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挪一

27、第27章

　　张文俪把衣服拿过来，是他昨晚洗澡时随手脱下来扔脏衣篮里的外套。
　　外套衣摆后下方一小团血渍，已经干了，凝固成深褐色。

　　方沐揪着眉头回想，难道自己骑车摔了？然后脑袋失忆了？

　　他翻身下床站好，配合张文俪把自己身上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没有伤口。

　　脑子里灵光一闪，蹦出个可能性。
　　昨天屁股接触到的地方——陆虞哲家门口。

　　方沐连忙跟张文俪解释，“可能不小心在哪里沾的，你看我好好的，别担心了。”
　　看他确实没受伤，张文俪放心了一些，嘟囔着去洗衣服。

　　脑袋还很沉，上下眼皮像粘了胶想合在一起。
　　但他没继续睡，而是简单洗漱了下，随便套件衣服出门。

　　骑车到陆虞哲小区外面，本想再混进去，但门卫一眼就看到他了，甚至从亭子里走出来拦他。

　　“小同学你怎么回事？别再来了啊，昨天有业主投诉你，人家一描述我就知道是你，再偷跑进去我对你不客气。”

　　“叔叔，你让我进去一下吧，真的有急事。”
　　“可以打电话叫你同学出来接，我不可能放你进去。你也理解理解我，我一个看门的每月就三五千块钱工资，被投诉了要扣钱，养家糊口不容易。”

　　再次碰壁，方沐推着自行车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等等！
　　血！

　　那可能在医院啊！

　　他跨上自行车，脚一蹬冲了出去。

　　刚踩两转，裤兜里的手机突然贴着皮肤震动。
　　他单手摸出来，慌忙看了一眼，手下意识捏刹车，力度没控制好……

　　脚及时撑地没摔倒，但手机甩了出去，啪地一声，铃声停止。
　　再捡起来屏幕已经四分五裂，关机了。

　　从刚刚那一眼里，方沐瞥见了，是陆虞哲的电话。
　　他着急得在原地打转，看到街对面的超市，连忙停好车跑过去，急切地问：“老板，这里可以打电话吗？”

　　“一块钱一分钟。”
　　老板躺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伸手指柜台边放着的的大红色座机电话。

　　“好！”方沐拿出十块钱放在柜台上。
　　“打完再给。”老板看了一眼说。

　　方沐不太会操作这种座机，在老板的提示下才正确拨通。

　　“喂。”
　　听见声音，方沐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突然上涌，堵住气管，一瞬间没发出声来。

　　这边没出声，陆虞哲却猜到了：“方沐？”

　　方沐找回声音，焦急地问：“陆虞哲！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在医院？”
　　“你别急，我是在医院。你手机怎么不接？”

　　“摔坏了。”方沐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起伏较大的情绪，“你怎么回事啊？”

　　这种老式电话和手机声音有些不一样，没那么清晰，还有点电流音。

　　陆虞哲解释，“昨天早上出门急，洗漱时在卫生间滑倒，手摔伤了，所以没去考试。”

　　“怎么会这样……”得知原因，方沐心里的焦躁减少了些，但又涌上一阵难受，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因为车祸耽误的两年时间。

　　“运气不好。”陆虞哲用四个字简单总结，接着说：“今天才看到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对不起，让你着急了。”

　　方沐摇头，握紧了听筒，“手严不严重？我去看你，哪一栋，病房号是多少？”

　　“别来。”陆虞哲声音有些急促，“你别来，我爸妈都在，让他们看见不好。你好好在家休息，后两科感觉考得怎么样？”
　　方沐张张嘴，先回答他的问题，“还可以。”

　　“那就好，我还担心没见到我，你考试会受影响。”

　　“没……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你，用同学身份也不行吗？”

　　陆虞哲顿了顿，说：“真的只伤了手，不严重。很快就出院了，等我出院了去找你，好不好？”

　　“好吧，我知道了。”

　　方沐吸吸鼻子，又说：“高考……你的理综和英语没成绩怎么办？可以补考吗？这种特殊情况。”
　　“不能，我复读。没事的，别担心。”

　　“复读……”方沐喃喃重复。
　　十几秒后，哽咽着说：“那你的书都还需要吧，还好我帮你搬回家了。”

　　“对，你帮我保管好，出院了找你拿。”
　　“好……毕业照也帮你领了，我回家拍给你看。”

　　挂断电话，方沐付给老板7块钱，然后他又在附近找了家维修店修手机，花三百块换了个屏幕。

　　回到家，他把陆虞哲的书和毕业照拍照发给他。
　　但陆虞哲没回，他说自己醒醒睡睡的，看到了才会回。

　　骨折，一定很痛吧。
　　肯定比上次脚受伤还痛。
　　想着想着他就眼泪溢满了眼眶，滴在照片的一张张人脸上。
　　他赶紧擦拭干净，放回抽屉。

　　又在网上搜高考当天因不可抗力因素出意外受伤，高考补考等相关信息。
　　搜出来挺多故事。
　　结局都不太好。

　　他越看越心塞，把页面关掉了。

　　陆虞哲不让去看他，但方沐没忍住，第二天就悄悄跑去了医院。
　　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挨着找，最后在五楼靠护士台一间双人病房找到了人。

　　他贴在门上一小块玻璃窗往里看，只能看见半张侧脸。

　　脸色很苍白，像是瘦了。
　　伤的是靠里面靠窗那只手，露出一点白色绷带，看不到全貌。

　　病床边坐着个中年男人，脸型锋利面容俊朗，和陆虞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应该是他爸爸。
　　病房里还有几个人，看起来是隔壁病床陪护的家属，没看到虞主任。

　　方沐坐在外面护士台正对的休息椅上，盯着病房门。
　　从上午守到下午一点多，陆虞哲爸爸终于从病房出来。

　　他又等了几分钟才推门悄悄走进去。
　　靠门的病床是个在输液的女孩儿，看起来十三四岁，脸颊瘦得凹陷。

　　陆虞哲床边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方沐走过去掀开。

　　本以为陆虞哲在睡觉，但他却睁着眼睛在看窗外，听到声音转头，和自己对上视线。

　　“班长！”方沐绕到窗户那边，用气音小声喊。
　　“你怎么来了？”陆虞哲问，把搁在床边的手往被子里缩。

　　“你别动啊。”方沐赶紧扶住他的手，仔细看，“我担心你。我看到你爸爸走了才进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陆虞哲回握他，但手上没力气，只是手指虚虚碰着皮肤。

　　“上午来的。”
　　“还没吃午饭？”
　　“我不饿。”

　　陆虞哲眼睛往床头柜子看，“你拿水果吃，还有牛奶。”
　　方沐在椅子上坐下，摇头，“我不饿，我没有胃口。”
　　他视线盯在陆虞哲手臂上，厚厚纱布缠了半只手臂，有一些血迹渗出来，“班长，你怎么没打石膏啊？”

　　“昨天固定的位置不太对，早上拆了，医生说观察一下，晚点重新打。”陆虞哲说。

　　方沐也不太懂骨折的治疗流程，对他点头，“好，你这样平放着别乱动，千万别造成二次伤害。”
　　“不会的。”陆虞哲轻挠他掌心，“你不能多呆，现在看到我好好的，可以放心回去了吧？”

　　“你哪里好好的了，一点也不好。”方沐瘪了嘴，皱眉道。
　　“听话。”陆虞哲说。

　　和他温柔的眼神对视了几秒，方沐败下阵来，“好吧，那我回去，你好好吃药好好养伤。”
　　“好。”

　　方沐看看帘子，快速俯身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站起来，问：“要不要喂你喝口水？”

　　“那喝一口吧。”陆虞哲点头。

　　方沐拿起床柜的水杯，扶着他的头喂了一口。
　　喝完放好后又拉被子把陆虞哲的手臂盖住，依依不舍地说：“我走啦。”

　　“嗯，回去要吃饭。”陆虞哲提醒道。
　　“知道了。”

　　最后看了他一眼，方沐掀帘子出去。
　　往门口走的时候，他看到外面病床女孩儿也坐起来喝水，被子往下滑了一截，露出来的纤细手腕上缠着圈厚纱布。

　　时间还很早，他不太想马上回家，就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陆虞哲一个星期后才出院。
　　方沐骑自行车给他送书，骑到单元门口，陆虞哲下来接他，他再搬进电梯运上楼。

　　电梯里，方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笑着说：“班长，我们第一回见面你就帮我搬书来着，现在换我帮你搬。”

　　陆虞哲被班主任叫住，逆着光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站在他旁边，用打量的视线看他。
　　感觉这幅场景还是昨天，却已经过去一年，挺神奇。

　　“风水轮流转。”陆虞哲说着，伸手捏他的胳膊，“结实了点，现在能搬得动书了。”
　　“本来就搬得动，是你非要跟我抢。”方沐回。

　　到楼层后，陆虞哲拦着电梯门，方沐把书搬出去，再搬到陆虞哲房间。
　　出来拿第二趟时，他说：“班长你家里没人还不关门，有小偷怎么办。”
　　“就下去两分钟功夫。”陆虞哲也单手少拿一些往房间里送。

　　几摞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桌上。
　　方沐从最上面那本抽出一张照片给陆虞哲看。

　　毕业照是在高考前两个月照的，同学们穿得很整齐，全套校服加白色鞋子。
　　拉链统一拉到颈下，衣领翻折成三角形，没有非要标新立异，把衣服敞开或者撸衣袖或者卷裤脚的。

　　两人站在倒数第二排中间偏左位置。
　　身高不搭，本来不应该站同一排，但陆虞哲为了和他挨着，蹲了半截身子，手环在他肩上比了个V。
　　方沐则睁着大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好看。”陆虞哲把接的水递给他，“回头我找个相框摆起来。”

　　方沐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嗯！我们的合照。”
　　他把水杯放下，伸手摸裤兜，“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一个金黄色长方形布包，用根红绳子系着。

　　“这个是平安符，去医院偷看你那天，出来后到寺庙求的。保佑你学业生活都顺利。你今年像是本命年，倒霉了好多次，用它给你祛霉运。”
　　陆虞哲笑了，“准吗？”

　　“准的，”方沐认真点头，把绳扣解开往他脖子上套，陆虞哲稍微低头，方便他动作，“我妈妈说她以前去这个庙拜菩萨，拜完之后几天我就醒了。”
　　“这么厉害。”

　　“是啊，你要一直戴着，除了洗澡的时候摘下来，不能沾水……”方沐视线看向他的手，“你的手洗澡也要注意，千万不能沾水。”
　　“不会的，用保鲜膜包着洗。”

　　“嗯。”方沐把他手抬起来轻轻摸，“还疼不疼啊？”

　　“疼，你吹一吹。”
　　“好。”

　　方沐隔着绷带吹气，呼吸放得小心翼翼。

　　窗外有阳光洒进来，铺满他认真的侧脸。
　　皮肤、眼睫、额上的细汗，都染上一层通透明亮的金色。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