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着型滞销货物》栗子白米糕

3、滞销货

　　时律和安茜默不作声地频繁交换着眼神，尹千烨还误以为对面只是在眉目传情，于是独自一人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等他察觉到对面两人，尤其是时律，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这才擦擦嘴，放下筷子，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千烨后知后觉。
　　本以为吃饭只是来聊聊家乡唠唠家常和学校生活，没想到对面倒像是有求于他，像极了摆了一桌杀猪宴托人办事，不，对这两人来说这种开支上亿的酒店开一条街都不在话下……
　　“安学姐，你刚刚是想问我母亲的情况吗？”——本来千烨想这样开口，他也很好奇安学姐对尹蓿有多少了解，但和她还不是熟到这份上，不便主动拉话题到自己家上，于是欲言又止。
　　安茜看到千烨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主动用自来熟的语气道“听时律说，学弟你是人工生物工程专业的？那为什么会和纳米机械专业的时律分到一个寝呢……顺便，学姐是研究生物信息能源的哟，我们学的东西应该是有共通的吧～”
　　“唔，时律他自己的说法是，他用到我们专业的实验室反而更多一些，大概是属于他们专业里的异类吧，毕竟是纳米机械这种和传统机械院学的知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千烨看向时律。
　　时律朝安茜点点头，安茜笑说“看来，我对时律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事啊。”
　　“是因为刚在一起没多久吧？”千烨问。
　　安茜摇摇头，努努嘴，“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千烨被硬塞了满嘴的狗粮。
　　“不过他长大以后都不爱主动和我说这些”安茜眼睛微眯，神情暧昧起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原来离我这么近～没准还用过一个实验室。”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千烨一惊，回想到安茜自己说的什么生物信息啥的专业，这才意识到她实际上是和自己同院的学姐，而不是他先入为主以貌取人划归的传媒院文学院。
　　“……你是说那个被教授恶趣味地在墙角摆了一个地精骨架的实验室还是有像是泡尸体的玻璃箱常年冒蓝光的实验室？”
　　“啊？”学姐明显一愣，继而马上反应过来，“噗，你说的是z407和z608吧，别说，你抓的点还挺对，我记得407那个丑陋的不明生物骨架哈哈哈哈，每次带学弟学妹去参观都吓他们一跳。至于学姐我，经常去的是608，而且，我喜欢一个人呆在那里一呆就是半天，这也是我没怎么遇见你们的原因吧。”
　　“一个人？没有老师指导的吗？”在尹千烨的印象里这个因为各类校园传说而著名的实验室是个不轻易让人踏足的地方。
　　“我已经可以自己申请使用了”安茜看着有一丝得意，“你如果进去看一看，会发现往届的学生留下的不少好东西，嘿嘿”安茜给了尹千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并浮想联翩。
　　“别听她瞎说”时律打断道，看着安茜“不就是人家用机子时没清干净的一些数据和视频吗？……”这么一说更让人在意了好吗？千烨完全不知道608是个干什么的实验室，听得一头雾水。
　　“别揭穿我嘛”安茜轻轻推了时律一把，看到千烨不知眼神往哪里放的电灯泡式委屈，顺水推舟道，“学弟，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
　　千烨点点头。
　　“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啊？”安茜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虽然没有，千烨还是做了个努力回想的踌躇动作，空白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的却是白映树那张笑得狐狸一样的嘲讽脸（误），一边还挽着他们基友生活的第三者——不明生物羽弥。这日子没法过了，想到以后生活的尴尬，千烨只想痛饮一杯。
　　“嗯，看起来是没有，因为你刚刚眼里完全没有恋爱的感觉，反而有点怨怼的意思……如果没猜错，是因为你们的另一个室友吧？”安茜分析道。
　　“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人造人伴侣呢？”安茜慢慢地说，“我想，既然我们的专业多少和人造人产业也是息息相关的，千烨学弟你，应该也能接受吧？”
　　千烨有种强烈的“何不食肉糜”“没有面包蛋糕也可”的既视感，大小姐呀，首先考虑的不该是钱的问题吗？yy伤神伤身呐。
　　见千烨垂了下眉梢，安茜继续道“难道是家里不接受和人造人组建家庭？也是啊……令尊就是……”
　　千烨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吧，学姐，目前我还在自己打工挣学费，没时间和精力谈恋爱，更别说是买个人造人伴侣……好吧，我知道这是借口，主要就是穷还有没有女孩子看上。”
　　“啊，学弟你不用这样的，我只是问下你的意愿，其他的都好说”安茜缓言安抚着，“至于人造人的货源……”安茜看向时律。
　　等等，学姐你这说辞怎么那么像人/口/贩/卖啊啊，太糟糕了吧。
　　时律开口“是这样的，我们家公司因为在月球开发了一套房地产，前期投资过大，家父去月球分部出差前嘱托我把几年前羽系的一批人造人出手，这批货因为长年滞销，设备维护和生物数据储存几年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为了周转资金？”千烨问。
　　“主要还是出掉滞销品。”时律解释，“你放心，用的材料都是最新的，只是机器设备的数据是羽系停产的产品。千烨，你对我家公司羽系的产品有了解吗？”
　　“emmm……是主打治愈系的人造人吧，特点是忍耐度高和性格比较温顺，还有外型偏柔美精致，有天使系的俗称。不过现在应该很少见到了吧，毕竟以现在的人的审美不大喜欢这种百依百顺类型的了，可能是缺乏新鲜感吧……”千烨认真回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在坑里了。
　　“羽弥就是羽系的。”
　　“哦，是吗，那丫头倒是挺活泼的，和印象里的羽系不一样啊。”
　　“现在和那时卖方市场不同了，已经可以根据买主的性格偏向量身定制了，不管是互补性和一致性都可以做到微妙的相合。”时律话头一转“不过，羽弥她也是滞销品。”
　　“……可是，既然性格都和新款一样可调了，不也没什么滞销的理由了吗？就因为款式旧了就没人要？不会吧？”
　　“千烨你忘了很重要的一点——羽系当初可不只是因为顺从的性格才被淘汰的，就算喜欢的人越来越小众也不大可能几乎绝迹。”
　　千烨很想说谁晓得土豪有什么奇怪癖好，人造人漂亮小姐姐都不要。
　　安茜突然说，“羽系当初其实是因为动力能源的问题衰落的。人造人之所以体能优于人类还能像神话里的精灵一样衰老得缓慢和她们的能源获取转化效率是不可分割的，这些是每一代产品最重要的竞争力:像‘光’系，是传统的金属板转化太阳能辅助返厂充电，而‘花’系，是植物光合仿生技术的应用。羽系的能源供应更为原始，很早暴露出了缺陷，大量羽系人造人毫无征兆地快速衰老死亡，被回收被销毁。”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千烨恍然大悟，下一秒几乎呼喊道“所以，现在你、你们就卖这种产品给消费者？还有和白映树那家伙在一起的小姑娘，万一也出现这种情况他还不得伤心死啊，小时候养的狗死了他都能哭一个月……”
　　安茜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要乱说，这些人造人的能源装置都是更新检查过的，不出意外不会有以前那种情况。”
　　时律推了推好像没什么度数的眼镜，道“说这些，想必你大概也知道我的用意了吧。我们希望你接受一样滞销货，正巧你也是相关专业的人，就算不拿来做伴侣，用来研究也是很好的吧？当然这样产品肯定会有一些未知的还没有检测出的小问题，你也可以用研究报告或是错误反馈抵扣一部分费用，当然，从我这里出手价格会是你足以承受的。”
　　时律补充道，“其实我们也不放心把真的有大问题的货散布出去，都是经过多重测试筛选的。羽弥和我手上现在的c077只是相较而言有些明显小瑕疵，还是放在身边比较放心，你也可以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出问题可以随时找上我们。”
　　千烨尽管感觉已被洗脑到“只要998，不买不是人”的程度，还是非常在意那有猫腻一般的明显小瑕疵——明显，说明高端客户不会要，毕竟人造人是一对一终身制的；小瑕疵，说明还是有问题的残次品。
　　不过，这些都是从商品价值角度来谈的，从研究价值来看，反而更能勾起千烨的兴趣了 。
　　他认真发问，“问题出在哪里，还是能源装置上吗？”
　　“不是，他们能源装置的代码上有个人为的改动……说出来可能你不大相信，要不是亲眼所见，其实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时律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
　　千烨的心里如被挠痒痒一样万分好奇起来。
　　安茜代替时律，一脸严肃认真说了出来，“那就是——没有足够的爱就会自动能源枯竭。”
　　……
　　“蛤？”千烨脸上出现了黑人问号脸的老年表情包（…）。
　　这是什么玛丽苏设定啊？改动这条代码的人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没吃药还是脑残小说看多了？
　　“你不要嫌矫情哦，学弟，我们怀疑这条代码可能也是之前羽系人造人大量衰老死亡的关键原因，虽然现在还查证不了是何人所为，能源的衰竭原理是什么，几乎是个历史遗留的未解之谜……”安茜继续下套。
　　看着千烨渐渐点燃求知欲的星星眼，时律咳了咳，提醒道“咳，目前还没确认一定是这个原因，你可千万不要去做相关的实验，我们还是希望好好安置这些有生命和情感的人造人的。再者，不要忘了，虽然法律方面对人造人权益保障条例不多，但都是很严格的，我们公司也会配合执法。比如私自解剖人造人可是重邢。”
　　“要被流放到外太空开荒！可怕吧！”安茜学姐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样子却十分可爱，要不是她说的都是真的，尹千烨几乎要被逗笑了。

　　……随着大小姐学姐和大少爷室友妇唱夫随的连环套，千烨很自然地渐渐被代入到“非买不可”“我要买”“买买买”“打工都不是事儿”的语境里来。
　　最后以时律魔术般变出并摆在桌上的两封信收局，宣示着千烨的落败。
　　时律这完全是有备而来嘛！！
　　然而剩下的事也是顺理成章，自然到千烨来不及反应，如同文盲签下卖身契一般懵懂还以为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这一封信里写的是购买程序，照上面的流程去办，半个月之内就可以收到货。”时律用食指点点左手边的信。
　　“第二封你收到货以后再打开吧，具体的情况到时候你就清楚了。”
　　“唔，好的，谢谢你时律，还有安茜学姐。”千烨道谢完，感觉哪里不对——万一第二封信写着“白痴，你被骗了！”呢？
　　看看时律，看看安茜，这么光鲜亮丽、精英中的精英的人，会骗你吗？想了想，觉得可能性极低的千烨放心地讲两封信收好。
　　“噗，你不用紧张，第二封信里只是讲c077的一些已知小瑕疵和可以反馈给我们的问题。”安茜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看出来了千烨的想法，“以后给我们反馈问题的时候也像这样，用信就可以，最好不要在网络上留下任何痕迹。”
　　“好，了解了”千烨乖巧点头。

　　临别时安茜眯起眼笑笑，嘱托着，“要好好待c077，负起责任来哦！加油，学弟！”
　　“好”千烨被她的表情感染到了，漾开一个纯真的笑。

　　然而，等到和时律安茜二人分道扬镳，不得不继续赶往已变作某某人和小妖精爱巢的酸臭气息四溢的宿舍，千烨突然停住了，转身向漆黑的夜，发问“既然有瑕疵时律你咋不自己留着呢？”
　　醒醒，他有女票的。
　　一阵凉风拂过宛如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