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金妮妮

19、劝慰

　　蓦地听到珠儿流露出这样的心思，乔琴顿觉心底微凉，不禁转脸相望，却见她眼皮如打架般慢慢黏在了一起，竟自沉沉睡去了。

　　见状，只得将此事押后再谈，乔琴转念思及赵吉儿的身份，又联想到自己的切肤经历，不禁为顾未南的未来生了许多担忧。

　　翌日清晨，众人在县衙饭堂共用早饭，因着各怀心事，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谈笑，不紧不慢的吃喝着。

　　被珠儿强拉了坐在她身旁，孟漠之心不在焉的应着她的搭言，双眼却总是不自觉的觑向与曾悉主动攀谈的乔琴。

　　凭着过人的直觉，孟漠之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刻意的气息，可侧目时又被曾悉受宠若惊的笑意所刺痛，顿觉胸闷气短起来。

　　甫一饭毕，孟漠之便怀着疏远情敌的心态，附和着宋全的说辞，向曾悉与龚良拱手作别后，一行人赶赴城门。

　　神清气爽的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孟漠之的眼前闪过临别时曾悉那欲言又止的不舍，只觉通体涌起了前所未有的熨帖舒爽，甚至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心机得逞的得意笑容。

　　一行人路过西市时，听得里面传来搬运杂物的喧哗，乔琴转脸望去，见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立在西市口向外张望。

　　这男子衣着甚为素净，虽只是静静的立在彼处，那张美若谪仙的玉面却生生压下了周围所有事物的颜色，引着往来的百姓莫不驻足流连。

　　甫一瞧见那张美得扎眼的脸，乔琴立时认出了顾未南，正暗自感慨着天公造物之工巧，突听得宋全惊喜的高声叫道：“你们看，那不是锦玉班的顾公子吗？”

　　回身见众人眼中俱是流露出娇花迷眼的陶醉，乔琴忙清了清嗓子，提醒众人稍作收敛，而后低声说道：“你们且去城门外的凉亭坐会儿，我有事与顾公子相商，一会便追上去与你们会合。”

　　言罢，不待众人回言，乔琴便快步迎了上去，笑道：“顾公子，请恕搅扰，可否借一步说话？”

　　亦是认出了乔琴，顾未南颔首致意，听得她所言后，先是一怔，又笑将起来，引着她进了戏园子旁的茶座。

　　相让着坐定后，顾未南不由自主的抬眼向西市口眺望，却未见到心中所念之人，面上隐隐现出了些许的失意。

　　默然静坐的乔琴察觉到顾未南的心不在焉，心中不禁微动，垂首暗自做定了主意后，便抬起头来，主动问道：“顾公子可是在等人？”

　　蓦地意识到心意已然表露无遗，顾未南忙敛聚了心神，强做遮饰道：“没有没有，只是无事可做，闲着发呆而已。”

　　心知顾未南在与赵吉儿的情缠中已是处于了泥足深陷的境地，乔琴不禁生了感同身受之情，暗自握紧了拳头，借此鼓励自己发出昨夜已然酝酿好的那段说辞。

　　察觉到乔琴的欲言又止，顾未南抬眼观瞧，却见她犹自望着远处，眼神开始涣散，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片时，乔琴猛地回过神来，强自保持着沉静神色，轻启朱唇，低声说道：“顾公子，我且讲个故事给你听。”

　　略为顿了顿，乔琴借着低头整理衣衫的空档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因追思而乍起涟漪的心境，说道：“有一个杀人如麻的女杀手，因缘际会巧遇了一位善良的世家公子，谁知，几番相处下来，这二人竟生了非卿不可的情愫。因着公子是定了姻亲的，二人无法，便一不做二不休，一起私奔出外了。”

　　说至此处，乔琴的眼底泛起了湿意，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继续说道：“公子家人发现人丢了，便循着踪迹追了上来。不曾想，双方起了激烈的争执，就在慌乱中，二人不幸落了水。公子非但情深，而且义重，将浮板塞给女子，自己却被急流卷走了。”

　　末了，乔琴轻言道：“这名女杀手，虽是活了下来，却日夜都受到良心的拷问，不得心安。她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份自私的情谊，才是促使公子夭亡性命的催命符。所以，她一直悔不当初，明知与公子不可能厮守，便不该去招惹他。”

　　察觉到乔琴言语中那无尽的悔拗，顾未南抬眼默然注视着她，品读出她眼底那汪浓得化不开的苦楚与悲戚。

　　无需相问，顾未南心知肚明，这是乔琴借切身遭遇来行此警醒，胸怀中那原本热切的期盼顿时冷了下来。

　　思及赵吉儿与自己的身份差距，虽是为那难测的未来而寸心如割，顾未南依然感仰乔琴的良苦用心，略定了定神，坚定的说道：“乔姑娘，若是遇到此等情境，我宁可自伤，也不会容许心爱女子有任何闪失。”

　　抬眼望去，见顾未南眼中透出决绝的意味，乔琴轻叹一口气，心内暗做计较，却难以断定这番劝慰的作为是对是错。

　　举杯喝完热茶，乔琴向顾未南点了点头，便起身缓步出得茶座，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加快步伐向城门行去。

　　这一年来，乔琴无数次拷问良心，甚至以为这心魔会痴缠一辈子，谁知此时将事情讲与别人听，竟莫名的心安了许多。

　　或许，赵吉儿与顾未南会有与自己截然相反的际遇吧，而且，既然往事难追，又何须枉自劳神，不过徒劳无功。

　　脑海中一一闪过这些念头后，乔琴竟莫名的轻快了起来，待出得城门，远远望见众人正百无聊赖的或坐或立，忙加快了步伐，朗声唤道：“珠儿，珠儿。”

　　闻得呼声，珠儿快步迎将上来，挽住乔琴的双手，娇嗔道：“琴姐姐，你找那个顾公子，到底是去干什么了，还要我们等你这么久。”

　　乔琴看着珠儿那张鼓成包子的小脸，抬手轻轻刮着她高挺的鼻梁，并未做答言，只笑道：“走吧，我们回家去。”

　　眼见着清早还愁思满腹的乔琴转而言笑晏晏的与珠儿闲谈着往远山村行去，宋全与孟漠之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对视一眼，喃喃道：“这女人的脸，还真是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啊。”待珠儿转身相唤时，二人才回过神来，忙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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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至远山村后，乔琴查看所存药草，见消肿去疮的葵菜所剩无几，便决意去后山采摘一些，以备急用。

　　珠儿听说，甚觉有趣，意想同去，便厮缠在乔琴身侧，说道：“琴姐姐，我在家闲闷无趣，你带我一起去吧。”

　　因着怕出危险，乔琴回道：“山上路滑难行，你又不惯攀爬，万一出了岔子，可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珠儿满不在乎，轻摇着乔琴的手臂，皱起糯米团子般的小脸，低声哀求道：“好姐姐，带我去吧，我们走慢些，不就没事了嘛。”

　　起初，乔琴依旧不应，可耐不住珠儿一味撒娇求情，终是被她缠得一时心软，便点头同意了。

　　二人将然背上药篓，便见孟漠之从西屋走出来晒太阳，珠儿顿时喜上眉梢，唤道：“阿漠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后山采药吧！”

　　本想拒绝，但转眼瞥到乔琴暗暗向珠儿摇头示意，孟漠之玩心陡起，爽快的应道：“反正是闲着没事可做，不若陪你们上山去，阿琴，你说是不是？”

　　转脸对上孟漠之狡黠玩味的双目，乔琴登时心头一跳，避祸般躲闪开他的注视，拉着珠儿往外走去。

　　孟漠之紧随几步跟上去，眼神追随着乔琴灵巧的身形移动着，脑中的复杂思绪飘到了昨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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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无力可帮，孟漠之便坐在窗边参详案情，突听得自院中传来极为轻微的脚步声，顿时好奇心作祟，忙起身推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却见乔琴纵身而起，轻巧的越过了院墙。

　　大吃一惊后，孟漠之来不及细思，便出门追了上去，一路轻步奔行，紧随着她夜探锦玉班后又反身回来。

　　俗语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赵吉儿随乔琴回了县衙，却不知她的行踪也完完全全落在了孟漠之眼中。

　　巧的是，趁着乔琴被曾悉拖住步伐的间隙，孟漠之先行回了房，听得她推门时，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出来询问。

　　彼时，见乔琴面上再无担忧之色，孟漠之料定她必定是以身作饵，故意引蛇出洞，不禁暗自赞叹她的智勇之能。

　　为着配合乔琴的计谋，孟漠之索性端坐静等，待听得隔壁房中有异响后，才去唤了龚良等人过来，借了他的识踪追寻之能，寻到了万芳园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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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处，孟漠之听得前面几丈远处的乔琴被珠儿逗得轻声笑将起来，便抬眼仔细打量着她的背影。

　　这样一名纤弱的女子，瘦削到仿佛一阵大风便能将她吹走，声音又极是轻柔温婉，真真令人无法相信她竟身负绝艺。

　　此刻，眼前闪过乔琴翻墙掠脊时的灵巧步法，饶是向来自负于自己的武艺，孟漠之也暗叹不如。
　　且说这厢，珠儿正与乔琴聊得兴起，不料脚下一滑，生生跌落了几个台阶，右脚足踝处顿感剧痛难忍，情不自禁的“哎呦”叫痛起来。

　　意外发生的突然，乔琴虽是伸手相扶，却还是晚了一步，此时见珠儿跪坐在地，忙矮身蹲下，褪了她右脚的鞋袜查看，见脚踝已然红肿起来，便回身唤道：“孟大哥，快来背珠儿下山去。”

　　本是沉浸在回思中，听在得一声惊呼后，孟漠之抬眼望去，见是珠儿摔倒负伤，忙紧赶几步上前。

　　听得乔琴出言吩咐，孟漠之不做二话，忙俯身将珠儿负在背上，随着乔琴沿来路往山下奔去。

　　赤着右脚的珠儿躬身伏在孟漠之背上，闻得他浓郁的男子气息，又感受到他身体内升腾出来的热气，顿时生了些许的心迷意乱。

　　转念回想到孟漠之跳下地窖的刹那，不只气势凛冽，身形更是俊朗不凡，珠儿的少女芳心宛若小鹿乱撞般，不受控制的突突乱跳起来。