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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偶落三军帐,不若女子剑影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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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殊是八岁时进的军营。
已算不得年少,可他是南宣王朝威武大将军唯一的儿子,从小便是泡在蜜罐里长大,脾性难免温吞了些,亦优柔寡断了些。
七岁时宫中年宴,将军带他一同出席,皇上忽然起了兴致,说是宫中难得热闹一回,便让这几个适龄的皇子,世子以及各大臣的孩子较量一番,点到即止。
南宣不奉武力,可也有男儿当有手刃千军的魄力,亦该有挥斥方遒的本事。
这口谕一出,在场众人自是连声应和。
擂台就这样摆了起来,都是十岁左右的公子,年殊打起来不甚费力,不过一会儿,场中就只剩了三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平南王府的世子时桓,还有一个,便是这朝中的皇长子诗宇哲。
但凡他能果决一些,这场比武他是可以赢的,可当时桓被打倒在地,他的拳头差点要打到诗宇哲胸口时,他犹豫了,也就是这一瞬时的功夫,时桓翻身而起,而诗宇哲则顺势抓住他胳膊,一掌劈在了他胸口——他被打落在了台下。
大将军的脸当即就黑了。
自那之后,大将军就老是嫌他处事不够果断,还说他是投胎时跑错了道,不然也不会长成了男人的身子却有着女孩儿的性子。他知将军是在激他,可他还是清楚明白地着了道,于是他八岁的生辰礼物,便是将军专程为他打造的一身铠甲,和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
他到军营时正值日落,一天的训练刚刚结束,将士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头则颇有些谄媚地迎上来。大将军大手一挥:“以后这小兔崽子就交给你了!”
那人眼神只在他身上扫了扫,就立马接道:“将军言重了,公子一看就是习武之才,不日定能成为将军一般的英雄!”
将军满意地走了。
年殊随着教头向住处走去,途经平日里将士们练功的校场,落日的余晖将场地晕染得昏黄,也把场中一个瘦削的身影拉得老长。
是一个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
年殊顿下脚步。
那教头寻着他目光看去,还未待他问,便率先解释道:“这是营中的女兵,想必应是犯了什么错误,这才被罚了晚膳,公子不必介怀!”
南宣是有女兵的,这一点,年殊从记事起就知道。很多年前,边境生了动乱,三国对垒僵持不下,后来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公主带了一队女兵打破了僵局,至此才有了南宣的长盛不衰。从那以后,朝廷便不再禁止女子为兵,只是男糙女弱,稍微有些基础的人家都舍不得女儿来军队受苦,唯有那实在吃不上饭的家里,才会把女子送来当兵,顺便可以领些俸禄。想必,这姑娘便是如此情状。
既然进了军营,便少不得会犯下些事,三不五时地吃一顿罚是常有之事,年殊便也没有多想。他把目光从那女子身上收回,像在将军府中一般,极为自然地命令道:“我累了,回去休息吧!”
教头忙不迭在后跟上。
按照将军的命令,为防他偷懒,他的住处须安排在最靠近校场的地方。于是那夜,他一直能听到场中传来的脚步声,时轻时重,时而急,时而又格外地缓。
他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他未等天亮便起了身。周围是深山,空气像是被洗过一样,他朝着校场走去,远远地便看到场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正佝偻着腰身一步一挪,看身形与白日里那人很是相像。
他本是来找扰他清梦的人的麻烦的,可看到如此情形,又不免生出了同情心,这姑娘,该是犯了怎样的错才能被罚得这样狠啊?他摇摇头,只能自认倒霉地又回了住处。
到白日,总教头专程将他介绍了一番。军营之中讲身份,可更重要的是能力,于是待他话落,下面便有人起哄道:“都说大将军以一敌百勇猛非常,你作为将军的儿子,可敢与我们比试比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都跟着嚷了起来,年殊根本没机会拒绝,他看看总教头,那人面色未动,目光却是凝在了他身上,显然,他也很想看看他的身手。
年殊上了擂台,可那起哄的众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却推上来了一个女人。她面色蜡黄,身形瘦削又矮小,便连步伐都有些踉踉跄跄,倘若他未认错,她便是昨日被罚的人了。
他将剑收起,无甚情绪道:“我不与女子对敌!”
对面人抬起眼眸,看向他的眼光犹如一柄利剑:“你赢不了我!”说罢,她便将手中剑拔出,凛冽的剑气霎时让环境都凉了几分。
年殊有些诧异,这姑娘不过六七岁年纪,却能有如此造诣,确然十分不容易。只是,她刚领过重罚,若真打起来,他不确定他能否不伤到她。
许是见他未动,对面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剑比她人还要长上一些,拖在地上带起沙沙的响声。而下面的喊声,则一波高过一波。
看来,这一场比武,是不打也得打了。
年殊保持了君子风度,可对面人却招招狠厉,剑风扫过脸颊割得人生疼。他有些招架不住,那人却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好在他功底深厚,在她又一次劈向他的面门时,他仰身往后一倒,借由脚上力道转到她身侧,顺势一掌打在她的肩上。
那人踉跄几步,仿似被风一吹就能倒下,年殊一急,伸手想要拉住她,可还未碰到她的衣角,耳畔便忽然扫过一阵疾风,接着便觉颈间涌起森森寒意。他连忙侧头躲开,却发现那不过是个虚招。然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躲闪不及了——
他的胸口挨了一掌,力道极大,他再不能站稳,只能顺势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想起身,却见剑尖闪着寒光抵在他喉咙口,他稍一动,送掉的大约就是他的命了。
那姑娘站在他面前,逆着光,声音森冷得仿似冬夜的雪气:“你输了!”
字字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