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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江铭简 ...

  •   我原以为那晚上送了周澜一程后,往后的交涉会渐渐频繁起来。但目前看来,又是我想多了,这个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十年八辈子去一趟办公室,拿了东西就走。不过好他现在瞧见我也会遥遥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还真是难亲近,也难怪陈思思追了他这么久毫无进展。

      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件喜事——办公室里的郑岩要结婚了。

      郑岩今年约莫三十七、八,不过不是二婚,是头婚。其实也不难理解,你想啊,一个成天见人就拉住,讲国际大道理,且不修边幅的男人,找得到老婆才算怪事!但好在他为人老实,经人介绍也找着一个女人。过程我不清楚,也没什么想知道的欲丨望,那天他喜滋滋冲到办公室发请帖的时候,我才知道此事。

      那喜帖肯定是要给我一张的——郑岩觉得只有我能和他有共同话题,且每日里交谈甚欢。其实多半是他在讲,我听见自己知道的就随声附和几句而已。自然也有陈思思的一张,至于周澜……我觉得郑岩未必想发给他,因为那时候周澜办公桌边没人,谁也不知道他下回什么时候来。或许他什么时候看见这张喜帖了,人家孩子都有了。

      但巧的是,那天郑岩前脚把喜帖放在周澜桌子上,后脚他本人就到了。

      照常,周澜走到办公桌边,抽出包里的书搁在架子上,又拿了另外几本放进去,就准备走了,压根没看见那张鲜红的喜帖。或者说他看见了,却把它当做某个公司的宣传单——毕竟现在的小广告花样多到你根本想不到。

      我怕时郑岩跳起来跟他急,于是出声,叫住了他:“周澜。”

      他顿住了步子,看我,问道:“有什么事么?”

      那声音很漠然,冷淡到我都觉得自己说话实在多余。其实后来想想,自己的确是多事——我问出口之后,周澜要是当面生硬地拒绝了,郑岩岂不是更难堪?

      我摆了个很和善的笑,起码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道:“郑岩下周六的婚礼,你有空去么?”说完,我还怕场面不够僵似的,又来了一句:“我和陈老师也去。”

      他听了,转头若有若无地瞟了时政兄一眼,竟道:“好,我会去的。”

      我有些意外,等周澜拿了书走了,我才缓过神来——哦,他答应了,周澜说要去呢。

      我觉得我可能比新郎官本人还高兴。或者说周澜此人可能有点什么毒性,他总能给你点刺激的东西,古板而又实在有趣。

      后来下班了,我叫住郑岩:“那天搭的台子稍微大一点,我得把琴摆上去。”

      他很惊喜的样子:“江老师不是说不弹么?”

      我微笑:“没什么,我突然又有兴致了。不好么?”

      准新郎官搓搓手,憨厚地笑:“好好好……”

      婚礼那天,下了点小雨,带着秋风,天气忽然就冷下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马路上,夹杂着空气中无数的灰尘,沾在行人的步履间,湿了裤脚,又顺着脚踝淌进鞋里,阴冷黏腻着,实在叫人恶心。所以,我最厌恶阴雨天,但事先答应了的事,也不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出了门。

      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幸好我提前让史兴言把我家里那台贝森朵夫运到了婚礼酒店,否则今天这曲子,还真难弹得成。

      史兴言是我发小,他是家里独子,所以过的日子比我还要舒坦些,只需要每天朝办公室坐几个小时,就有钱花。期间还有貌美如花,妄想成为史夫人的小秘,时不时过去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只要史老爷子不去视察,他就快活似神仙。

      虽然史老爷子也每每痛心疾首,但史兴言也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所以现在史老爷子意思:只要史兴言不把那点家底败光,就随他折腾吧。好在史兴言虽然一门心思扑在花钱享乐上,但工作上也并非麻瓜一个,毕竟基因在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其实他不叫史兴言,他本来叫史誉,但史老爷子觉得他这名字太大了——嗬!史誉?被历史赞誉?——怕儿子折寿,于是就让我们叫他史兴言。后来发现……这名字确实起大了。

      我记得先前史兴言因为一单医疗用品上的生意和金栎他们家有来往,于是那天多问史兴言了一句:知不知道有周澜这个人?我并也不是好打听别人私事的人,只是好奇周澜怎么会和金小公子有来往,看样子还交情不浅。

      结果史兴言说:“金栎是那啥你知道吧?”

      我楞了下:“是什么?我不知道啊,我跟他不太熟,只是酒会上打过几个照面而已。”

      史兴言说:“嗨!他是个二椅子,喜欢男的。按你说的,这个周澜不是我们这个圈里的人,那可能就是金栎的情人了。”

      “不能吧?周澜看起来挺爷们的啊?”说实话我有点儿不能接受。

      史兴言一个白眼,差点把黑眼珠子翻到脑袋里去,他说:“要是他俩都跟金栎那小白脸似的,能搞到一块去?”

      我想了想:“……也对。”

      因为这堵车,我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很普通的酒店,大堂内置着二十几张大圆桌,在人声鼎沸中,我照着请帖号入座。

      这张桌子上大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礼节性打了招呼,自觉地因为自己的迟到自罚三杯。身边的位子一直空着,我觉得应该是给周澜留着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澜到了,他只穿着白色的软领衬衣,手里搭着潮湿的外套,跟敬酒的新郎官招呼一声,于是入座。见我看他,他道:“今天路上车堵得厉害。”

      我挑眉,笑道:“我也才到,自罚三杯刚下肚,你就过来了。怎么样,周澜,不表示一下?”

      他平日里是不大与同事往来的。但总不乏好事者趁此起哄:“哎呀,周老师,这迟到自罚三杯还是要的……”

      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头发不再整齐规矩的梳在脑后,几缕自然垂下的额发遮住了这人平日里的冷硬气息,竟也显得温和起来了。其实仔细观察你会发觉,这人天生一副好皮相,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又不阴柔,线条明朗且优美,实在是个好看的男人。

      要不怎么说陈思思眼光好呢。我又想起来史兴言跟我说的话——怪不得人家陈思思都那样倒贴了,周澜却丝毫不为所动,难不成真是和金栎有点什么?果然,这男人长得太出众,不是名草有主,就是gay。

      这边周澜今天脾气也莫名的好,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点点了头,一口气三杯白酒下去,翻杯子给众人瞧的时候,方才起哄的人都拍手叫好,他又一颔首,坐了下去。

      我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喝呢?”

      周澜忽然转头看我,唇角微翘,问道:“为什么?”

      说实话,看见周澜这一笑,我当时真的愣了,后来想想自己真是丢人,虽说是一时被这人的美貌所蛊惑,但是……自已这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万一周澜觉得我对他有意思怎么办!真是失态失态!

      等我缓过神来,周澜已经低头吃菜了。我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不由伸手摸了摸。

      正在我觉得难堪的时候,司仪小姐过来喊我去台上弹琴,我这才觉得没那么尴尬。

      曲子是事先定下的,本应该在婚礼才开始的时候弹,弹完举行仪式,但我迟到了,大多数人又因为堵车到的不准点儿,所以仪式就推迟了。

      《Could this be loved》和《梦中的婚礼》,这两首曲子,我都很熟悉,不看琴谱闭着眼睛都能弹完。初学的时候,看那些名家们弹琴的时候摇头晃脑,作秀的成分颇多,但现在觉得这是一种自发的情感宣泄,就好像弹《命运》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将手高高抬起再放下,好像这样就能和曲调本身一起体味人生的跌宕起伏了一样。

      而弹这两支曲子的时候,指尖自然就温柔了下来,轻缓时似爱人呢喃,激荡时若情火燎原。

      …………

      曲毕,我起身朝台下微微欠身致意,在如潮的掌声中入座。

      “周澜,我弹得怎么样?”我知道自己弹得够好,但或许是想在先前自己的失态中找回点场子,又或许是带着点邀功的意味,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但我确实这样问了。

      周澜点了点头,沉声道:“很好听”。

      我道:“得周老师一句夸,那可能真是我今天弹得不错?”

      他低头沉吟,似乎是在想我这句话的意思,却又不接我的话茬,只是道:“你课上的很好,我听学生说他们很爱去。”

      周澜这个正经人,肯定不知道我的课是“F大相亲角”这个说法的,我不由得笑了一声,道:“要是她们是真的想来上我的课就好了。”

      果然,周澜客气地回了一句:“那是自然是真的。”

      接下来就是新郎新娘敬酒,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郑岩来的时候周澜正好去洗手间了。可能是想躲一躲,但也没见他新郎有多熟,至于我肯定是躲不过去了,看在我今儿那两支反响不错的曲子的份上,新郎官说什么也得和我碰一杯。

      其实我之前就被灌了不少,看人已经开始有点重影了,但那杯酒我还是满满当当地喝了,一滴都不沾杯。我翻手给座上人看的时候,手一抖,杯子掉了,我也没多想,弯腰就要去捡。

      旁边有人说:“别捡了,你蹲下去就起不来了!”然后是一声哄笑。

      我意识有些恍惚,这话听了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是弯腰去捡了。地上铺了厚地毯,杯子这样落下去不至于碎,可能是我今儿倒霉,掉下去的杯子偏偏砸在桌角上了。我又有点喝高了,重心不稳,眼见要栽下去,旁边座上的人伸手抓我,我顺势将手朝地上一撑,好死不死就摁在了玻璃碴上。

      可能是酒精麻丨痹了感知,我竟也不觉得疼,伸手拨掉了粘在了手掌心的碎玻璃,还要坐下来喝上两杯。旁边的人也没在意,等我夹菜的时候,手上的血滴在了米黄的桌布上,才有女同事惊叫出声:“呀!血!江老师,你手怎么了!”。

      我眯着眼看了看左手,随手拿纸巾擦了血,大着舌头道:“没事……小伤,我去洗手间拿水冲下就行,你们……继续,我……我待会就来。”

      水池边上,我拿凉水冲着手上半干的血渍,刚刚不觉得,现在看着划的口子,还真觉得疼。

      “你手怎么了?”

      说话的是周澜,我怕大厅厕所挤,于是去了三楼的厕所,没想到周澜也在这儿,不知是他这人走路没声,还是我喝多了感觉迟钝,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他这一出声,吓了我一跳。

      “刚刚扎碎杯子上了。不过,你这人走路怎么……没……没声音的啊,吓我一跳。”

      他只盯着我的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等我冲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你这手,这么着会发炎的,里面还有玻璃碴。”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是无意义回道:“啊?会么?”

      周澜点头,然后弯腰抓住我的手腕,解开包住伤口的韧性纸巾。他的脸离我的手很近,似乎还将我的手凑到鼻子上嗅了嗅。

      他聚神看着我的伤口,好像真的要从那个不过两厘米长的伤口里,找到什么连水都冲不走的玻璃碴一样。其实如果以一个清醒的人的目光去看,周澜此举是很不合常理的,他将我的手举得离他的脸如此之近,我几乎以为他在打量着什么食物,而不是我的手。

      他用纸垫着我的手背,很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而后……亲在了我的手上,我能确切地感受到他的舌头在我伤口处游走,卷走了溢出的血液。这种感觉很微妙,贴近肌肤痒和伤口的刺痛混在一起,我竟忘记了推开他。我能感受血液自伤口不断涌出,那是比之前还要快的速度,而后被被这人卷进口中。

      我低头去看周澜,厕所的灯光是昏暗的微黄,他闭着眼,眼睫在眼窝处打下一片扇形的青影。他很愉悦——比以往我看到他的任何时候都愉悦,尽管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就是能感受到,这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和直觉让我心悸。

      酒也跟着醒了不少,但出于理智,我没有立即甩开他——虽有额发遮挡着,但在昏黄的灯光下,我能清楚地看见他透着红光的瞳孔。

      很危险。

      “好喝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松了口,低头看了看我已经开始泛白的伤口,而后拿了口袋里的丝质手帕,包了上去,神情安然,他坦然道:“谢谢你的血,很好喝。”

      我说不上来周澜那种表情,诚恳到简直让你挑不出来什么异端。他背着光,垂下的额发挡住了双眼,刚刚的红瞳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因为刚刚讲手帕给我包了手,他便用舌头舔了舔唇上和手上粘连的血渍。动作很自然,自然到诡异的地步。

      我很清楚他不是因为情-欲,或者是想挑-逗我什么的去吻我的手,他的目的很明确——为了我的血。这一点让我有点恐惧,虽然不排除周澜有什么异食癖,但其他别的猜想仍然让我汗毛都颤栗。

      “那……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我轻声道。

      “等等。”周澜道。

      我几欲发狂,但还是沉住气,道:“你还有别的事?”

      他抽出上衣口袋里的便签本,写了些什么,递给我:“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这是我的地址,有事可以来找我——你的血让我觉得很舒服,我需要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江铭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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