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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女土匪追夫记(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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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晓迷糊着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早晨。她刚一动作,便看见身上披着的外衣,又看看身边显然坐了一个整晚的楚雁离,挠了挠额角,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嗯……”
白晓晓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句道谢的话。楚雁离嗤笑一声,直接抢过外衣,重新穿上,倒让白晓晓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她撇撇嘴,却忽见桌上又多了个空杯子,不由疑惑:“谁来过了?”
“周晚月。”楚雁离倒是没隐瞒。
白晓晓一惊:“她来做什么?”
楚雁离瞥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白晓晓想到一线牵,便深呼吸两下,告诉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这才开口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过了一夜,两个人的火气基本都下去了,又能分开行动了——只不过还是不能超过一丈。楚雁离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吧,去演武场。周晚月让每个人都去。”
白晓晓皱眉,显然不信:“她大半夜找你,就为通知你这个?”
楚雁离回眸,勾唇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晓晓对此事还是有些在意的,便在心里默念“忍”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不是都共宿一室了吗?你是不是——”
“哦,那你要对我负责。”楚雁离打断她,“不然放弃你的任务,怎么样?”
“算了,当我没说。”白晓晓心想着自己目前和楚雁离也分不开,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便不再纠结,同样起了身,“走吧。”
他们到的时候,演武场后边已经挤挤挨挨站了不少人;而最前方,垒着层层木柴;木柴上方,堆着尸体。
周晚月站在那些尸体面前,先往地上倒了三碗酒,人群为之一默。
随后周晚月让人把赵立新押了上来。白晓晓这才注意到,这些尸体旁边,还立了一个绞刑架。
白晓晓明白,周晚月是打算让这位赵二当家在这些受害者面前,以死谢罪。她对这点并没有微词,以命抵命,本也理所应当。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赵二当家是死有余辜。只是,眼看着赵二当家被捆上刑架,白晓晓还是下意识偏过眼去。这时候,她又想起楚雁离说她“未曾见过血”那番话,咬咬牙,强迫着自己转过视线,却只看见一个逆着光的高大背影。
那是楚雁离的身影。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楚雁离偏偏在这时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这时人群不再安静,白晓晓看看周围,有默然叹气的,有红了眼眶的,更多是咬牙切齿拍手称快的。她最终还是绕过了楚雁离,往前方看去,只远远看见吊在刑架上摇摇晃晃的赵二当家。
大概是隔得远,白晓晓还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但片刻后又意识到,赵二当家确实是死了,被周晚月亲手绞死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甚至有那么一时三刻的茫然,直到被楚雁离用手肘捣了一下。
“怎么?又在‘物伤其类’?”楚雁离瞥她一眼。
白晓晓摇头:“我和他有什么可物伤其类的?我也觉得他死有余辜,可是真看着他就觉得死了,总觉得……”白晓晓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错杂纷乱的感觉,既觉得理所应当又隐隐无措,既觉快慰,偏生又有那么一点难受。
“感情丰富啊。”楚雁离似笑非笑地评价了这么一句。
白晓晓忍不住分辩:“我知道不该在这些人身上施与同情,我也知道他死有余辜,我知道要去想想那些受害的人,我只是——”
“我没说你不该啊。”楚雁离又笑,“你反应这么大作什么?”
白晓晓愣了一下。因为情感丰富,所以感情用事,这点小萌曾多次与她耳提面命,告诫她要理智,要冷静,甚至必要时,要冷血。而多年的书本教育又告诉她,要相信理论,相信数据,相信一切已发生的事实——而不是过于泛滥的情感。
楚雁离却道:“感情丰富这点本身并没有对错。同样,一个人作恶多少不代表他失去被怜悯的资格,也不代表你失去怜悯他的权利——只要你处置他的时候,也怀着对其他人的同情心,不因此而产生动摇。”
“而且物伤其类也没什么不对,”楚雁离拢拢袖子,“都是活人嘛。”
白晓晓这次没有分辩自己已死,心中却为之一轻。这次的道谢很轻易就说出了口:“多谢。”
楚雁离斜她一眼:“那你是不是该还我这个人情,比如放弃……”
白晓晓没等他说完话便给他戴了顶高帽:“我一直以为楚公子你是个施恩不望报的好人来着。”
楚雁离显然抓错了重点:“原来在你心里,我竟然是个好人。”
白晓晓哼哼两声,没否认也没承认。
这时候全场又静了下来。
白晓晓抬眼望过去,只见周晚月捧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高声道:“昨日戎狄来犯,幸得诸君勇战。然戎狄小人不日必将再犯,”说着,捧起木匣,“此为吾兄,为大义守国门,惨殁于戎狄之手;地上皆为诸君友人,亦因戎狄而死。戎狄之残暴,可知矣!逝者已矣,而诸君妻子亲朋尚存,如若我等不挺身而出,届时山河零落,家园破碎,妻女见辱,又何颜苟安?”
“——诸君敢战否!”
深秋的风凛冽寒凉,刮在众人脸上。众人在一瞬间的沉默后,高举武器,齐声大喝:“杀!杀!杀!”
周晚月将沈宁的头颅与那些尸身放在了一处,用火把点燃了尸身下面的木柴,浓烟冲天而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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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月在之后还下了不少命令,比如修筑防御工事,比如疏散附近城池的居民。
白晓晓没有领到自己的活,她觉得自己起码可以做做后勤,也算尽一份心力。不过楚雁离却告诉白晓晓,说周晚月让她在演武场的人散了之后再等片刻,待周晚月事毕会来找她。
白晓晓直觉上觉得与周晚月大半夜找楚雁离这件事有关系,但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地打探这件事,楚雁离就是不开口。
白晓晓只得等着。
她等了许久,一直到演武场空无一人,她才看见有人过来。
但却不是周晚月,而是一身鲜红衣裳的林如玉。林如玉还牵了辆马车过来,不过他本人看起来对这畜生十分嫌弃,一看见白晓晓二人,便松开缰绳不再牵它,接着整衣领掸袖口,生怕弄脏了自己。
楚雁离迎上去:“怎么样?”
林如玉对着马车一挑眉:“人已齐了。”接着打了个哈欠,“还不走么?”
楚雁离皱眉道:“再等等吧。”顿了下,补道,“周晚月还有话要说,待她把话说完,也不迟。”
林如玉把玩着手指:“看不出小千流竟这么仁义。”林如玉这话似褒似贬,白晓晓听不出他究竟什么个意思,想去马车那边看一眼,却被楚雁离拦下了。
好在林如玉话音刚落,白晓晓便瞅见匆匆走过来的周晚月,赶忙迎上去:“大当家,这是……”
周晚月盯着白晓晓的眼睛,慢慢开口:“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女鬼的故事吗?”
白晓晓一愣,在李守一和周晚月的第三场赌局开始之前,周晚月看穿了她的身份,并和她说了一个,吕小念曾讲过的,女鬼复仇的故事。
“那时我觉得,那个女鬼为那个含冤而死的女子复仇,是大快人心的。”周晚月顿了下,“可那女鬼也是鬼,却没人问那女鬼是怎么死的,是否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以致让她徘徊人间,久久不去。”
周晚月微微笑了下:“我觉得,更好的故事——应该是那女鬼难得还阳,所以更要好好地生活。毕竟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白晓晓被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惊了一下,刚说了一个字,却见周晚月出手如电,击在她颈上!
白晓晓眼前顿时一黑,身体也软软倒下去。周晚月扶了她一把,随即楚雁离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周晚月半点异色也无,只对楚雁离和林如玉一抱拳:“麻烦两位了。”
楚雁离抱着白晓晓到了一旁,也用眼神示意林如玉微微回避,这才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周晚月说道:“大当家,还有什么想说的,就现在说吧。”
周晚月上前,挑开车帘,在里面看见了昏睡着的李守一。李守一昨日找她要了一套战甲,一把长剑,说要与她一起上阵杀敌。她当时没有应也没有不应,但还是将东西给了他。
只是,还是不希望你去……
周晚月看着李守一沉睡的面容,久久无言。
半晌后,却是上了车,解下他身上的战甲与长剑,这才慢慢退出来,一点一点,放下了车帘。
“你们走吧。”周晚月看向楚雁离,“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