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薄言夫子

5、燕迷离（2）

　　 炼狱人间，大刑国王生有九子，最风姿卓越的当属小七——晏迷，大刑国师晏林夕曾经预言，晏迷将会是四千年来最优秀的国王，或能一统人间。
　　时嘉禾两年三月，天官府的水榭亭里，正坐着那位风姿卓越的人儿。
　　那一天，正是春日载阳，桃花烂漫的季节。空气中缭绕着的花的气息，轻易拨动少女的情怀。桃花树后的粉衣女子鬼鬼祟祟地张望，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
　　春风万里，花儿从树上簌簌落下，落到水面上，打着卷漂走了。
　　晏迷似是发现了打量的眼光，转过头去微微一笑，女子竟再也移不开眼。她的眼融化在花丛中，有暗香在隐隐躲藏。
　　莨燕燕问小翠，“你有见过比桃花还要美的男子吗？”
　　小翠笑，“小姐，男人怎么可以和桃花比呢？面若桃花都是形容女人的。”
　　莨燕燕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她严肃道，“可是我看到了，爹爹今日接待的贵客，比桃花还要美。”
　　小翠恍然大悟，“小姐您说七皇子啊？那可能真是有此相貌。就奴婢听闻的关于七皇子的奇闻异事，无不描述他美貌无双的。”
　　莨燕燕低语道，“他是七皇子？小翠，你快给我讲讲你听到的奇闻异事。”
　　莨燕燕在一个又一个英雄与雅客的故事中睡去，一夜好梦。
　　第二日，皇城沸腾，馆子里茶余饭后谈资，少女闺房私话，无不是这皇城的七少爷晏迷向天官府提亲了。
　　十里红妆，莨燕燕红衣胜火，款步走向带笑的晏迷。红盖头下，她喜。
　　成亲那晚，莨燕燕羞赧道，“你我不是初次相见，你可还记得我？”
　　“娘子容貌上佳，让人一见便忘不得。” 晏迷温和地笑，是一派桃花盛景。
　　这个美丽的男人，让莨燕燕几乎心悸。上天待她甚好，给了她整个春天。
　　莨燕燕喜欢直呼晏迷，她亮晶晶的眼睛根本无法让人反对拒绝。 她不叫相公，却要求晏迷叫她娘子，晏迷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地说，“乖，小燕子。”接着便投身公务当中。莨燕燕气得跺脚，决定不再理他。
　　快速吃完饭，莨燕燕转身便走，瞬间无影无踪，晏迷慢条斯理地继续吃，吃完后缓步跟出，不远处，走了已有半炷香的莨燕燕还停留在走廊上犹豫着直走还是转弯。晏迷静静地从她身边经过。莨燕燕“咦”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晏迷忍住笑，“娘子，你出来已经很久了。”
　　莨燕燕一下子红了脸，不知是为一句娘子，还是为这取笑的话。她挽住晏迷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衣服里，任由他带领。
　　莨燕燕小声埋怨道，“下次一定要熟记王府里的路了。”
　　低沉的嗓音响起，“娘子，你大可以不必这么辛苦，我永远都会走在你前面给你带路。”
　　廊外风声伴随着泠泠泉响，春鸟也在高啼，可这话听得如此清晰。待岁月翻篇，待明日到来，这些从不是誓言的誓言，是否还有人会记起？
　　莨燕燕初来王府的时间，对王府的一切都感兴趣。王府的顶房柱高大雄伟，莨燕燕 摸了摸，挣着大眼睛问道，“晏迷，你这柱子上雕得是什么花？真好看，回头我把相府的也雕成这样。”
　　晏迷神色复杂，“那是朱雀神鸟。”
　　……
　　晏迷身为王爷，还是一名有实力的王爷，这王爷还俊美如花，自有很多人仰慕他，其中的超级粉丝就是春官之女，唐初絮。
　　她是王府的常客，因得先太后喜爱，常进宫与皇子玩耍，其中与七皇子最是亲密。
　　“晏哥哥，听说你娶了天官的千金，我特来探望。” 唐初絮有一张小巧玲珑的脸，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很是可爱怜人。
　　晏迷惯常迷人的笑，“初絮来了？一起用午膳吧。”唐初絮利落地答应下来，想是算好了时间空着肚子过来的。
　　莨燕燕疑惑地问，“你是？”
　　“姐姐好，我是春官唐新的女儿唐初絮。”
　　“没规矩，应该叫王妃或者嫂嫂。”晏迷训斥道。
　　“没关系。他都叫你哥哥，怎么不能叫我姐姐？”莨燕燕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唐初絮，“我听下人说起过，你是晏迷的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多吃点。”
　　唐初絮听到妹妹干笑了几声，随即沉默，顺手夹了块玉米给晏迷，莨燕燕顺手把晏迷碗里的玉米夹走，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说道，“晏迷他不吃玉米的，一吃玉米他就拉肚子。”
　　……
　　于是，晏迷夹了许多玉米给莨燕燕，“喜欢就多吃点。”
　　“怎么是我喜欢吃，明明是你不能吃。” 莨燕燕嘴里塞满了东西反驳。
　　一顿饭，唐初絮吃得咬牙切齿没占到半点便宜，饭后她约莨燕燕赏花。
　　“姐姐真是辛苦，晏哥哥肠胃不好，劳烦姐姐了。”
　　“说什么劳烦，我是他的妻，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姐姐劳心了，”唐初絮放开搀着莨燕燕的手，坚定甚至带点挑衅地直视着她，“待妹妹嫁过来，必为姐姐分忧。”
　　莨燕燕睁大了眼睛，皱了皱眉，思考了许久，认真道，“不行不行，晏迷只喜欢我，你嫁过来肯定会吃亏的。”
　　唐初絮恨恨道，“莨燕燕你不用太得意，你要不是有个姓莨的爹，你以为晏迷会要你吗？”
　　莨燕燕表示很奇怪，“他娶得是我，又不是我爹，这跟我爹有什么关系？”
　　唐初絮被活活气走，莨燕燕回到房里焦躁不安，晏迷抽空从公务中抬起头，“今天可不像你，跟一个小女孩置什么气？”
　　莨燕燕皱起了眉，大眼睛微微下垂，“为什么爹要我这么问你，唐初絮也要这么说，你娶了我难不成就娶了整个天官府？”
　　晏迷无奈，他忘了莨燕燕比小孩子还小孩子，“燕子，你是整个天官府的掌上明珠。”
　　“那你喜不喜欢我？”
　　晏迷叹了口气，摸了摸燕子的头发，“何必呢？你不信我我说什么都是枉然。”
　　“你说我就信。”莨燕燕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你若真信我便不会问我。”晏迷放下手里的物件，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莨燕燕扁嘴难过，“你明明，是在逃避。”
　　晏迷独居客房，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于他，一开始不过是获5得利益的途径，可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可是，也远远没有达到那么复杂。他对自己的感情，一向控制极好。
　　可是，爱情这东西，又有谁能料到？你怎么知道那不简单也不复杂的感情，不叫爱？
　　等他终于清晰地了解的时候，最怕相思人已不在。
　　晏迷连着住了三天客房，莨燕燕终于忍不住要去找他，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却在踏入五步后被叫住，“有什么事吗？”
　　莨燕燕有些别扭地走过去，颤微微得递过一个葫芦样子的东西，那葫芦是由一块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穿着一根红线，上面还有些纹路。
　　“给，这是雕花师傅顺便雕的，送给你。”
　　晏迷接过握在手里，粗糙的纹路磨砺着掌心，他看了眼歪歪扭扭的木雕，又看了眼眼前人紧紧藏着身后的手，语调轻缓而不容抗拒，“手拿出来。”
　　莨燕燕似是想起了什么，“啊，晏迷，厨房好像熬了绿豆粥，我去端来尝尝。”
　　然而，在莨燕燕撒腿跑之前，晏迷已率先握住了她的手，上面一道一道的划痕触目惊心，莨燕燕连忙说，“晏迷，我不疼的，真的。”
　　下一秒，手被狠狠地捏了一下，莨燕燕惊呼，双眼泪汪汪。
　　晏迷冷冷道，“不疼你叫什么。”
　　莨燕燕闭紧了嘴巴，等着他发怒，可晏迷只是手紧了紧，便把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叹了口气，随即叫人请来了御医。
　　“晏迷，你小题大做了。”莨燕燕看着被包得厚厚的手郁闷地说。
　　“闭嘴。”
　　莨燕燕俯身上前，“晏迷，你这么担心我是不是喜欢我？”
　　晏迷狠狠蹬了她一眼，莨燕燕很快就没出息地缩了回去。
　　过了许久，晏迷才缓缓吐出一句，“莨燕燕你这么可爱，我真喜欢拍死你。”
　　……
　　早晨起来，莨燕燕伸伸懒腰，打算翻身继续睡，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从床上传来，莨燕燕好奇的起身查看，白皙而纤细的脚踝上，套着红绳穿过的铃铛，莨燕燕摇摇脚，“叮叮当当”，她下床往书房跑去，“晏迷晏迷，这是不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晏迷看着破门而入的人儿，皱了皱眉，“怎么鞋子也不穿就过来了。”他走过去，伸手抱起莨燕燕，放到自己的腿上。
　　莨燕燕乖乖地，“晏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晏迷似有些害羞，含糊的应了声，莨燕燕啪嗒一声偷亲了晏迷的脸颊。
　　晏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俯身压向莨燕燕，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使她更贴近自己，进而攻城掠池。
　　大概过了月余，唐初絮又来了。
　　小翠蹦哒着欢乐的蹄子，“王妃王妃，唐初絮说她在王爷书房等您。”
　　“你怎么这么开心？”
　　“上次王妃不是把她气的好久没来吗？这次又能看到那贱女人暴跳如雷的样子，想想就好开心。”
　　莨燕燕沉默，咦，她上次有气到她吗？
　　“她怎么能进到王爷书房里去？”
　　“王爷今日不在，门口的侍卫抵不住她的小性子。”
　　莨燕燕提步到书房，唐初絮正坐着躺椅悠闲自在，“你来了？”
　　“找我干什么？”
　　唐初絮看了眼小翠，莨燕燕摆手让她下去，小翠委委屈屈地下去，这次她看不见了。
　　高大的书架子缓缓开启，唐初絮伸回放在一本书上的手，做了个请。
　　莨燕燕一脸狐疑的跟进去，冷气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冰窖。
　　“没想到你是喜欢暗地里做事的小人。”
　　“随你怎么说，这也是我偶然发现的。”冰窖与平常的冰窖不同，这里七拐八弯，越往里走越寒冷，深处隐隐出现亮光，走到里面，发现四周一片空旷，最中央的台上，有个冰做的棺材，从外面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躺着一个雪肤红唇的美人。
　　唐初絮嘲讽地笑，“我没有得到他的心，你就有吗？”
　　冰窖里的美人妆容一丝不苟，素衣整洁无暇，是被十分爱护的模样，莨燕燕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唐初絮浮现胜利者的表情，可那笑也多做苦涩。
　　唐初絮出来后随手喝了桌上的茶，还没出门口便吐血倒地，侍卫听闻声音进来，然后便是一片慌乱。
　　铃铛声清脆悦耳，莨燕燕跪在地上，大厅之上，晏迷正坐中央，是裁决者的模样，冷酷而无情。
　　唐初絮中毒了，而莨燕燕遭受了陷害。
　　一个丫鬟跪在一旁磕头，晏迷公正宣判的声音传来，“你说是王妃下的毒，你可想清楚了？”
　　丫鬟脸色苍白，点头称是，“奴婢今天下午在厨房听到了铃铛声。”
　　“如何仅凭铃铛声便判断是王妃做的？”
　　“因为王妃脚上戴着铃铛，府里其他人都，都没有。而且奴婢亲眼看到王妃端了茶进到书房。”
　　小翠扑的跪地，“你胡说，王妃今日去书房根本没有端茶，而且王妃也未曾去过厨房。”
　　那丫鬟朝着小翠说，“你是王妃身边的人，自然要替王妃说话。”那丫鬟又转向高座，“奴婢不敢说谎，愿以死证清白。”说完便撞向了房柱，当场毙命。
　　小翠目瞪口呆，咬牙，“奴婢也愿以死证明王妃的清白。”
　　莨燕燕紧紧抓住小翠，“不要做傻事。”
　　小翠哭着握住莨燕燕的手，“小姐，您对奴婢的好奴婢一条贱命远远还不了。”
　　莨燕燕看向了主座上的那人，晏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拉她起身，抱在了怀里，对外面的人说，“把人拖下去，王妃见不得血腥。”顿了顿又吩咐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多嘴。”
　　莨燕燕推开他，“为什么到此为止？你也觉得是我做的对不对？”
　　晏迷伸手重新将她搂入怀中，“燕子，我信你，但是现在对你不利。你不要多想，交给我，好吗？”
　　“没想到，是你唯一送我的铃铛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