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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医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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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大门缓缓的关上,裘百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这里太过安静,耳边听不见任何声响,甚至连风声都没有,仿佛生生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裘百川心下奇怪,于是不禁暗中观察了一下,却发现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院。
一排花木在日光下争相夺放,旁边架子上晒着各种药材,角落里的一棵月桂树挺拔独立,虽不是花令时节,树上也不见有桂花开放,却总有一股淡淡的桂香盈满院落。
“裘先生,请。”宋濂为他引路,随后径自上前敲了敲门。
“请进。”轻淡的话语从屋里传出,却是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
宋濂随即带裘百川进了屋,屋里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清房内的摆设。
窗前一侧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不知是花木还是药材的盆栽。
盆内植物异常繁盛,蔓绿的枝叶爬满了木架,有的已伸长到了窗棂上,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右手边是一道白色的屏风,屏风后影影绰绰,隐约有清冷的气息从里面渗出,不知是什么地方。
屋里左前方摆着一张躺椅,一身碧色长衫的少女安静地坐在上面,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犹是有人来访,少女也不见起身,倒是怀中的那只小狐狸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来人。
“是宋大哥吗?”少女的声音缓缓送过来,身子却是动也未动。
裘百川先前听宋濂提过,这医女水采青虽被人颂为神医,却是目不能视,此刻见这番情景,倒也没觉奇怪,甚至将前面的种种疑虑都当成少女身有顽疾,故行法古怪而已。
“正是宋濂。”施礼应了一声,宋濂缓缓道:“水姑娘,这位裘先生日前到访此地,因有不适,特此前来请姑娘替其诊治。”
“宋大哥客气了,请坐。”水采青微一抬手,指向一旁的案桌。
裘百川依言坐下,水采青也放下雪狐,起身坐到了对面。
她动作虽较常人偏慢,却也没有丝毫不便,要不是提前知晓,外人只怕也看不出她与常人有异。
水采青玉手搭脉,然手指触到裘百川脉搏,只停留了片刻便缓缓抬开。
随后沉默了许久,才道:“宋大哥,这次我只怕帮不了你。”
“有那么严重?”宋濂见她停下动作就有些奇怪,此刻又闻她这般言语,心中不禁疑惑。
水采青没有回话,裘百川倒是没有意外,当初让他来看大夫时他就没抱什么希望,他中的是蛊,又不是生了什么病,纵然说是神医,到底也是凡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年纪尚青的盲女,只因王守道坚持,他这才不得以走这一趟。
“罢了,我早说过没用。”裘百川无心再待下去,起身就走。
宋濂只得赶忙告辞,快步跟了上去。
待要走出房门时,却听得水采青的声音从两人身后淡淡传来。
“裘先生,小女斗胆一言,不知先生可否愿听?”
“什么事?”裘百川头也不回,负手站在那里,不耐烦的问道。
“世间因果循环皆有命数,人命自也是天注定,妄自杀戮,便是有违天命,最后只会令自己不得善终,还望先生多加慎重。”
一席话说得裘百川心头一震,忍不住回头,却见水采青也转过头来,神情掩在暗影里看不真切,但一双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眼睛明亮如水。
“小女身有不便,无法送客,先生慢走。”
出了房门,裘百川心里仍是不安,这女子言行古古怪怪仿佛知道些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人?”
“水姑娘?”宋濂听他这样问,心下一想也是明白。
他们这里的人与水姑娘相识的久了,自不会觉得奇怪。
但在外人眼里,水姑娘这般清丽寡淡,确实会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水姑娘自幼随师在山中修行,甚少下山,只是每月会有几天在这里义诊。”宋濂简单回了几句。
“没出过莺歌城?”
“没有。”
裘百川暗暗思索,自己确实不曾见过这个少女,而少女也不可能知晓自己的身份,刚才那番言语,怕也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裘百川当即放下心来,与宋濂一道往外走。
但还未走出院落,就听“嘭”的一声大门被打开,一个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年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一时眼前红影翻飞犹如一团流火扑面而来,甚是张扬夺目。
这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是英俊迷人,只是眉宇间隐然似有一股凌厉之气。
这气质本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却又因着少年那望过来的一眼笑意而有所化解。
就在少年进门的那一瞬间,寂静的小院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某种活力,各种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像是隐密了许久的世界被人一下子打开,心境与感官都豁然开朗。
“宋濂!”少年率先打招呼,那一眼的笑意显然是因瞧见了这边的熟人。
宋濂也是微微一笑,“潮儿,好久不见。”
“怎么会?我昨天还在梦里见过你。”
红衣少年嬉笑着几步行到眼前,随眼扫了下一旁脸色难看的裘百川,明目张胆的疑惑起来:“犯人?”
“小子,你说什么!”裘百川见他一身红衣本就不耐烦,此刻听他这般言语更是禁不住生怒。
“呦,”少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火气还挺大。”
宋濂于是赶忙解释,“裘先生,这是水姑娘的师弟弄潮儿,一贯的口没遮拦,您别介意。”
转头又向弄潮儿嘱咐道:“这是县令大人的贵客,别再无礼了。”
“贵客?”弄潮儿眉头一皱,“那到这儿来做什么?这又不是县令府。”
“裘先生身有不适,所以来此请水姑娘诊治。”
弄潮儿听闻看了一眼裘百川,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诊治?怕是没治成吧?”
“你怎知道?”宋濂不禁意外,“水姑娘说她治不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水姑娘治不了的病。”
弄潮儿了然一笑,“不是治不了,而是不愿治。”
“什么意思?”宋濂眼见裘百川脸色越发的难看,不禁小声说道:“你可否劝劝水姑娘,她一向菩萨心肠,为何单单就是这次不医?”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弄潮儿仿佛看不见裘百川的怒火,抬手朝他径自一指,“你看他,怨气缠身,身旁又有一众小鬼跟随,手上的鲜血都不见得擦的干净,还看什么病啊,直接关进大牢里得了。”
“小子,你找死!”裘百川再也忍不住,右手一抬,就要向弄潮儿攻来。
然而纵使他出手奇快,这一掌过去还是落了空。
谁也没有看清弄潮儿是怎么避开的,只知反应过来时,他已站在里屋门口悠哉悠哉的朝两人笑着。
“老头,有精力打我不如小心提防那些跟着你的小鬼,小心他们夜里找你索命!”弄潮儿说完又对宋濂一摆手,转身进了房间。
裘百川见状正欲上前,却被宋濂拦了下来,“裘先生,他少年心性,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裘百川看了一眼宋濂,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能当着他的面横来,于是暗自压下怒火,转身拂袖而去。
弄潮儿进了屋,见水采青坐在桌旁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一个转身滚入躺椅,装腔作势的捂着胸口,口中不停地叫唤:“哎呦,神医姐姐,我快死了,你赶紧帮我治治吧。”
“只要你不怕疼就行。”水采青说着,右手微微一抬。
弄潮儿见状一个翻身下来,赶忙握住她的手,只见那芊芊玉手上,一枚银针犹自闪着亮光。
弄潮儿嘿嘿一笑,“好姐姐,你下的去针的都是些奇难杂症,我这小病小灾的就不劳烦这个了。”
水采青也不再与他贫,问道:“你是被什么勾去了心思,这几日天天出来,小心师父罚你。”
“又不是没被罚过。”弄潮儿满不在乎,转脸又兴致勃勃的问道:“静慈庵的了业师太死了你知道吗?”
水采青道:“人家有喜事你可以去凑个热闹,这白事你又瞎操什么心?”
“我哪有瞎操心,”弄潮儿不满的说道:“是这人死的太奇怪了,我是好心帮他们查找凶手。”
水采青没有回话,只是将注意力转到屋内一角,那里雪狐正在玩耍,此刻便像得了命令一般乖乖跳到她的腿上。
弄潮儿见她这个反应忽有所觉,“你知道对不对?”
“前天宋大哥嘱我去查看了。”水采青抚摸着雪狐,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怎么样?”弄潮儿急急的询问。
“不怎么样。”
“这算什么答案?”弄潮儿心说荒唐。
“这种事儿自有官府去查,你老老实实待着,不许插手。”
水采青不想再与他探讨这个话题,抱着雪狐起身向屏风后走去。
一阵清风从绿意盎然的窗前吹了进来,拂过她如墨般的长发,水采青立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弄潮儿不明状况。
“有人借着风势下毒,”水采青淡淡的道出,“应该是刚才那个人。”
弄潮儿一听,当下来了兴致,“我去会会他。”
水采青转身一把抓住他,“你下手没个轻重,若再闯出事来,又要被师父禁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实待着。”
“可现在是有人要害我们啊。”弄潮儿佯装愤慨。
“你小爷福大命大,死不了的。”水采青不理他那副样子,反正她是看不见。
想了想又嘱咐道:“他一会儿肯定还是要进来查看的,我们从后门走,你去点上一点芝兰香,免得有其他人中毒。”
弄潮儿虽是不愿,但也只能依言行事。
在香炉里撒上芝兰粉,随后又在衣架上取下一件水色披风披在水采青身上,这才抱起她从后门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