这个字眼。”

　　“有的有的。”美女助理打开墙上的巨型屏幕，“老板宣布年终分红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止不住一阵轻松，至少可以感谢上天厚爱，令我们衣食无忧。对了，明天我得亲自去找那位不幸的男孩谈谈，不能让结摩以为我们在说大话。”

　　“那就拜托你了。”御风淡淡颔首。

　　等两人的目光在屏幕上聚焦，一个灰色话筒和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然后传出熟悉的男中音：“下午好，二位。”休易斯一向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双方都已经习惯。

　　“有个事情要向你们宣布，今年的暑期训练营也许会有新成员加入。”

　　御风挺了挺背，口气中的不满已经无法掩藏：“休易斯，你说好给我时间考虑的。”

　　“离暑假还有一个半月，这段时间足够让你考虑成熟。”老板发话一向有些专制，不过偶尔，他也要防止“物极必反”的不利局势出现，“黄金三角事务所的现在掌握在你们手里，而对于未来的规划，却也是必要的。明港这一块一向人员薄弱，不能总让你一个人顶着。”

　　“可去年年底派给我的两个搭档可不怎么样，他们甚至不能严格区分假设和既定项，延误了我的步调。”

　　“他们已经被淘汰了，不是吗？”

　　“可我没那么多时间帮政府培训新人。”

　　“御风，你应该始终保持沉着和耐性。”

　　“那是对敌人的态度，我以为搭档要有起码的契合度。”

　　“这就是你拒绝暑期来兰格市的原因？”

　　狄波看这情形有点着急，连忙出声打断：“休易斯，我相信御风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我很乐意听听他的打算。”老板这次固执己见，纹丝不动。

　　御风知道一切已经推到眼前，是到下决心的关键时刻了，低头沉思半晌，谁都没有再说话，狄波则一脸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深呼吸之后，御风缓缓仰起头，双眸透露一抹坚决，吐出的宣言也是格外有力：“我要自己挑选搭档，就在明港。”

　　“如果你认为这是两全之策，我自然不会反对。”休易斯一口答应，“不过你只有三周的时限，在尚弗朗格门基地名单确认之前，如果你不能保证找到至少两名能够通过事务所考核的搭档，你就必须接受来自兰格市的其他合作伙伴。”

　　既然老板有让步，御风也不讨价还价：“谢谢，我会记得。”

　　休易斯再说了一些表彰成绩的话，待他一收线，狄波就转身迫不及待地追问：“御风，你是认真的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开玩笑？”

　　狄波心底更觉得着急：“我只是想弄明白，你怎么在三周内找到两个搭档？你要到哪里去找？刊登报纸广告还是在路上发放招聘传单？事务所对新人考核的严格程度你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御风此时站起来安抚她，“所以想给别人，也是给自己一个挑战的机会。”

　　那一整夜，御风哪儿都没有去，暂时抛开与休易斯的“约定”事项，伏案研究了一宿的文字档案。

　　廖鼎桑的案子最令御风觉得蹊跷的是凶手在挑选作案手法上的特殊癖好，指使人能够有把握通过灵媒渠道进行谋杀，必然在这之前，与相关职业的法师有过密切接触的机会，因为一般情况下，普通人都会怀疑灵媒行凶途径的可行性，所以案件的搜索范围再次缩小。

　　廖鼎桑生前有两次纪录，引发了御风的联想。

　　一起是八年前的那场交通肇事，造成一名七岁幼童重伤，两天后不治身亡，而当时驾车的正是廖鼎桑。后经法院判定，由于家长疏忽令幼童横穿车道存有一定过失，最终此案没有被列入刑事案件，而是采取私了的方式，廖家巨额赔付息事宁人。幼童的父母五年前已移民外省，应该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但御风注意到，档案中有廖鼎桑外甥的供词，当时这名少年就坐在副驾驶座，事发时，车子失控后直冲向路旁的电线杆，驾驶者出于自卫本能，将方向往左直打，导致副驾驶座上的人大腿粉碎性骨折及轻微脑振荡，后来因为治疗效果不佳，少年的腿骨生长畸形，终身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

　　而另一起轰动明港的新闻，是在两年前，鸿泰集团的当家人胡启亨病逝，而他的遗嘱中明确将旗下的几个分公司分别交予几位能干的子孙打理，胡老爷子对外孙廖鼎桑极为器重，将地产这一块全数拨给他继承，而其表兄胡观霖分得不太景气的餐饮公司，而之前车祸中的那名少年，正是胡观霖的独子。当年碍于亲戚情分，双方没有就这件事起冲突，廖鼎桑一直心怀内疚，对外甥很是照顾，而且自愿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

　　而御风真正将目标锁定在胡观霖身上，不是因为他有复仇动机，而是由于胡启亨的丧事是由胡观霖一手操办，而且他每月都有去寺庙祭拜的习惯，这两点在资料中已经得到证实。

　　直到凌晨四点，御风才收起所有材料，按了按太阳穴，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