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夜螢落

2、琉璃·碎 第一章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只剩數月，身為現任武林盟主手下的青堂，雖無需安排所有門派的食住，但各大門派的掌門及代表弟子仍會入住青堂，青堂弟子自是忙於準備、堂内難得熱閙非凡。

　　不過，青堂裏最偏僻的落院中，相較之下就顯得十分安靜，只傳來幽謐的琴聲。

　　落院内，男子坐在古箏前，白衣翩翩，十指纖纖，撫弄琴絃。栗色的長髮松松束起，幾縷劉海覆在額上，眯著雙眼，嘴角微微上揚。但那弧度，不知爲何，只讓人感到訴不盡的悲傷。

　　他的身旁立著一名弱冠少年，墨綠色的髮，金色的瞳孔如貓兒般銳利。而這樣不羈的少年，竟靜靜地站在白衣人兒的身側，專注地看著他。

　　一曲終，弱冠少年連忙收回視線。白衣人輕擡頭，沒有睜開眼睛，離開琴絃的左手攀上右手手背，他的右手上帶著一個特別的銀鏈。鏈子纏著他的手腕，延出三條繞過他的手背掌心與中指的銀戒相連，而中間那條銀練，鑲著細碎的藍水晶。

　　“前輩——”少年開口，打破這份寧靜。

　　聽到少年的叫喚，他偏著頭，轉向少年。“龍馬有事嗎？”他問。

　　弱冠少年——越前龍馬，二十多年前名動一時的俠士越前南次郎的獨子。數年前進入青堂，是青堂上任堂主最年幼的入室弟子。武學資質甚高，如今，他在青堂中弟子之中，武藝僅次堂主手塚國光。

　　“前輩爲什麽總是彈這首曲子？”越前說出疑問。這曲子雖然悅耳，但他卻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可以讓他日不間斷地彈了三年。

　　白衣人輕撫琴絃，“只是爲了思念。”可惜，此琴非彼琴，以非情。

　　“該走了呢！”他笑著，像是在對越前說，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嗯”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白衣人起身，再擡頭，落院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影。不過，青堂内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人。

　　“堂主。”越前對來人領首行禮。縱是桀驁不馴的越前龍馬，對冷峻嚴謹的手塚國光也是心存敬意。

　　“不二——”手塚似是沒有注意到越前的存在，低喚出一個名字。他的音量幾不可聞，但凴習武之人的耳力，仍可聼得清楚。

　　白衣人因手塚的叫喚身體一僵，嘴角的弧度消失，語氣也不若方才的輕柔，冰冷而疏離。“小人見過堂主。”微一彎身，不卑不亢。然後，在越前的攙扶下舉步向前。

　　經過手塚身邊時，手塚忽然抓住白衣人的手，一點兒也不像人前冷靜的他。“你要我怎麽做，才會快樂？”

　　白衣人驀然睜開眼睛，他有一雙冰藍的眼眸，美麗卻沒有任何光澤，如同一潭死水。他看向手塚，其實也不能算是看，只是憑著感覺轉向手塚所在的方向，冷笑。“快樂？我所有的快樂都是你一手摧毀的。所以，你沒有資格這麽問我。”

　　“龍馬，我們走。”他甩開手塚的手，道。

　　越前看了手塚一眼，扶著白衣人離開。

　　手塚立在原地，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唯有面對他，冷面盟主手塚國光才會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他，獨一不二的——

　　不二周助。

　　****

　　他，本該是已死之人。

　　至少對外界而言，月華樓的摟主——芳華，曾經的他，已經不存在於人世。不二周助不過是青堂中的一個廢人，更甚之，他人口中的男寵，只因他在青堂的身份曖昧不清。

　　他所居住的地方與門中弟子不同，也不是客人的廂房，而是獨立的落院。手塚更下令，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可進入他所住的墨竹居。唯一與他同住的，只有越前龍馬，負責照顧他的人。

　　越前與不二回到墨竹居，才剛扶著不二在廳中的太師椅上坐好，就見一個紅色的物體飛奔入廰内，撲向不二，如果不二是坐在沒有靠背的椅子上，只怕兩人已雙雙落地。“不二，我好想你喵！”蹭~~蹭~~

　　“英二，快起來，你會弄傷不二的。”隨後走入的是一顆雞蛋……不對不對，是一個有著雞蛋頭的男子。大石秀一郎——青堂的副堂主，江湖有名的搭檔黃金雙劍之一。他對堂内的每一個人都非常關心，比起堂主、倒更像是老媽子。

　　“啊！”紅色物體連忙反射性的彈開，問，“不二不二，你沒事吧？”。被稱爲英二的少年，菊丸英二，雖然與大石同歲，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活蹦亂跳。他就是大石的搭檔，兩人的個性互補，平日幾乎形影不離。

　　“我沒事。”不二對菊丸露出笑容。面對天真單純的菊丸，即使是不二，也忍不住會對他的寵溺。“菊丸這次出去有是去辦什麽事？”不二問。

　　“我和大石去邀請立海宮和冰門的人。”這是武林大會的規矩，江湖上最具名聲的門派會提前到達大會地點與盟主一起準備事宜。“你知道嗎？立海宮的宮主真的很漂亮耶！還有還有——”

　　菊丸之後說了什麽不二一聼不清楚了，他的思緒只停留在菊丸剛才所說的話中。

　　立海宮，他，還好嗎？

　　“喵，不二有在聼我説話嘛？”連單純的菊丸都發現了，可見不二失神的程度。

　　“當然了。”不二回神，挂上習慣性的笑容。

　　“立海宮和冰門的人過幾天就會來哦！到時候我帶不二去見他——啊！”菊丸猛然捂住嘴巴，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

　　“沒關係。”不二安慰菊丸，心思早已飄遠。

　　而一直站在一邊默不出聲的越前卻走上前，道，“菊丸師兄，不二前輩累了，你和大石師兄先回去吧。”

　　“是嗎？”菊丸皺著眉表示不捨。

　　“英二，我們也該去向手塚報到了。”出外執行任務回來的第一件事本該就是向手塚報到，因爲英二，才會先來墨竹居。而且，手塚一向不喜歡別人與不二太接近，他不想英二再挨駡受罰。

　　菊丸哭喪著一張臉，“那不二，我先走囉，明天再來看你。”說完才與大石一起離開。

　　兩人走後，不二對越前報以感激一笑。他現在沒有心情陪菊丸談天，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讓他們離開。方才突如其來的消息實在讓他無法承受。他沒有想過再次與他交集，更不知要怎麽面對。

　　三年前，爲了他，他唯一所愛的那個人，他將那人身中的無解劇毒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本以爲難逃一死，不想只盲了一雙眼。或許是與他本身體内的毒互攻相抵了。

　　其實，以他的醫術，不難診出體内是否存有餘毒，也不至於讓雙眼完全失明。只是，在三年前，他自食惡果之後，便決定不再行醫，更不用毒。

　　現在的他已不求什麽，只希望平靜的度過此生。不過對手塚，即使明白他的立場，他還是無法原諒，更別説待他如從前。也許，如果手塚當初肯放他離開，不強行讓他留在青堂，他便能夠減輕對他的怨恨。

　　而如今，只要見到這童年玩伴，他就會感到無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