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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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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绍入朝不过数月,先后调任升官,朝中谣言愈发甚嚣尘上。
皇上并不把此事放在眼里,崔绍的官儿是他升的,是看中了他的本事,至于舒嫽,更是巴不得她早日嫁出去的好,然而越是如此,越是引人非议。
万幸当朝的御史大夫是从小看她长大的老崔大人,替她压下去不少,这才没有让弹劾她的折子满天飞。
然而裴大人亦曾在上朝的路上言语间提点过她,言道老相爷一辈子鞠躬尽瘁,攒下一世清白声名和舒家的门楣,万万不可因为一己之私就坏了家誉,这是从来关照她的长辈绝对不会盼她不好,舒嫽不能反驳,只有垂首听训的份儿。
茶已经换过三杯,这第四杯也眼看着凉了,舒嫽还埋头案首,不住的揉着额头,细罗在一旁看了道:“小姐是不是太过劳累了,左右这些公文并不着紧,不妨先歇歇吧,我看今日天气甚好,要不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舒嫽放下手中公务,脖子已经僵硬得转不过来,她扶着酸痛的脖颈叹了口气:“也罢,准备一下,你和我同去。”
主仆二人换上了便装,便上了街。
外面果然如细罗说的一般,阳光耀眼,天空澄蓝如洗,街上行人如织,小摊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当今圣上是个英明君主,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功绩历历,天子脚下,哪有不繁华的道理。
细罗在一旁恭维她:“其实说来,如此的清平盛世,也不能说没有老爷和小姐你的功劳。”
舒嫽笑笑:“是陛下圣明,父亲也就罢了,我么,愧不敢当。”
她父亲是一代贤相,死时曾得圣上下诏陪葬皇陵,与当今圣上也算君臣相得,可惜去的早了些,读书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的父亲,也算是一代典范。
而自己……朝堂内外对她的评价,多是以‘平庸’二字概括,她也不觉得冤屈,舒嫽无意像她爹一般青史留名,在其位而谋其政,只要不负先父所托,能养活全家老小,有朝一日挂冠归隐,便是善始善终了。
越是如此想,便越是小心谨慎,越是不敢行差踏错啊……
正这样想着,突然一个清脆的嗓音钻进了她的耳朵:“探花郎?你是探花郎?”
舒嫽回身,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衫子,扎着双髻还绑了彩色发带的小姑娘站在那里,一手拿着一支浅黄的花,一手拉着崔绍的衣摆,仰着头问他。
还真是,巧了……
舒嫽想,自己与此人初识,便是街头偶遇,而后的的交往,却是不该有的多。
崔绍显然是没想到在街上也能遇见自己的拥趸者,还是这么个小姑娘,有那么一刹那的愣怔,然后笑道:“姑娘你何以见得啊?”
小姑娘手死死牵着他的衣摆,十足认真的道:“前些日子我阿娘抱我上街,我见过你的。”
崔绍的语气很是温柔:“姑娘怕是认错人了,真是几个月前见了一面,姑娘只怕早就忘了在下长得是何等样子了,你说呢?”
那姑娘登时就有些不服气,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腮帮子鼓鼓的,一本正经的宣告:“你长得好看!我不会忘的!”
这时崔绍已经看见她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一眼,舒嫽哑然失笑。
那个小姑娘将手里拿着的花枝递给他:“这个送给你。探花郎怎么可以不佩花呢?”
崔绍只好接过花枝,插到腰间,作了个揖:“在下多谢姑娘。”
这时候一个老伯急匆匆赶了上来,拉过那个小姑娘,对着崔绍连连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在下一时疏忽没有看住小姐,打扰公子了。”
崔绍笑说“无妨,小姐很可爱。”老伯连连作揖,便抱着她家不情不愿的小姐走了,那小姑娘趴在老伯肩上,眼睛犹自死死盯着崔绍,
一旁的细罗捂嘴偷笑,而崔绍好不容易脱身,一边冲她走过来,一边无奈摇头:“小姐天真烂漫,倒是让在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舒公子见笑了。”
舒嫽笑道:“何来见笑,崔大人容色过人,连不知事的小孩子也要为之倾倒,一见难忘。”
崔绍看着她,眼中的无奈愈深,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道:“舒公子今日怎么有空出来,没有公务要忙了?”
舒嫽道:“忙里偷闲,出来走走。”
“如此,那,可同行否?”
舒嫽犹豫一下,想拿什么说辞搪塞过去,却被细罗抢了先:“这有什么不行的。”
舒嫽瞪了她一眼,细罗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然而已经晚了。
三人同行,舒嫽不欲多言,细罗不敢开口说话,气氛委实诡异。
行至一处卖扇子书画的摊面前,舒嫽的视线从上面略过,停顿一下,随即转开,崔绍却走了过去,道:“敢问兄台这折扇多少钱一把。”
那卖扇书生打量了他一下,道:“一两银子。”
“我给你二两银子,可否借兄台笔墨一用?”
这样好的买卖,那人怎么不肯,忙将笔墨奉上,只见崔绍给了银子,提起画笔,展开一个空白的扇面,饱蘸浓墨,笔走龙蛇,不出一会儿,行楷所书的《蒹葭》落成,看得出笔力非常,颇有风骨。
舒嫽看他一眼,不知意欲何为。
这厢崔绍画罢,从怀中掏出一方小小的私印,改在了上面,然后便将扇子递给了舒嫽:“在下拙作,望公子不要嫌弃。”
舒嫽却没有伸出手去。
市井中并肩同行,还当街画扇相赠,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发生在他二人身上,只怕明朝,这又要被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传遍朝野。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便向前走,等走到一个稍微僻静些的巷陌,方才站定,回身对细罗道:“我瞧着那边叫卖的栗子不错,你去给我买一包来。”
细罗答应着去了,舒嫽方转过身来对着崔绍道:“本相有些话想说,不知崔大人可愿听否?”
崔绍不理她这话,又将扇子往她眼前递了几分,舒嫽无奈,匆匆接过扇子,纳入袖内,崔绍方道:“愿闻其详。”
舒嫽斟酌片刻,道:“近日朝中流言纷纷,想必崔大人亦有耳闻,我知道崔大人是君子,向来清者自清,只是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舒相觉得,在下影响舒相的声誉了?”
舒嫽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避讳看向他,分明坦荡“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不独是我,崔大人大好的前程,为了这些闲言碎语有损官誉,实在不必。”
舒嫽自觉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尽了,熟料崔绍拿一双好看的眸子望着她,慢慢的道:“如果我说,我不在意呢?”
我在意!
舒嫽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舒嫽言尽于此,告辞。”
然后扯过犹自在一旁买栗子的细罗“走了。”便匆匆而去。
“《将仲子》啊”,崔绍笑笑,眉宇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舒相有的时候,实在是可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