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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夜深如墨,女子还披衣靠在窗前,望眼欲穿。“主子,夜里风大,仔细着了凉。”一婢子模样的人端了盏热茶来,女子闻声回身,接了茶饮了大半,尚未将茶盏搁回便急咳不止,一霎竟从口中涌出血来,她痛得蜷起身子,茶盏跌落碎了一地——
      “小姐,您可是又做了噩梦?”子衿将床帘挂好,回身递了块帕子来,云绛接过拭了拭额间冷汗,她又梦到了前生遭人下毒而死的情景,腹痛加上心痛的感觉现在还让她心有余悸。
      “无妨,什么时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洗,自她重生为两年前的自己,总是会梦到前生的事。那些事按她自己来说,不过是几日之前,现在想起却又觉得是恍如隔世。前生的她活在自己织就的美梦中,直到中毒而死的前一刻都还幻想着言恪能来看她一眼,如今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便再不会一心为别人而活,总要为自己为家人谋划些什么。
      “回小姐,辰时刚过。”子衿为她梳好了头,又取了件儿绣梅花的素色衣裳为她穿好。
      “今日阿玛要去翰林院当值,想是早早地便去了。随我去陪额娘用膳吧。”云绛语毕,携了子衿一道儿往乌新氏院中去。
      如今是嘉隆元年五月,距新朝选秀尚有两月,凡旗人女子适龄者未应选不得婚嫁,云绛是正蓝旗人,自然也不例外。嘉隆帝登基之初并未大改朝廷,仅提拔了几位新人,云绛的阿玛乌雅察文熙不在此列,他于前朝先帝在时便已任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一职。满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一向重文轻武,到了先帝这朝文人地位方才提了不少。
      文熙幼时体弱,不爱舞刀骑马,倒喜欢读个四书五经,因此身上有着文人的清高之气,他也不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话儿,老早便请了私塾先生让云绛与兄长云生一同读书。满人女子不必裹脚,出门也不必非得帷帽遮面,相较于汉人要自由许多,一应官员之女学些琴棋书画早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是像云绛这种打小儿跟了先生读书识字的还是少数。或许正是这不同之处在前生吸引了皇帝言恪,让他二人恩爱了好一阵,当然这是后话了。
      “额娘,哥哥呢?”云绛请过安,往乌新氏身旁坐了。
      乌新氏也是正蓝旗人,当年选秀被撂了牌子嫁给了文熙,她是典型的满族女子,不识文字,性子烈,进门后再也没让文熙去过之前两个侍妾的房中,因而家中只有云生、云绛两兄妹。但乌新氏虽然嘴上厉害,内心却善良得很,这么多年从未薄待过两个侍妾,甚至允许她们再嫁,她二人反而因主母不苛待乐得居于一隅。奇的是,文熙与她性子不同,两人感情倒一直不错。
      “他啊,一大早就去军营了,你阿玛说该让他历练历练,好谋个一官半职,”乌新氏一边往云绛碗里夹菜一边抱怨,“你哥哥没随了你阿玛,读书不成,只能去遭罪了。”一句未完又是一句,“再过俩月你也要去宫中选秀,若是留下了,我身边一下子没了人,叫额娘可如何是好啊!”饶是乌新氏素来强势,如今儿子去近郊的军营要待上几个月,女儿又要去宫中,一时说来竟有几分哽咽。
      “您无事便下帖子邀几位相好的夫人来府上吃茶或去他们府上听戏,再者说,女儿也不一定被留牌子,额娘您……”相劝的话实在说不下去,前生她这会儿正嫌额娘唠叨,如今知道自己必定被留牌子,又相当于已死了一次,对母子亲情更是割舍不下。
      “诶好了好了,大清早的我就不该提这茬儿,吃饭吃饭。”反倒是乌新氏缓过神儿岔开了话。
      云绛心里清楚,被留牌子一是因她确实气质出众,二是当时宫中妃嫔的母家多是言恪登基前为拉拢势力选的权势大的家族,此次选秀他有意多选些文官之女平衡后宫,这是前生言恪与她最亲近的时日对她倾诉的,所以入宫是逃不过的,而且她自己也想找出前生害她之人,还有……她不想承认的,对言恪的不甘心。
      “额娘,您放宽心,哥哥从小便喜武厌文,虽读书不够尽心,但练武是十分上心的,他为人爽快,在军营一定应付得来。”云绛思索半天,还是开口劝道:“只是在近郊军营任职并不如在禁军中谋职前程好,先帝时禁军便不仅在上三旗中选拔,您不如与禁军统领哈巴大人的夫人多走动走动,毕竟您与她在闺中便有交情,为哥哥美言几句总是好的。”
      前生她的哥哥云生在近郊军营虽任了不错的职位,但始终不是万岁爷的亲信,倘若能在禁军谋职,日后成为言恪的宠信之人,对她对乌雅察家都是大有好处的。
      “你阿玛清高,断不会为你哥哥做这些,你要不提我竟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乌新氏奇道:“绛儿真是懂事了,只是你哪里听来的这些,你阿玛在家中一般不谈朝堂之事啊。”
      看着乌新氏满脸惊奇的神色,云绛又不能跟她说是前生言恪经常跟她谈论朝堂之事,虽是至亲,这种鬼神之事说出来只怕他们还以为她是得了失心疯。
      “之前先生还在府上时,偶然提起的,当时哥哥不曾在意,女儿倒是听心里去了。”乌新氏自然不会疑心自家女儿,含笑听完便罢了,之后二人一同用膳,谈些云生云绛兄妹儿时趣事倒也是言笑晏晏。
      如此过了一月,离入宫选秀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小姐,老爷派人唤您去书房。”子衿踏进门来,柔声道:“少爷今日也从军营回来了呢。”
      “哥哥也在,太好了,我还怕进宫前不能同他见上一面。”云绛放下手中的刺绣,面上愁容一扫而尽,起身往外院书房去。
      随着进宫之日迫近,云绛愈发觉得焦虑。曾经的言恪在她心中,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是她为之倾心的如意郎君,她甚至一度觉得言恪对她与对六宫妃嫔皆不同,是真心疼她爱她的。可死前那段时日,在她最需要安慰与陪伴的时候,他不闻不问,将她禁足宫内,她临死前都还一心想见他一面听他解释,只要他肯说她便一定会信。那样将全部心思放在一人身上、终日仰望他的爱太卑微了,这一生云绛绝不允许自己那样,她要找出前生会暗害她的人,也要让自己有可以傍身的权势,让乌雅察家日渐强大。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云生话音传来,把云绛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哥哥,你怎的在门外坐着,”云绛不由得笑起来,“阿玛书房前的竹林中,蚊虫可是比不得军营的厉害?”
      “绛儿这话可是让哥哥伤心,也不说关心我在军中的情况,我好心在门外等你,反倒被你一番奚落,”云生嘴上埋怨着,眼角眉梢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我可是还给你带了支竹笛来解闷儿的。”
      “那绛儿便谢过哥哥了。”云绛笑完了眉眼,把竹笛拿在手中把玩,她素来性子沉稳,唯有在这个年长两岁的哥哥面前才会显出小女儿的娇态。
      “好了,你们两个进来说吧。”文熙想是在房中便听到了他二人的玩闹声,待他俩说了几句话才出声传唤。
      云绛并不知阿玛会说些什么,前生哥哥在军营中并未归来见她一面,阿玛额娘也只是嘱咐她倘若留在宫中要好生照料自己之类的。许是因她那日对额娘的一番话,让哥哥得以被统领关照,轻松了许多,也能趁休沐日告假回趟家,一点儿小的偏差便使今世与前生诸多不同。
      两兄妹进书房后,文熙遣走了下人,房门紧闭。
      “好不容易今日我休沐在家,云生也回来了,从前不愿与你们谈论朝堂上那些腌臜事儿,前些日子听你们额娘说了绛儿当日所言,阿玛想着你二人是真长大了,这才把你们找来谈一谈。”文熙坐在桌案后,云生云绛在一旁坐着,对视一眼并未言语。
      “你们从小跟着先生读书,也该听他讲了许多朝堂之事。我大清素来重武轻文,到先帝爷这一朝才好上一些,然则阿玛不喜舞刀弄枪,乌雅察家子嗣单薄,又军中无人,已显颓势。若搁从前我必然不屑与人拉帮结派,但如今不同,”文熙眉头紧锁,声音都低上几分,“新帝登基势必要削弱重臣,培养亲信,虽现在万岁爷那儿尚无动静,但这一天是早晚要来的。你们外祖母家向来跟富察家亲近,恐怕总有一日要受牵连,正如绛儿那日所说,阿玛也早就有此意。”
      “阿玛是说,让孩儿去禁军当值?”云生接声。
      “不错,禁军守卫皇城,是万岁爷的亲卫,若哪日得了御前行走的差事,好歹日后能在万岁爷跟前说句话儿。”清高了大半辈子的文熙在儿女都长大成人之后,终于肯放下身段,为家族为儿女谋划,“况且绛儿要去宫中选秀,阿玛额娘都十分不舍,也担心……”文熙看向云绛,言辞犹疑,“倘若真正应选,绛儿饱读诗书,浑身都是咱们文人的清高气,恐怕应付不来后宫的尔虞我诈,云生若能得到万岁爷的宠信,也能多给绛儿一些关照。”
      “阿玛,女儿早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孩童,倘若应选我也是甘愿的,日后与哥哥相互扶持,总不至于让咱们乌雅察家像今日般毫无倚仗。”云绛迎着文熙的目光坚毅地看回去,想让阿玛知道这是她的真实想法,经历了前生诸事,她再也不是对后宫诡计毫不知晓的天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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