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的沉默》我叫陈二狗

4、谁还没有个过去

　　回到警队的时候，小唯把查到的消息跟林羡川对了一下，上下之间没有什么出入。今天下午的天气又闷又热，没有一丝风，云彩都被蒸得鼓鼓的像一个个大馒头，去第七中学查了一趟消息的小唯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流浃背。
　　“这天，简直要热死个人。”小唯一边在空调前面站着吹风，一边用纸巾擦着汗，“这个沈薇当时确实是因为交了个社会男朋友，把特优生给打骨折了之后被开除的。只不过这个特优生骨折的地方是脚踝，也没耽误写字。”
　　“这怎么说话呢，脚踝骨折那也是骨折了啊，伤筋动骨一百天，父母要个说法是很正常的，要知道现在的家属……”林羡川正在看着郝立国银行的转账记录，听着小唯说话，忍不住插言，却下一秒被人打断，话都没说完。
　　“现在的家属都是疯子！”又是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办公室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庄祁气呼呼地进门灌了一大杯冰水，就看他原本整整齐齐的小马甲变得皱皱巴巴，就像是被人揉吧了无数次一样，扣子还崩掉了一个，头发也乱成了鸡窝，整个人好像逃难回来一样，乍一看就是一个字，惨。
　　林羡川看着庄祁那副样子，意料之中，伤残鉴定嘛，有些家属情绪激动是很正常的事，他站起来绕道庄祁身边，“呦，我们的首席法医回来了啊。伤残鉴定进行的怎么样？呦，这脖子这是谁挠的啊，这肯定得算是工伤啊！”
　　林羡川在庄祁身边说着风凉话，“看来是伤残鉴定的家属们对你不太友善。”
　　小唯消了暑气，过来好整以暇地开始嘲笑庄祁：“你看看他对咱们友善吗？办公室的门还有他们解剖室的门，十有八九就是因为他摔的所以才每次都得卡两下才能完全关上。就这脾气，恶人自有恶人磨呦。”
　　“小唯，别总说风凉话，说多了别又惹着某些人不开心了。走走走，咱们干活去。”这两个人嘲笑完之后就走了，留下庄祁一个人继续生着闷气。
　　靳唐在尸体旁边出神，案件的很多疑点没有搞清楚。既然郝立国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而且并非一刀就准确让他失去反抗的能力，那他势必也会留下一些挣扎打斗的淤青或者挫伤，但是尸体现在的情况是完全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这点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死者可能被绑缚或者在药物的作用下昏迷。
　　这下可得做毒物检测了。靳唐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看见门口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晃晃悠悠地就是没进来，靳唐挑眉，这除了庄祁还能有谁：“进来吧，在门口晃悠算怎么回事。”
　　庄祁别别扭扭地进来，挠了挠头，“案子我看了，但是这次尸体的信息不多啊没有挣扎打斗，只有显而易见的几处腹部刀伤……”
　　“所以我正要去做一下毒物检测。死者可能生前因为药物作用昏迷导致无法及时做出反抗也是可能的。”靳唐看出庄祁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抹不开面子，她瞟了一眼庄祁，可能也是被某个疯狂的家属摧残过了，脖子上还有挠出来的伤，“脖子没事吧？”
　　庄祁被林羡川冷嘲热讽过了之后冷不丁听靳唐这么一句还算关心的问句，心里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没多大事。”
　　“那你就把血液样本送去做一下毒物检测吧。”
　　得。原来是支使他去干活的，庄祁在靳唐不在的地方翻了一个白眼。
　　“靳科，林队说他有发现。”小唯抱着门闭着眼睛冲靳唐喊了一声，生怕自己看着尸体。

　　林羡川正坐在电脑前面看着四天之前凉山水库附近区域的交通摄像头，凉山水库周围本就没什么车辆，凶手抛尸所用的时间也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林羡川不厌其烦地看完了中午到晚上所有的录像，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你们看，这辆白色的宝马x3，经过这个路口的时间相差四十分钟，正好符合抛尸的时间，这个路段一天的记录我都看了，只有它最可疑。”林羡川有些兴奋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小唯，能把这图的画质调一下吗，主要看车牌和驾驶员的脸。”
　　靳唐看着屏幕上驾驶员的脸被口罩墨镜和鸭舌帽还有手套遮得严严实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摩挲着下巴，“看来这次的罪犯，很有反侦察能力了，但是这样的罪犯应该计划周全，为什么伤口反而看起来这么凌乱。”
　　“林队，我已经把车牌号发给交管局的同事了，马上就能出车主信息。”小唯说道。
　　林羡川点点头，看了一眼钟点，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熬了一天，除了中午吃过的泡面，办公室的各位都没有时间再吃一点东西了：“小唯，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再查，都这么晚了，收拾收拾，该下班的也下班吧。”
　　小唯依依不舍的关了电脑，把毒物检测报告送来的庄祁也被林羡川打发走了，办公室里瞬间变得空空荡荡。林羡川看着小唯亮着的电脑，皱眉叹了口气，“唉，这要是被发现又要扣钱了。”说罢伸手把电脑给关了。

　　林羡川走到楼下，刚把车门打开，一抬头，却看见三楼的法医办公室居然还亮着灯，靳唐的那辆薄荷绿色的甲壳虫也安安静静地停在角落。夜深人静了都，还没下班呢。林羡川想起靳唐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身材高挑，长得还不错，敬业。果然一条都不差。
　　伸手把车门关上，林羡川上楼去了法医科。
　　“靳科长，还没走呢？”林羡川经过灯光有些暗的楼道，甫一进门，眼睛被白晃晃的灯闪了一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靳唐点点头，“我还在想案子。”她的桌上放着那份庄祁送给林羡川的毒物检测报告，看样子是在他离开办公室以后自己去办公室拿的。
　　“你有什么思路，说出来听听。”林羡川倚在办公桌边上，明亮的灯下，靳唐的轮廓显得更加立体，一张标标准准的瓜子脸却不显得单薄，反而有种厚积薄发如同青竹一般的气质，林羡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间没有那么轻佻了。
　　“目前为止还没有，我也只是理了一下案件的时间线而已。”靳唐看着林羡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继续说下去，“刚刚的交通摄像头拍到的是晚上点九点三十八分到十点十七分的时候，凉山水库附近路段有一辆白色的宝马x3，很有可能是抛尸的车辆。死者没有吃午饭就被杀害，这一点是我化验过死者的胃内容物是面包和牛奶之后得到的结论。凶手用阿普唑仑让死者昏迷，之后难道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杀人吗？还有我们现在第一现场也没有找到。”案情越发复杂，每一条线似乎都找不到关键的绳结。
　　林羡川拍了拍靳唐的肩膀，“好了好了，今天已经查得够多的了。破案也不能急于一时，不如先让自己的脑子放松放松，回家睡一觉，明早再说。”
　　靳唐被林羡川一说，还真的有了丝丝的困意，今早起得太早，又忙了一天，的确脑子有些迟钝了，“我知道了，林队你也赶快下班吧。我把办公桌收拾一下就回去。”
　　“回去注意安全，好好休息。”林羡川留给靳唐一个背影招手的姿势，消失在门口。
　　开着车，华灯初上，车子川流不息，林羡川安静地等着红灯，把又一个来电备注是亲爱的的电话挂断，拄着下巴，单手放在方向盘上。眼前是风情万种的藤安市，他脑子里最后一个定格画面却是从藤安警局大楼外面看还亮着的那个房间——法医科办公室。

　　靳唐收拾好东西磨蹭着出来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
　　月朗星稀，树上聒噪了一天的知了终于肯歇歇，还她一个清净。秋夜微凉，靳唐打了一个寒颤。没想到今天她第一天上班就能牵扯出一桩凶案来，希望只是万事开头难吧。坐进车里，靳唐想起今天沈薇说的那一番话之后自己的失态。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愿意回忆一些不该回忆的。
　　藤安市，是一切开始的地方。靳唐想着自己的小时候，女同学们开始玩起洋娃娃，男同学们玩起刀枪剑戟，只有她一个人，抱着一本侦探小说孤零零地坐在一边。她想起来有一个男生向她走过来，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福尔摩斯。
　　回忆总是像铺陈开来的画卷，一旦打开就合不拢，任由它顺着时间的卷轴滚动叙述，尽管尽头是图穷匕见的绝望。
　　高举的刀刃，□□割裂后闷闷的响声，绝望的哭喊，还有最后清醒过来的时眼中的无助和要吞噬自己的悔恨。这一切，靳唐透过狭窄而又逼仄的衣柜缝隙看得一清二楚。是什么让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叔叔变得残暴如同地狱撒旦，是什么让一个原本美好充满希望的三口之家瞬间支离破碎，又是什么夺走了她的朋友？
　　答案如鲠在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的夜晚，也打破了靳唐走不出的回忆。
　　“喂您好？”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靳唐看了一眼时间，十点钟，这么晚了谁还会打电话过来。
　　“靳科长，这么快接电话，不会还在办公室吧？”电话那端是林羡川的声音，不知道在做什么，声音里满满是还未褪去的笑意。
　　“没有，已经准备走了。”靳唐挂上蓝牙耳机启动车子，“这么晚了林队你没休息？”
　　“刚刚到家。你也早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
　　林羡川挂断电话，他没说实话，手里拎着一打啤酒，正在24小时便利店结账。刚和他手机里的那位亲爱的提过分手，被臭骂一顿之后当然要买点消愁的东西找点乐子。不知为何想着打给靳唐，林羡川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笑了一声，打开一罐啤酒，一边喝着一边上楼回家，啤酒花溅到他修长的手指后落地，映着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