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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宦官专用美食 ...

  •   要差人带汪直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昭德宫里来住,皇帝很贴心地指派了张敏亲自前往。

      走到说话安全的地界,张敏就扯着汪直胳膊小声道:“小祖宗你可把我吓死了,皇爷跟前说话也能那么随心所欲?你要照应你姑娘,就不能多等些日子再说?”

      古人有时会把亲缘上的“姑姑”叫做“姑娘”,这要是换个语境听见,汪直还真听不明白。他回答道:“我是觉得,眼下就是皇爷最喜欢我的时候,以后是会越来越好,还是见惯了就不在乎了,都说不准,所以现在求他就是最好的时机。”

      果然他是装率真,张敏在他头上戳了一指头:“你个小嘎嘣豆子,我告诉你,以后少在侍长们跟前耍心眼,真被他们察觉出来,绝没你的好果子吃。你要倒了霉,我、师父,还有你那李姑姑,说不定都要受牵连,听见了没?”

      汪直很中肯地点了头:“师兄你放心,我明白的。真叫侍长们发觉我在耍心眼还了得?以后我定会时时处处小心行事。”

      见他这么乖顺听话,张敏才算气顺了,在他小脑袋上撸了一把:“这就对了。”

      汪直从衣袖里退出一个小小的蟾蜍羊脂白玉坠子放到张敏手里:“以后还不知住什么样的屋子,这个给师兄替我收着吧。”那是临走时皇帝随手赏给他的。

      “别介。”张敏却不收,“兄弟,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你要记着一件事,侍长们赏的金子银子可以随便花,赏的东西却不能随意送人。不然万一将来侍长想起来了,问你赏你那东西哪儿去了,你就抓瞎了。就算侍长想不起来,宫里这些东西都是入册记账的,你那少一件,我这儿多一件,被人发现了,都是小辫子。”

      原来还有这回事,汪直问:“可是,有人还拿侍长赏的东西出去换钱的不是吗?”听孙绍他们说,张敏就经常这样捞外快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东西。”张敏拿手指扒拉了一下他手里拿个玉坠子,“这是皇爷头次见面赏你的见面礼,你也敢拿去换钱?好好收着吧,平日挂在身上带出来,让皇爷看见了也高兴。”

      汪直便将坠子收了,道:“我就是想着,师兄那六百多两银子收不回来,我都替你心疼。”

      张敏歪了嘴角一笑:“不急,日子长着呢。我在御前,你在昭德宫,不愁没咱们的好日子过。”

      汪直猜测,这就是告诉他“想补偿我以后有的是机会”的意思。

      他已经发现了张敏的一个行事特征,别看张敏平时总会给他些东西,衣服、帽子、肥皂、巾帕、点心、饭菜什么的,好像很大方,但细想想,那些东西无一不是免费得来的,涉及到钱,张敏一个铜板也没拿出来过。

      而且对别人也是,别说对刘合他们张敏是只进不出,连偶尔过节给师父怀恩送礼,他拿出来的也是一些御赐的高档点心吃食之类,再高档也是不花钱、而且也不能换成钱的东西。

      张敏是很爱财的,若非忍不下被梁芳摆了一道,急于出气,一定不会舍得花那么多银子买消息。不过汪直并不反感他这一点,尤其今天成功求得了李唐的事,他对张敏真心很感激,也决心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师兄,不能叫师兄吃亏。

      张敏拉他去到廊下家下处,问他:“哎,你实话说,头次见皇爷害怕不?”

      “也没觉得怎么怕。”汪直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么突然就近距离接触到帝国统治者,他却没有任何恐慌和被对方气势压迫的感觉。

      好像他从前世起,就对高位人物缺乏敬畏心,小学时别的同学见到校长和教导主任就噤若寒蝉,他却什么感觉都没,还会仰着头好整以暇地端详人家的长相。

      后来上学遇见全国闻名的院士,上班遇见跨国企业的CEO,还跟时不时在新闻联播露脸的某位领导同桌吃过饭,他都毫无感觉,只觉得对方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的人,并没什么特别。

      现在面对皇帝也是,其实皇帝并不是没气势,比起他平时看见的宦官,皇帝的派头足多了,举手投足都透着天之骄子的独特气质,光是眼神里的那份自信,就像个自带的光环。而且跟前世见的那些“大人物”相比,皇帝才算是真正的大人物啊,还掌握着他的小命呢。

      可汪直就是没感觉,依然觉得他只是个自己的同类生物。他现在对这个同类生物没有任何畏惧,只是很感激。

      都说是无知者无畏,他不无知也一样无畏,张敏给了他一个评价:“你真是个怪孩子!”

      这次面圣给汪直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皇帝与万贵妃的关系,可以看得出,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确实很好,说起话来就像恩爱夫妻。

      他虽然没什么恋爱经验,却一向认为,真正的恩爱夫妻不会成天你侬我侬,卿卿我我,而是就该像皇帝和万贵妃这样,说话随意又温和,默契又亲切。真正恩爱的人是不屑于秀恩爱的,他们的恩爱渗透在生活里的每一处细节,化成了自然的习惯。那些成天秀的人,反而都缺乏信心和安全感。

      而且说真的,万贵妃比皇帝大十七岁,看起来并不明显,大概是皇帝显得成熟的缘故,汪直觉得,他俩看上去最多相差七八岁。

      总之那两个人的关系令他感觉很健康,很积极,听着他们说话,就如同春风拂面。

      今天他走的时候万贵妃还要和皇帝谈别的事,李唐的事没有立刻得到结论,不过想必皇帝发了话,万贵妃揽了差事,很快就能落实。汪直隐然兴奋着,期盼尽早见到李唐,确定她平安无事。他几个月来的一大心愿,终于就快达成了。

      他次日就要搬进昭德宫直房去住了,当晚刘合、孙绍、胡顺和另一个同院没上值的宦官谷优,四个人每人整了两个小菜,算是给他办个送别宴。

      汪直挺过意不去,他们都没有从外膳房叫菜的权力,更不可能到宫外去买,弄这几个菜还不知怎么花钱托人呢。

      听他连说客气话,孙绍笑着解释:“其实这几个菜不是托人从外膳房弄的,那帮孙子认钱不认人,我们不招惹他们。还是前日谷大哥托人从大庖厨要了点食材,叫清宁宫的李姑姑帮着做的。”说着就笑着朝谷优瞟了一眼。

      宫里有个奇怪的规矩,宦官的下处不设炉灶,像汪直他们院里生的那个小炉子只能用来烧水烹茶,不能炒菜做饭,宫女的下处却设有正规灶火。也就是说,宫女只要弄得到材料,可以给自己开小灶做饭吃。所以有的宦官就为此巴结宫女,请宫女帮他们整小灶。不少对食也是这样结成的,确实是因“食”而起。

      谷优是他们这院里年岁最大的一个宦官,今年有三十好几了,到了可以安全找对食的年纪。汪直见到孙绍的眼神便明白了:“哦,谷大哥有对食了啊!”

      谷优咧嘴憨笑着,胖脸泛红,没好意思接话,给汪直添了一筷子菜:“来,汪兄弟尝尝这雄鸭腰子,大补呢!”

      雄鸭腰子?汪直刚还在奇怪那盘“焖蚕豆”怎会那么大颗,竟然是鸭腰子。鸭子还有腰子?能……吃?

      其他三个人都在强推:“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呢,平日想吃都弄不来。”“李姑姑爆炒的手艺也好,光闻着就香!”

      盛情难却,汪直只好壮着胆尝了一口,鸭腰子过了油,表面微微有点焦,里头嫩嫩的,浸着汤汁,带着动物内脏特有的劲道口感。不得不说,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心里还是难免膈应——他从上辈子就有个毛病,不爱吃内脏,总觉得那些玩意不是能吃的。

      谷优还在说:“我本想弄两根牛鞭来着,最近筹备过年,光禄寺里备的肉食不少,可惜那玩意太抢手,大庖厨的六子告诉我说,不等新牛肉运到,牛鞭就早被人预定完了。想要得提前一个月去定,还不一定排的上。”

      汪直好庆幸他没弄到。虽说不是内脏,却比内脏还难接受。

      刘合往嘴里填了一整颗鸭腰子,咕哝着说:“听隔壁刘玉说,牛蛋才最好吃,拿酱油腌上半日,切成片儿大火一溜,勾个欠就出锅,再趁热洒上点辣椒面儿,啧啧。”
      孙绍接过话:“你不晓得,羊蛋比牛蛋更好,听葛城说有回给他们师父做寿吃过一回,比御膳都强!”
      四个宦官都啧啧赞叹,几乎口水滴答,也都为自己品秩低、弄不到好东西深感遗憾。

      汪直听得大感稀奇,问:“是不是中官们都很爱吃这些东西?”

      胡顺道:“那是自然了,所谓‘食之补虚损’啊。那些有对食的公公们都是常吃的。”
      谷优还挺替汪直遗憾似的:“是咱们几个没出息,之前没得机会开小灶,汪兄弟你才没得吃。”
      孙绍揽着谷优的肩膀笑道:“这下谷大哥有了李姑姑,咱们也能跟着享点口福啦!”

      有对食的宦官都常吃这些玩意?汪直强行脑补了一幅文雅的覃昌师父啃牛鞭的画面。
      还食补虚损呢,就是缺什么补什么?还是觉得吃多了下边儿可以长回来?

      谷优又给他夹了几片肉,“来来,汪兄弟尝尝这个,牛鞭牛蛋咱没本事弄不到,只能吃点牛欢喜凑合了。”

      “牛欢喜?哦……牛欢喜。”汪直本没听过这个词,忽然就福至心灵,明白了“牛欢喜”是牛的什么部位,他刚才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溜肉片来着,已经吃了两片,还觉得挺好吃,现在看着那玩意,想象着它被切之前完整的形状,他简直头皮发麻,胃里直翻腾。

      额滴神,古人竟然连这东西都吃!就算要食补虚损,那……补母牛的那玩意有啥用啊!
      以后跟同僚聚餐,真的要谨慎!

      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然后努力恢复笑容,道:“诸位哥哥这么喜欢,以后若有机会得了,我一定请你们饱餐一顿。”我自己当然就算了。

      他如今高升了,这话说出来会实现的几率还是很高的。那四人喜笑颜开,纷纷拱手:“那就托汪兄弟的福了,来,饮酒饮酒。”

      汪直确实需要喝点酒压压惊,端起白瓷小酒盅抿了一口。虽说中国古今都没有未成年人饮酒的禁令,但撺掇一个四岁小孩喝酒还是挺荒诞的。好在那酒度数不高,喝着还有点微微的甜味。酒是刘合弄来的,说是御酒坊新酿的竹叶青,这种内造酒被他们称为“内府”。

      酒过三巡,刘合忽然道:“汪兄弟,你明儿就要搬走了,以后咱不能再天天见面,有句话,我想多一句嘴,嘱咐你一声。”

      听他说的郑重,汪直放下筷子道:“刘大哥请讲,我洗耳恭听。”

      刘合道:“上回李质兄弟跟韦兴起冲突那回,不知你是否觉得,我们这些人太怂了些,那么纵着韦兴,不敢惹他。我对你讲,其实大伙不愿招惹韦兴另有缘故。他师父梁芳虽不是一等一位高权重的宦官,但其为人着实难缠。”

      孙绍插口道:“套句文人的话说,就是‘睚眦必报’,看见你瞪了他一眼,他也要逮机会找补回来。”

      刘合点头:“没错,之前有惹过他的人,全都或大或小地出了事。得罪了这种小人,必定麻烦不断。你说咱还千年防贼不成?我们都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他,所以才连韦兴也都让着。这回你要去昭德宫了,与梁芳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有之前韦兴那过结,千万要提防着些。”

      汪直有些不解:“梁芳那样为人行事,难道就没人整的了他?他就没得罪过比他能耐大的人?”论起来梁芳距离宫中一等宦官还差一大截子呢,何时轮到他横行无忌?

      刘合笑道:“比他能耐大的人,他不得罪啊。软的欺硬的怕嘛。”
      谷优补充:“而且那老小子也算精明,做事不留痕迹,有时候你明知事儿是他干的,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汪直想起张敏被整的那一道,不禁点了点头。

      胡顺道:“还有,他拍马屁很有一套,早在天顺年间,他就万般讨好万娘娘,但凡没有什么大过错被人捉住,你整不倒他。”

      刘合给汪直续了杯酒,叹息道:“这种话我们不能对张哥哥说,说了张哥哥也不会听,他是御前的人,心气儿高,瞧不上梁芳,觉得得罪就得罪了,没什么了不起。其实……唉,好鞋何必要踩臭狗屎呢?”

      汪直很同意这个观点,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招惹上了小人,除非你有办法把他弄死,不然他就会不断恶心你。说不定一不小心,你还会反被他弄死。

      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诸位哥哥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一定好好记着。”想了想,他又问:“诸位哥哥,宫里头有过哪些你们知道的人整人的事儿,你们都为我讲讲吧,说不定以后遇见类似的招数,我能提前防范着些。”

      反正想不得罪已经晚了,还是先来做个挨整培训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兴趣的亲可以百度一下“牛欢喜”什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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