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五分》李瘦桐

41、心之所系

　　齐陵离开的时候，想马上去少林又担心纪秀的安全。他一看到她便觉得此女大为可恶，鄙陋，凶暴，愚蠢……他所能想到女孩子最致命的缺陷纪秀身上一应俱全。
　　他长长叹了一息。
　　女子本应像水云烟这般聪明灵秀美丽讨人喜欢，可是对于水云烟，自己却毫无心思。
　　纪秀啊纪秀，你到底给小爷下了何等迷魂汤？可怕又叫人放不下的女人。就算她再怎么无能，他自心底还是渴望某一日她是自己娘子。
　　他若晓得纪秀亦在闺房里暗暗发誓以后再见必取他狗命只怕会被气死。
　　纪秀本来坚信此君与尸人一事无关，无奈齐陵亲口承认再加父亲与武当派一致认为此事乃齐陵所为，纪秀郁闷许久。
　　不时长嘘短叹，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为什么是他？”
　　“算了算了，是他他便去死好了！”
　　“可是，他怎么会干出这等事？”
　　“他哪有那么有能耐？他能杀死清涧大师？真是笑话。”
　　“他如果真的这么坏，本大小姐就去杀死他为民除害！”
　　想到或许自己会杀死他，纪秀一阵颤栗，连手指头都抖起来。
　　纪秀终于不再是一根筋的纪秀，她想了很多，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又下决心为民除害一会又觉得心痛不已，脑海里都是那个笑嘻嘻的恶人。
　　纪秀找到纪茂山。“爹，进展如何？”
　　“齐陵这狐狸，狡猾得紧，至今未曾被捉住。”
　　“爹……我……”她突然不知怎么说了，只是听说他不曾被捉住时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可是她想到自己内心在庇佑恶人时候又痛恨自己非好汉。
　　纪茂山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秀秀？”
　　“他……他说是他干的事，可是我……没能把他抓住交给爹爹。”
　　纪茂山以为女儿是因为抓不住齐陵而难过，便安慰她道：“秀秀别难过，齐陵这小子扮猪吃虎，能耐大着呢，你不是他对手也不必自责。”
　　纪秀一脸悻悻。
　　纪茂山又细问她在何处遇见齐陵，何时遇见，当时情形如何，齐陵武功路数，言语表情……纪秀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次日，糊涂酒楼。
　　诸位掌门和纪茂山纪秀一起商讨尸人之事，纪秀本无资格参与这等大事，只是她自幼跟随纪茂山来来往往，人又正直，看在纪茂山都份上，自是信得过。
　　纪茂山本欲开阔女儿眼光胸襟以及智谋，岂止女儿愣是木头脑袋，人家都讨论到好几层问题了，她还停留在原地。
　　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想怎么样。
　　忽闻外面有打打杀杀的声音，纪秀和纪茂山等人匆匆走出去，却见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正受到崆峒派的围攻。
　　那男子在崆峒派的剑阵中穿来插去来去自如，崆峒派虚虚实实的剑光竟无一打在他身上。当真是身法利落，目光极准。那黑衣人倏地跃起，轻轻落在栏杆上，姿态极为恣肆。
　　“崆峒剑阵，不过尔尔。即使困不住人，不如回去砍柴吧！”
　　“齐陵！”纪秀惊呼。
　　乌衣男子朝着纪秀看去，纪秀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自是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
　　他的目光里似有三分落寞与哀愁，可是瞬间又有了笑意，纪秀本不善察言观色，只是这双眼睛感染力太强纪秀竟隐隐心痛。
　　“好个狗贼！”纪茂山大怒，一掌拍了出去。
　　其他几位掌门正派人士本顾及身份不愿围殴，可是尸人一事事关重大，而齐陵武功极高，怕是纪茂山一人擒他不住便一起出手。围在四方，以掌或拳或擒拿手封他走位，使他不得逃窜。
　　齐陵大笑，也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突然消失一般脱离战圈，再看已然让他走远。
　　远远传来他的声音：“诸位既然有意为难在下，在下只好隐藏半年，待在下重出之日便是诸派灭门之时。”
　　诸位掌门自是忧心忡忡。
　　纪秀闻言暴怒：“这狗东西如此嚣张，真当我江湖无人治他么？”
　　纪秀自见到齐陵真正实力便日日练剑，她本是一根筋的性子，不会想七想八，是以一旦习武精力必然全放在武学一道。虽非天纵英才，武学一道的领悟反而远胜于与自己同等智力之人。
　　半年，纪茂山等人忧心忡忡，新一批的尸人只怕更强。
　　纪秀托腮望着星空，她听爹爹说齐陵即将挟着尸人复出的事，心思竟也不复坚定。她能打败他么？纪秀自问无此实力。
　　他若是杀了自己怎么办？纪秀摇了摇头，不，他不会杀死自己，她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肯定他为何不会杀死自己。只是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对于齐陵有所不同。
　　啊，是了，齐陵欠自己一些银子！因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没有还自己的银子，所以定然不肯杀死自己，否则天打雷劈他心里定然不得安生。这么一想，心里微微舒坦些。
　　天上无月，星空静谧，千万颗星星眨着眼睛悬在空中摇摇欲坠。纪秀伸出手，希冀自己能接住一颗星。
　　一个人悄无声息潜到纪秀身边，纪秀刚要叫喊那人已经把她的醉掩住，叫也叫不出。
　　纪秀使劲挣脱，无奈那人力气极大，纪秀被他箍在身边动弾不得。纪秀确定这人是个男人，只因从未有女人力气大过自己。
　　那人挟持纪秀自墙上越过，略过盟主府，一匹马儿突然跑了过来，那人上马。纪秀亦被拉上马。
　　马儿狂奔，纪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诅咒这男子不得好死，最好全身烂掉。忽而那男子拉着纪秀下马伏在草丛里，一个黑衣人快速略过，足不点地轻功极佳。纪秀自草丛探出头，看到那人行往盟主府，一时疑虑重重，不知今夜黑衣人为何如此之多。
　　她刚想问那是谁，回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眸子。这眸子里有些许落寞与哀愁，仿佛众人皆醉我独醒，重重心事却无人知与。见纪秀看他，这人笑了笑。看到这似笑非笑的表情，纪秀立马认出他了。
　　纪秀惊讶的张大嘴巴。
　　“不要动。”他伏在纪秀耳边轻轻道，口中热气喷在耳朵里，麻麻痒痒十分不舒服。纪秀往别的地方挪了挪，恨恨瞪着他。
　　齐陵看她欲杀死自己的眼神也知道她内心定在想：死齐陵，你为何不马不停蹄去死？
　　齐陵拉着纪秀狂奔，直到离盟主府极远的地方方才叹了一息轻轻道：“秀秀，对不住，为防止你大喊大叫我……点了你的哑穴。”
　　齐陵伸手解开穴道，纪秀一能说话立马破口大骂：“死齐陵，你为何不马不停蹄去死？”
　　齐陵正色道：“第五百次回答，秀秀，我若死了，你便是——”
　　“闭嘴，多说一字我拔你舌头！”
　　“是是是……”
　　夜风荡荡，长草悠然。
　　天上无月，一夜星辰粲然生辉。
　　她与他伏在长草中，这长草本就茂密且极高，就算白日里躲进来亦十分隐秘，没有月亮的夜晚，伏在草中更加安全。
　　连纪秀自己也不知晓为何自己肯与这制造尸人扰乱武林的恶魔在一起，不过因为想知道另一个黑衣人是谁纪秀也就忘了身边乃是恶魔这茬事，只留神看着周围。
　　过了许久，那黑衣人仍不曾过来。
　　可是那人前去盟主府做什么？她不禁后悔，倘若自己仍然在盟主府大可擒了那黑衣人，何苦呆在野外大半天？恨恨看着齐陵，那表情仿佛在问：死齐陵，你又敢唬我是不是？
　　夜更深了，夜空死一般的宁静。
　　突然，就在远处一个修长的人影慢慢显露出来。虽然隔得远，纪秀仍模糊看得出这人很高，此人行走如风，宛如凌虚御风而行，显然轻功极高。
　　纪秀刚想开口，齐陵已然掩住她的嘴。
　　那人兜兜转转，来回绕了几圈，忽而朝着一个洞穴走去，齐陵纪秀亦伏在草丛里慢慢跟着前去，走了莫约一里纪秀方才闻到淡淡的臭味。
　　显然，这人亦是被这臭味吸引过来的。
　　骂人站在一个洞穴门前，洞穴门前掩了一块大石，那人便静静伫立在大石头前。
　　纪秀与齐陵慢慢移动到附近，近处看这黑衣人纪秀见他身长玉立即便是穿着小贼的衣服也是一丝不苟的神态，毫无贼相。黑衣人负手而立，微微仰起头四处看了下。纪秀唯恐被他瞧见赶紧垂下头，省的让他发现有目光看他。
　　黑衣人轻声道：“齐兄！”
　　他捏着嗓子，显然不肯以真语音显露出来。
　　黑衣人见许久无人回应，便走过去以掌试了试大石头。感情倘若无人答应他便挪开大石头强行走了进去。
　　黑衣人又道：“齐兄不在么？在下有要事相商。”
　　却闻得齐陵道：“蒙面兄不肯以真面目示我，又何必找到此处？”
　　声音在不远处，不知何时齐陵从自己身边遁走于三丈之外，纪秀因自己太过紧张竟不曾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她既不知这黑衣人是谁也不知他找齐陵有何事，所以就耐下性子看着他两人。
　　“齐兄回来当真好的紧。”
　　“在下前去盟主府，见了一位对于齐兄万分重要的女子。”
　　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
　　纪秀不禁疑问自己家何人与齐陵亲厚，可是显然这人拿着这女子威胁齐陵，纪秀嘴角微微一笑，内心大呼报应。
　　恶人自有恶人磨，齐陵啊齐陵，你死定了！
　　齐陵淡淡道：“哦？何人？”
　　内心波澜不惊。
　　“纪秀。”
　　纪秀怔住了，首先齐陵与她并无关系，就算年幼时的婚约也已经被纪茂山取消了，其次这人何曾捉住自己？胡说八道当真可耻。
　　“哈哈哈哈，纪秀这女子粗鲁浅薄，残暴不仁，绣花枕头，多谢阁下替天行道了。”
　　齐陵大笑，纪秀则发誓等这黑衣人走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晓得纪大小姐可不好惹！
　　他骂自己粗鲁浅薄，哼，也不瞧瞧他自己是何种德行？丑陋愚昧，丧尽天良，纨绔无耻……她把能想到骂齐陵的话都拿过来在心里骂了遍，好在齐陵素来名声不佳，街井市坊骂他的话多如牛毛，不必担心骂他不过。
　　“是么？”黑衣人玩味一笑。“在下初次来时，十分谨慎，知晓齐兄必然设置什么，容易触碰变形以判断是否有人来过。”
　　“后来，在下寻找半天，终于在草丛里发现许多小石子，其中有些石子被在下踢乱了。在下只好复原石子原来摆放的顺序，齐兄知道么？却是吾心之所思者纪秀也几个字。”
　　纪秀呆住了，齐陵真的喜欢自己么？哼，怎么可能？这傻瓜黑衣人给齐陵糊弄了还不知道！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