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的沉默》我叫陈二狗

5、第二位死者

　　清晨的第一声蝉鸣刚过，藤安市警局便已经开始生龙活虎鸡飞狗跳。
　　林羡川拎着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办公室被打扫地一尘不染干干净净，连昨天他没来得及倒的烟灰缸里都没有一个烟头。林羡川挠了挠头，这是藤安警局被洗劫了？劫不劫的没看出来，但是洗是真的看出来了。
　　他刚坐下，就看到靳唐路过，手里拿着昨天打印好的车主信息。
　　“唐唐，你也来挺早啊。”林羡川打了个招呼，呷了一口咖啡，“一来就开工了，把办公室收拾这么干净。”
　　靳唐笑着摇头，“这不是我收拾的，这是某个人为了弥补昨天迟到收拾的。”说完指了指走廊，就看到庄祁手里拿着扫帚在走廊风风火火地扫着地，脸上还挂着几滴证明自己勤劳的勋章——豆大的汗珠。
　　“小庄同志，早啊？今天怎么来这么早，还这么勤劳？”林羡川故意向外面喊着。
　　庄祁抬起头，冷哼了几声，擦干净头上的汗，阴阳怪气地说，“为了不让某人再拿迟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来污蔑我庄大法医的一世英名，我决定今天提前上班半个小时，作为补偿把办公室的卫生负责起来。”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不知道还以为是排练了无数次才出来的效果，靳唐摇摇头，笑着说了两个字，“幼稚。”
　　林羡川拍了拍自己的脸，振作起来，接过靳唐手里的车主信息单子，“赵明轩？”
　　靳唐点点头。
　　“有的查了，走，去他们家看看。”
　　赵明轩的家在藤安市的富人区，远洋公馆，这个小区的均价是工薪阶层半年多的工资。赵明轩显然经济条件不错，不过这点从他的车子上已经能看出是手头有点钱的小资。
　　今天天气阴沉，云层厚厚地压在半空，让人堵着不舒服，其实昨天那样闷热的天气就已经能遇见到未来的几天会有大雨，靳唐将头靠在车窗上，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上来，只觉得一切都来得太过顺利，“林队，这个案子刚开始查得那么不顺，什么线索都归拢不到一处，现在突然又这么顺利，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林羡川笑她：“神经别这么敏感，见招拆招，就算是再不顺利，大不了也就是再多一个死者？不过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呸呸呸。大清早的。”林羡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呸了三声，这大清早就说又要死人，也太不吉利了。
　　到了楼下，靳唐指了指远处停的一辆白色的宝马x3：“林队，那是赵明轩的车，他还没出门。”
　　“走，上去看看。”
　　林羡川和靳唐站在赵明轩家门口，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人开，靳唐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要不我给物业打一个电话，让他们找开锁的？”
　　“不用。”林羡川从兜里掏出两根细铁丝，看着钥匙孔，“这锁芯不深，不用找开锁的。”说着就把两根铁丝伸进了门锁，咯吱咯吱，金属摩擦声音过后，啪嗒一声，门居然真的就开了。
　　来不及说他开锁技术一流，门开的同时，靳唐愣住了。
　　林羡川真的想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乌鸦嘴乌鸦嘴，怎么就叫他说对了呢。只见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泼洒进来的阳光静静地在赵明轩的尸体上流淌，淌过他身上的伤口，淌过地上已然凝固的血。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两杯茶，一杯是赵明轩的，上面还有赵明轩的指纹，另一杯上面干干净净，连个痕迹都没有。林羡川简直要把整个家所有的物体表面都照了一个遍，愣是没发现一个半个的指纹。
　　“凶手把所有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清理过，指纹，足印，头发，什么都没有。”林羡川揉着太阳穴，这个案子的凶手太过狡猾，反侦察能力超强，什么都没给警方留下，除了尸体，现场可以称得上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我们进来的时候死者家里的空调是开着的，温度是二十四度，恒温状态，尸斑已经进入浸润期，指压也不褪色，能够断定死亡时间是36小时以上，腹部已经出现了绿色状态，证明细菌已经开始在皮肤上扩散，死亡时间约为48小时。致命伤在腹部，凶手捅了三刀，每一刀的深度都是十五厘米。”靳唐初步的检验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能等着尸体运回警局再做具体的解剖。
　　“赵明轩死的时候穿的不是平常的居家服，茶几上也有会客用的茶杯，这个凶手应该和赵明轩不是太过熟悉。”林羡川看着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是正式的一套衬衫，“如果是仇人的话，怎样能让他没有防备地就这么被捅了三刀呢？”
　　“林队。”靳唐在书房里喊了一声。
　　林羡川走进书房，顺着靳唐手指的方向，那是一张挂在墙上的毕业照，毕业院校藤安市第七中学，班主任，郝立国。
　　恐惧如同墨汁入水，瞬间弥漫了一整片，靳唐看着林羡川，不语。案情如同抽丝剥茧，但直到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大团大团能把她自己缠起来的茧，仍然摸不到头绪，死者有相同的背景，致命伤又都是腹部刀伤导致的脏器破裂腹腔出血性休克。
　　第一桩案子，死者是第七中学的化学老师，郝立国。
　　第二桩案子，死者是第七中学的优秀毕业生，赵明轩。
　　第一桩案子的第一现场仍然没有找到，嫌疑人本来锁定了宝马x3的车主赵明轩，可赵明轩在两天前被人在家中捅死，现场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回去的车上，靳唐和林羡川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沉默是最好的思考，在这一团乌黑的雾气中寻找真相，沉默又变成了最容易的事。

　　“郭局，您怎么来了……”小唯看着走廊里进来的两个人狂眨着眼睛，她的对面，正是藤安市公安局的郭局长。
　　“郭局。”林羡川向郭局点了点头，“您有什么指示？”
　　郭局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小微给泡的茶，轻轻地吹了吹，蒸腾热气上涌，茶香四溢，不过现在郭局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没有心思再去管茶的好坏了，“今天早上的那个案子，和之前凉山水库的案子，是不是同一个凶手？”
　　“这个……我们还在查。”靳唐不敢贸然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至少，不能通过相同的背景和死因来确定犯罪嫌疑人的数量，不排除多人犯罪或者根本就是两桩案子，只是因为机缘巧合碰到一起，尽管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明轩的父母和上级有些关系，也施加了一些压力，另外凉山水库的案子，不少新闻媒体也报道了，舆论再加上上级压力，这两个案子，我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我要求你们48小时之内破案。逾期的话，你们自己掂量着办。”郭局放下茶杯，叮当一声脆响，仿佛48小时的倒计时正式开始，靳唐和林羡川如临大敌。
　　“林队，我这有点线索了。”小唯看着电脑上的资料，突然找到了重点，“当年，沈薇打伤的那个特优生，就是赵明轩，当时郝立国是他们班的班主任，一起参与处理这件事的还有现任的第七中学校长，张贺景，他原来是第七中学的教导主任。”
　　参与这件事的郝立国和赵明轩都被人杀害，那是否证明下一个被害人很有可能是张贺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当年究竟有什么隐情？
　　林羡川拍了拍小唯的肩膀，“干得漂亮。”

　　靳唐和庄祁穿好防护服，戴好手套。
　　解剖台上的赵明轩苍白无力的尸体在灯光下显得越发不真切，靳唐手起刀落，解剖室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尸体刀口的宽度和郝立国身上的一样。”庄祁测量过伤口之后拿着两张照片比对着。
　　“郝立国的身下没有拖拽的擦伤也没有任何伤痕，凶手的行凶的力度，怎么看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如果不是通过拖拽的方式，那一定就是有搬运的工具，类似于拖车和拉杆箱一样的工具，把尸体带到凉山水库。”赵明轩的尸体经过解剖之后并没有新的有价值的发现，靳唐围着郝立国的尸体看着。
　　“小庄，你帮我翻一下。”
　　“好的。”
　　庄祁和靳唐联手，把郝立国的尸体翻了一面。
　　这已经是第三次检查郝立国的尸体，靳唐快要把这个尸体看出花来，每次检查，得到的线索就越有限，需要的耐心和时间也就越多。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翻看着尸体的手臂，小腿，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突然，一个小小的痕迹撞进她的眼睛，尸体的手指指节处有了新发现，“小庄，这是不是一个拉链的痕迹？”
　　那是一条细细的压痕，庄祁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一般的行李箱拉杆箱如果能装下郝立国这个人，那肯定是要比这条痕迹粗多了。”
　　靳唐看着这条痕迹，突然若有所思，“不一定是拉杆箱外面的那层拉链。普通的拉杆箱一般两面都有收纳的袋子，如果是那个侧袋的拉链呢，这总有可能了吧？”
　　庄祁停顿了一下，细细看过那个痕迹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如果是侧袋的话，拉链大小正符合这个痕迹。”
　　总算是有了新发现，虽然不能成为破案的线索，但是好歹也能成为日后的证据。靳唐洗手的时候，前前后后又捋了一遍案情，郝立国和赵明轩被害，最有嫌疑的人，其实就是沈薇。但是小唯查过，在郝立国死的那天那段时间，她跟同学在小南国同学聚会，饭局8点钟才散，所有的人都能给她提供不在场证明，而且最重要的是，沈薇没有交通工具。
　　“小庄，林队拖回来的车检查了吗？”靳唐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来来回回洗了三四遍了，差点就要起皱。
　　庄祁点点头，“检查了，跟房子一样，干干净净。”

　　林羡川进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着实被这办公室里低调奢华陈设震惊，校长身后书架上摆的欧式花瓶，看上去廉价得很，只是个装饰品，但是真金白银，那花瓶的两个耳朵可是金子做的，不是镀金，是真金。
　　当刑警的眼尖是一定的，林羡川从头到脚把校长扫了一遍，基本上校长身上的价码都已经算得出来了，真实价格有多少他肯定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校长这一身的价格，肯定不止他赚的工资就能支付得起。
　　“张校长，我今天来是跟您了解点情况。”林羡川堆笑着坐下，“您知道赵明轩和郝立国吗？”
　　张贺景张校长拿着手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个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一个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认识的。”
　　“那好，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林羡川眼神犀利地略过张贺景的脸，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着，“他们两个已经被害了。张校长，我现在是想找您了解一下，当年赵明轩和郝立国联手做的一件不太光彩的事的内幕。”林羡川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张贺景的汗出的是越来越多。
　　“您，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明人不说暗话。张校长，我们警方查到，在赵明轩被保送上国内名校之后，您和郝立国的账上就多出了七位数的存款。七位数，放在现在，也不是个小数目。”林羡川是故意在套张贺景的话，账目往来要追究到几年前工序相当繁琐，但是凭借郝立国的工资能买得起那么贵的钱包，外快也一定收了不少，果然，张贺景上套了。
　　“这……唉，警察同志，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张贺景长叹了一口气，“当年那个保送资格有两个候选人，赵明轩和沈薇，但是赵明轩的父母有一定的势力，所以找到我和郝立国，说事成之后一定有重谢。我们，我们当时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就捏造了沈薇伙同社会青年把赵明轩的腿打到骨折的事，沈薇因此退学，赵明轩顺理成章地被保送，我们也拿到了赵明轩父母提前说好的报酬。”
　　“为了钱你们就把学生的前程全部葬送了，你们良心安稳么？”林羡川咬着牙，忍住要拍桌子的手，起身，“我是刑警，查的是凶案，不查您当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但是我觉得藤安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同志们，应该比较关心这件事。”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是当年，案情也因为这个有了突破。林羡川开车回警局，临近中午的阳光，把他的侧面镀成了金色，远远看去，还真有些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