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丞相那点事儿》不寒言风

16、第十五回

　　大穹国都，玄承殿。
　　夏宗骞一边研读兵书，一边把玩着手中的两枚玉珠。
　　他喜欢安静，四下一片安静，他也才能静下心来。
　　然而……
　　“报太子殿下！二殿下求见。”
　　真是个让人心烦的太监，娘里娘气的，一会儿杀了得了！
　　夏宗骞皱起了眉头。
　　“传话过去，本太子乏了，正欲歇息，得罪二哥了，改日再去二哥殿上赔罪。”
　　四下又静了下来。
　　夏宗骞闭上眼睛养神。
　　“报太子殿下！二殿下说有要事相商，务必……”
　　“滚！”
　　夏宗骞把手中玉珠狠力甩过去，砸了那传话的公公一头殷血。
　　那公公倒是怯了，惶惶而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听得几声大笑，夏宗誉肆无忌惮地走进殿中。
　　夏宗骞不屑地笑了笑，道：“哟，二哥，你怎地就这样进来了？”
　　“宗誉不是说了嘛……”夏宗誉一步一步靠近夏宗骞，“宗誉求见太子殿下，可是有要事相商啊！”
　　“呵！要事？不必了吧？二哥见过蛇能跟龙交流吗？”
　　“宗誉愚钝，自是不敢与太子殿下平起平坐。”夏宗誉突然阴下脸来，恰似青苔蔓延脸上，“但太子殿下，终归没到龙的地步吧？至于到连我的脸面也不需要给吗！？呵呵，不知父皇知道了，又会有何看待呢？”
　　“夏宗誉！”夏宗骞咬牙切齿地瞪着夏宗誉，“别真以为依仗父皇你就能一手遮天了！也只有那云里雾里的痴情鸟儿才肯宠爱杜鹃之雏！父皇痴情罢了，但痴的是那贱婢！也不是你和夏宗琦！”
　　夏宗誉满脸笑容，却无一丝灿烂。
　　“太子殿下见笑了，但无论所谓鸟儿，夏氏皇族哪能与鸟儿比？而且，宗誉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我今日来的目的……”
　　“为了夏宗琦，对吧？”夏宗骞冷笑一声。
　　“太子殿下是聪明人。”
　　“可是二哥你不见得怎样聪明啊？不是叫你别搅和这趟浑水了么！”
　　“那太子殿下也无须做到那个地步吧？”
　　“怎么？难道你还要护着你的小白蛇么？呵呵，可别假惺惺了！”
　　“夏宗琦的命，只能由我来取，旁人永远别想动他一厘一毫！”
　　“哟，真是个好哥哥呢！”
　　夏宗骞大笑起来，摇着头鼓了鼓掌。
　　这时，夏宗誉只觉背后一阵阴风，颈边一阵凉，才发现剑已搭在脖边。
　　“怎么，太子殿下要杀我吗？”
　　“五弟岂敢啊？二哥真是言重了！”夏宗骞邪笑着站起，“不过二哥私自闯入玄承殿，惊扰了五弟我啊！那我能怎么办？难道要让五弟我难以立威吗？堂堂太子，却纵容不懂礼节者，传出去，岂不就坏了？”
　　夏宗誉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僵持。
　　“无妨。”拳头终归是松开了，夏宗誉低下头，“宗誉领罚。不过，太子殿下最好别再对宗琦下手。”
　　“哦？难道就只许你下手了？”
　　“太子殿下，你可别忘了——”
　　“什么？”
　　“鸢璇。”
　　“你！”
　　“不必吃惊。”
　　“怎么可能！？”
　　“鞍都是个好地方啊，我的属地。能人志士确实不少。”
　　夏宗骞冲过去一把揪起夏宗誉的衣领，怒吼道：“她？！她怎样了？！你把她怎样了！你说啊！”
　　夏宗誉不语，只是摇着头笑。
　　夏宗骞暴怒了，一拳揍过去，再一次吼起来：“你说话啊！你个混账！她还活着么？！你把她怎么样了！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哈哈哈！太子殿下不也是个好哥哥么……”
　　“混账！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不然！你！”
　　“怎么？你能把我怎样么！”夏宗誉一如既往地笑着，“好哥哥啊，你最好对我客气点。我有能耐把她找回来救活，也有能耐把她……哼哼，对于你来说太残忍了啊，我可悲可泣的五弟！”
　　“恶鬼……你这个恶鬼！”夏宗骞松开了夏宗誉，有些脱力，浑身上下都在抖。
　　“好哥哥，恶鬼是你，不是我啊。十年前把自己亲妹妹置于死地的，是你这个懦弱无能的哥哥啊！”
　　“混账……”
　　“哎，五弟，你又何必装作老成呢？”夏宗誉愈笑愈可怖，“今年呐……你不也才十九岁嘛……十九岁，哦，不，你从十六岁就参与夺嫡，已是很不错了。但是啊，可惜你的弱点了啊！暴露得体无完肤的弱点——十年前的惨案啊！”
　　夏宗骞彻底崩溃了，有些绝望地跪下，不是想跪给夏宗誉看，是真的浑身无力。
　　“宛如一条落水犬啊！哎，也难怪，不过鸢璇有宗琦那般大了吧？”
　　“住口！”
　　“怎么，听到亲妹妹的名字就这么抗拒么？”
　　“别说了！我不对夏宗琦下手！我不下手！行了吧！夏宗誉，你狠！你够狠！但你最好弄清楚，要是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好哥哥。只要你不对宗琦下手，鸢璇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毕竟这是个不错的人质，不是么？”
　　“你！”
　　夏宗琦抬起头，眼睛充满血丝，整张脸几乎狰狞至极。
　　夏宗誉大笑着，道：“五弟这副模样，真心可爱。”
　　转身，离去。
　　大殿又归于平静，那些仆从侍卫全都被夏宗骞吼着退下了。
　　安静，夏宗骞需要安静。
　　鸢璇，鸢璇……他哭了，哭得真的像落水犬。
　　放不下……又怎么可能放下啊！
　　不想当什么好哥哥，因为从来不是，也不配！
　　夏宗骞永远无法预料到，在十年的自我麻木变得冷漠而可怖后，自以为已经是坚不可摧的最强者，自以为，已经真的铁石心肠。
　　可是，鸢璇这个名字一出来，看似牢靠的堤坝彻底崩塌，绝望的回忆如洪水泛滥滔天，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对不起——对不起——
　　十年的对不起，换不回她。
　　可现在，她的名字却在对手口中突如其来。
　　夏宗骞咬紧了下唇，全身哆嗦着。
　　“璇儿……璇儿……”
　　只有冰冷的泪，和无措的瑟缩。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大穹国都，一如既往的冷。

　　祁嵩此刻已经醒来。
　　真是美好的新的一天啊！天多么蓝！云多么白！森林多么绿！
　　可是心口却压抑得很。
　　祁嵩真的很无语。
　　一大早，就看见夏宗琦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身上，紧抱着不放，还打着呼噜，睡得简直不能再香。
　　哎，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祁嵩长叹一口气，用手摸了摸夏宗琦的头。
　　头发真柔啊，跟羊毛儿一样。
　　祁嵩觉得有些快活，突然又想到昨晚两人的尬动作，脸不觉地就红了。
　　真是的，怎么就这样了呢……两个堂堂男子汉……难道真的是龙阳了么？为什么自己心跳得那么快……呃，不不不，一定只是正常反应……吧？
　　祁嵩有些方，跟俄罗斯方块一样方。
　　突然一阵冽风，飘来几片黑羽，而墨雀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了。
　　“哟，小黑，好久不见。”
　　“……少爷，你与我重逢的场面就是这般……吗？”
　　“哎呀呀，怕什麽？咱俩谁跟谁啊？”
　　“可是……不止我在场啊……”
　　“呃……啊啊？”
　　这时，林子里一阵风过草动，那白发青年已站在墨雀身旁。
　　“……属下见过少爷……见过墨雀大人。”
　　祁嵩一阵石化，懵着问道：“屈林你……”
　　屈林冒着汗，道：“属下已在皇宫待了不少时日，内里情况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所以……”
　　“啊啊，那真是辛苦你了呃……”
　　“那……少爷……”
　　场面又是一度尴尬。
　　祁嵩干咳了两声，道：“小黑，你能化巨雀了么？”
　　墨雀点点头，一个转身，变成了那威风凛凛的大鸟。
　　“屈林，把人都扔到小黑背上吧，我身上这个也是。”祁嵩有些尴尬地说道，“有点麻了……起不来了。”
　　墨雀打了个哈欠，心中寻思道：可真是糟糕了，少爷跟这六殿下跟多了，不会变成个傻子了吧？
　　一行人上了墨雀的背，墨雀便朝天空飞去。
　　“小黑，去鞍都。”
　　“我知道，你们坐好就得了，我快些飞，不出一日就能到了。”
　　“唔，你上次……”
　　“别嚷嚷，我要全神贯注地飞。”
　　看来是不想提上次的事情呢……祁嵩叹了口气。
　　夏宗琦仍在熟睡，小颜风也在熟睡，两个都是孩子。
　　屈林望望天，又望向祁嵩，祁嵩发觉了，便点头示意。
　　“那……属下开始汇报情况了。”
　　“嗯。”
　　“皇上没有派人寻找六殿下。”
　　“什么？！怎么可能？！”
　　“唔，其实是祭司占星说，六殿下的真龙星像灭掉了，已然遇难，再加以二殿下与皇上说当时去羌山击杀了几名杀手，却寻不到六殿下，在杀死最后一名杀手时那杀手说六殿下已被杀死，他无奈而归。皇上信了。”
　　“唔，夏宗誉还真是……”
　　“二殿下和太子殿下最近经常碰面，二人针锋相对，前几日二殿下去了趟玄承殿，太子殿下竟就病倒了。”
　　“啊？夏宗骞病倒了？那个怪物也能病倒吗？”
　　“我四下打探到，说因为鸢璇。”
　　“鸢璇！”祁嵩大吃一惊，“就是那个……鸢璇公主么？夏宗骞的亲妹妹？十年前被夏宗骞手刃的亲妹妹？！”
　　“确实，二殿下似乎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救活了鸢璇，用以威胁太子——不去伤害六殿下。”
　　“他保护宗琦？！怎么可能？”
　　“属下无能，不清楚是为何。”
　　“那……夏宗誉最近可有离开过大穹国都？”
　　“没有，一日也没有。”
　　“这！？”
　　太奇怪了！祁嵩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若夏宗誉没有离开大穹国都，那几天前来刺杀他们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明明就是夏宗誉的脸啊！不可能看错的。
　　“还有，最近三殿下备受皇上青睐，被派去接待外使，去押送重犯，去平定叛乱和彻查命案，他还都做成了，被皇上封了个亲王，分了好几块属地，最近又去帮助武林盟剿丐了。”
　　“夏宗黎？剿丐？”
　　“对。”
　　“皇上知道剿丐的事情？”
　　“剿丐一事已进行了一年有余，那武林盟主病重，无力支撑，所以夏宗黎暂且主持剿丐一事了，现在武林盟上下，没人不听他的。”
　　“那可就……麻烦了啊……”
　　“少爷为何觉得麻烦？”
　　“没什么，麻烦也终归只是麻烦而已，不是不能完成。你还打探到什么？”
　　“唔，关于王乾宁……”
　　屈林忽然降低了音量，凑到祁嵩耳边喃喃而云，祁嵩皱紧了眉头。
　　“就这样……？”
　　“嗯。”
　　“那好……接下来，你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属下听候差遣。”
　　“去把夏宗黎支开，越快越好，越久越好。”
　　“是。”
　　计划被打乱得很厉害啊，果然辅佐皇子什么的最有挑战性了。祁嵩叹了口气。
　　忽然嗖的一声，祁嵩猛地扭头，可还是被断了一丝发。
　　糟！祁嵩冒了冷汗。
　　霎时，千万支箭矢攻来，墨雀皱起眉，大叫一声：“抓紧我！”只见墨雀三百六十度不断回旋着飞翔，那箭矢则被风刮开，丝毫伤不了祁嵩他们，然而他们却快被转晕了，夏宗琦和小颜风也被转醒了。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嵩！怎么回事啊现在？！”
　　“我们在小黑背上，现在被攻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们会在小黑背上啊？！”
　　“没时间解释啊！抓紧就行。”
　　夏宗琦咬咬牙，一手抓紧墨雀，一手抱紧了小颜风，小颜风在哇哇大哭。
　　这时，一支比其它箭更快的铁箭飞来，墨雀没反应过来，那铁箭已刺穿他的翅膀飞向云间，一时吃痛，墨雀停止了回旋，那箭雨袭来，把他扎成了刺猬，而祁嵩他们也被几支箭刺中，血染红了天空。
　　墨雀青筋暴起，再一次三百六十度大回旋。若是平时，他早冲下去把那些伤害祁嵩的家伙杀个精光了，但现在不行，必须带着祁嵩他们离开才行，否则暴露了夏宗琦的行踪，会给祁嵩他们带来麻烦的。
　　在那血色回旋中，又是一支铁箭，这次直接穿心，墨雀狂吐一口血，却没有停止回旋，而是更快地向前飞去。不能再拖了！敌人太厉害！墨雀在尽全力飞，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神志不清了，隐约好像听到祁嵩在喊着什么，却再也听不到。
　　只是一声巨响，撞到了山上。
　　最后一点意识看见祁嵩他们被甩飞出去，而山外，就是鞍都！
　　成功了。
　　墨雀闭上了眼。
　　少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血色流星般陨落。

　　“老大，那只黑色大鸟好像撞山了。”
　　“不是好像。”
　　“嘿嘿，老大确实威武！我们万箭齐发都拿不下它，老大几支铁箭，就轻轻松松搞定了！”
　　“奉承什么，办事去。”
　　“哎呀，老大这么急做甚啊……”
　　“怎么，难道你们这些杂碎，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而且……”那魁梧之人甩了甩自己的一头幽蓝的发，别过头用凌厉的眼神扫向众人，“大穹国三皇子殿下交托的任务，孰敢怠慢！”
　　众人打了一个冷噤。
　　“走！”
　　“是！”
　　奔向那座巨山。
　　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