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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江铭简 ...

  •   中午喝得烂醉,史兴言后来打电话让我的助理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几乎走不动路。但酒只是麻痹了我的感官,让我头晕目眩,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意识依旧清醒着。

      喝了保姆在家里一早做好的醒酒汤,我靠在沙发上,脸前站着江铭舒——我的堂哥。

      “小简,你就再帮大哥一回吧,我这不是被哥们拉着去的么……你也知道应酬多,大哥保证这是最后一回。要是被咱爸知道了,大哥就死定了,大哥知道……”

      我只是听着,但内心已经麻木了,面上也没什么好动容的:“那是你爸,不是我的。”

      他一怔,随即驳了回来:“你别忘了是谁养你长大的,现在你知道那是我爸了!当初你怎么不想想那是别人的父母呢!”

      我听了只觉得十分好笑:“哦?那我要是孝顺点,听伯父的话,就更不应该帮你了。要不我现在打电话叫他老人家过来?”

      他似乎气到极点,但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叫板,一张勉强能称得上英俊的脸也憋得通红:“你……!”

      我笑道:“哦?我?我什么?”

      “你别欺人太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史誉那点勾当,你拿着我江家的钱和史誉勾丨结,一年吃了多少回扣!”

      我越发觉得此人好笑了:“你知道又如何?你爸也知道,那又怎么样呢?你不妨回去问问,他敢在我面前放一个屁么?啊,我忘记了,自从上次你爸给你还了那笔赌债之后,你再也没进过家门,对吧?”

      江铭舒面色铁青着,好像我再说点什么,他就要扑过来打我一样。

      但也仅限于好像。

      我道:“我待会叫助理把钱打到你账上。滚吧。”

      真是……烦透了。

      不出意料,助理没多久又打电话给我,说江铭舒觉得钱不够,让我再给50万。但出奇地,我突然就没什么脾气了,说出口的话,语气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讶异。

      我道:“嗯,我知道了。你跟他说——江铭简叫你去死。”

      说实话,我倒是想让江铭舒在我这儿多待一会,因为只要看见他,我就觉得对他的厌恶能盖过一切其他的心绪。他走了之后,我便会忍不住去想中午的事。一遍又一遍。

      其实——在我看来,周澜那个可以称作是吻的动作,是有些温柔的,如果忽略掉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饮血的环节,我几乎以为他是在挑丨逗我。

      殷红的唇边的愉悦笑意,长而疏的睫毛下血红的瞳孔,沾染了些许猩红的粉舌在我的掌心游走……我只要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红,以及周澜舔食我的血液的画面,像魔障了一样。

      我一开始只是对这个男人抱着结交的念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他……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我的好奇心已经压过了心头那点少的可怜的恐惧,它快把我逼疯了。我甚至现在就想拿着周澜给我的那张纸条,找到那个地方,将他揪出来,问个清楚。

      但理智及时阻止了我。

      我平时是不抽烟的,我不认为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有什么作用,但不知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想来一根。

      而且,我能清楚地看见自己夹着烟的手,不自觉地抖着——就像某些中风的病人一样。

      我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人,一种脆弱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的生物,对于自己未知的领域,是应该抱有一些敬畏之心的。但我好像天生就有一种神经质的潜力,并且这种潜力在这一刻发挥地淋漓尽致——我不怕死地想知道点什么,这种想法在我的头脑中叫嚣着,呼声震天。

      然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史兴言,要到了金栎的电话。

      我心里很清楚:如果金栎知道点什么,我这个举动是非常危险的;但如果金栎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这一通电话打过去就毫无意义。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我拿到金栎私人电话号码的那一瞬间就拨了出去。史兴言说金栎前段时间出国了,现在是凌晨五点,金栎那边应该是中午,所以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请问您是?”

      “我是江铭简。”我答道。

      他默然,这短短的几秒钟的沉默在电话里被无限放大,而后,他才道:“哦,原来是江少。只是现在国内应该是凌晨吧,江少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我开门见山道:“你和周澜是什么关系?”

      金栎似乎笑了一声:“怎么了?我出国前听他说过,你和他是同事。难道说周澜什么地方惹到你了,需要我做个中间人出面调解不成?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你知道的,他一向都这么不给其他人面子……”

      金栎的口气非常亲昵,这更加证实了史兴言跟我说的那些话:他是个二椅子,喜欢男的。按你说的,这个周澜不是我们这个圈里的人,那可能就是金栎的情人了……

      我问道:“那你和周澜是情人的关系?”

      金栎似乎是带着点羞怯,但却又大大方方承认了:“嗯。是的啊。”

      其实我要是再冷静一点,就能听出金栎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的种种不自然和强制性的自我说服。但我没有,更奇怪的是,我听到金栎这样坦然地承认他和周澜的关系时,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某天在野外里看到一朵花,于是心生欢喜,想要连土起出来栽进自家院子里时,有个人突然冲出来对你说:这花是我的!

      可能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毕竟是金栎认识周澜在先,但我心里的感受却真真切切地不舒服到了极点。

      我道:“既然你们是这种关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么,金栎我问你,周澜他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是个……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问似乎把远在大洋彼岸的金栎问懵了,而后是比之前更长久的沉默。过了很久,久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抱着电话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回道:“江铭简,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你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是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

      这句话摆明了他拒绝的态度,很显然,我是不可能从金栎嘴里撬出半个字了。

      但好在金栎还没挂电话,于是我继续问道:“周澜是不是人?你不用瞒着我,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他饮血时红光乍现的血瞳,感受到那种从表到里的愉悦,那双冶丽近妖的眉眼,以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给我带来的一阵心悸……

      金栎道:“那你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以这件事威胁我,让我妥协些什么?江铭简,周澜的事如果被抖出去了,别管有没有人信,周澜肯定让你第一个死!”

      我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金栎这句威胁,忽然就萌生出了笑意,于是回道:“金小公子要是有能耐封住我的口,还犯得着说这句话来威胁我?”

      我原以为金父稳坐三院第一把交易,也应该在教育子女有点什么了不得的建树,但现在看来,虎父未必无犬子。金栎……不过是个只会装腔作势,见了点世面,些许圆滑,但急了便要找些虚无的依仗来压住别人的毛头小子罢了。是我高看他了,平添了许多麻烦。

      挂了电话,之后是长久地平静。我丝毫没有困意,打电话之前抽了一半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羊毛的地毯被燃出了一个长条状的窟窿。所幸底下的地板是石头的,不然明天还要请人来给地板打蜡,我如是想。

      慢慢地,我踱步到了琴房。昨天中午用的那台贝森朵夫已经被运回来置在了正中央。现在正好是五点钟。

      秋意渐浓,飒飒凉风从未关上的窗子外吹了进来,角落里那台立式钢琴上搭着的黑色绒布,被风吹开了一角。虽有保姆定时来洒扫,但久不经人使用,还是有些积灰。我伸手抖开了绒布,随手扔在了地板上。

      手指抚过几个琴键——音准已经失了,但音色还是如旧的温润,不华丽,也没有张扬,一如它从前的主人——我已逝的母亲。

      不知为何,给金栎打过那个电话之后,我整个人好像卸下什么重担一般,格外轻松,心情亦舒畅异常,好像之前见江铭舒时的那种恶心,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从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储物室里拿了工具箱,凭感觉调了琴弦的松紧——我并不擅于这种技术活,我的琴也是一向有人定时检修和保养。

      不知道该弹些什么,只是凌乱地点着琴键,飘出的调子像是我前几天填的曲子,但又或者不是,总之,我觉得整个人都放空了一般,什么都想不了,那就什么都不想。

      睡前,我似乎听到自己在弹《蓝色多瑙河》,然后我就趴在琴上睡着了。

      ———————————————————————————————————————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我挪动着被压在脑袋下面差点废掉的手臂,艰难地移动着麻的没有一点感觉的双腿。

      我昨天为什么作死不去床上睡?现在肠子都悔成七截了。

      我先庆幸了一会儿今天一天都没课。然后打了个电话给系主任,解释一下我因为重感冒无法去上班的原因。那主任其实巴不得我不来,又不提前请假,这样好多卖我几个人情。毕竟年终评奖评优的时候我一句话,可比他每天巴巴地坐在办公室写思想报告好用的多。

      洗头发,洗澡,刮胡子。

      一楼住着从小就跟着我的老保姆,听见动静知道我起来了,端了饭菜上来和我一起吃饭。原先在江家主宅的时候规矩颇多,现在搬了出来自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了——我不觉得她是下人,相反我的父母过世后,这个年愈六十,够做我奶奶的人反而成了我最亲厚的人,比我那群所谓的旁支血亲的叔伯们要好的多得多。

      “刘姨,今天的青椒炒毛豆盐大了。”

      她笑道:“盐大才好下饭啊,你看你瘦的!”

      我知道她是不小心盐放多了,才借此逗我的,所以我也没点破,只是跟着笑。

      老年人年纪大了,总喜欢热闹点,我就叫人把我卧室那台电视搬出来放在餐厅里。

      刘姨点了午时新闻,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她看的饭都吃不下去了,抹着眼叹道:“造孽啊,造孽。”

      我抬眼去看那则新闻:昨天夜里两点,我市建水区发生一场命案。死者尸体于今天早上五点钟在绕城人工河河畔被发现。死者全身干枯,体内血液疑似被全部抽干,目前死者身份与具体死亡方式不明,相关部门正在介入……

      我只觉得身体瞬间变得僵直无比。

      别人,或许是前天的我,可能会和刘姨一样不明所以,然后一通长吁短叹。

      但是现在,我可太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死的了。

      或者说,感谢周澜昨天中午口下留情,不然今天中午播报的就不是神秘死亡的新闻,而是——我市惊现连环杀人案!

      命运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它让死神放我一马,我却还不知死活地洗干净脖子,可不就等着人家下刀呢?

      你知道,人在恐惧到极点又无能为时,就会感到一种莫大的愤怒。

      我觉得我的肺都在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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